虽说圣塔罗福利院是方圆百里内唯一的一座福利院,但也已经没落,偌大的福利院,如今只有伊丽莎一个修女,以及包括冷凌易在内的五个孩子,听伊丽莎嬷嬷讲,十几年前的圣塔罗,有数十名修女,上百的孩子。但自从几年前教会停止提供经费,福利院再也无法供养那么多的孩童,修女们也纷纷因无法忍受而离去,只有伊丽莎一人坚守至今,靠着在城镇里四处打短工苦苦维持福利院的运作。
不到半天的时间,冷凌易就认识了福利院的所有人,伊丽莎修女、米蕾、小嵩、威茨、兰图,他们的名字他已牢记,他们的模样与个性,他也已经有了初步的印象。
小嵩是一个七岁的男孩,比冷凌易和米蕾大一岁,身材瘦小但看上去十分健康,他很爱笑,总是跟在米蕾身后,蹦蹦跳跳,嘻嘻哈哈。威茨则是一个胖小子,虽然福利院的伙食很是一般,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身材。健壮的兰图是福利院年龄最大的孩子,山坡种植的蔬菜便是由他照看,他的皮肤黝黑,肌肉紧实,已临成年,但却总能和其他孩子打成一片。
虽然大伙终日嬉闹,但冷凌易知道,福利院的孩子们的身世,没有一个是可以笑着回忆的,他们都是孤儿,或被遗弃,或已亡双亲。
月光惨白,就像那一夜,冷凌易蜷缩在被窝中,身体发颤,房间内回响着轻轻的鼾声,孩子们都似乎睡得很好。
他的脸隐约感到被荆棘划伤的疼痛,月光下,一个女人含泪地微笑,往远处跑去,身后是一片血光,他想哭喊,但恐惧扼住了他的声喉......
冷凌易猛地睁开双眼,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投入,轻轻地洒在他的脸上,照亮了他的脸庞,耳边依旧回旋着轻鼾声,他用手背擦拭双眼,那是温热的泪。他木然片刻,翻身背对窗台,月光总是能勾起他难过的回忆。
刚要合眼,一个影子从冷凌易面前晃过,他定睛一看,小嵩已经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房门前,轻手打开门,动作娴熟,不发出任何声响。
一连串疑惑油然而生,好奇心驱散了睡意,驱使着冷凌易爬下床,缓缓地打开虚掩的门。
教堂很静,烛台上的蜡烛在冷风中燃烧,烛火晃动,烛光暗淡,冷凌易轻而慢地带上门,走在过道上,月光从右边巨大的窗口投入,洒在右侧的长椅之上,并占据了半边的过道,黑暗中的神像,手臂仍旧张开,但威严的脸庞,多了几分阴沉。
冷凌易想起了以前每当年末,村庄里便举行神祭,人们簇拥在巨石神像下,点上几百盏蜡烛灯,将神像照得通红,神像怒睁双眼,威仪、不可侵犯。村民们齐声吟唱,声调低沉,凄长不绝,那景象冷肃万分,使年幼的他常常做噩梦。
从教堂后传来了隐约的声响,立刻引起了冷凌易的注意,他轻手轻脚地站到长椅上,迎着微微的冷风,借着月光在木椅上走动,来到一米高的窗台前,伸手摸了摸冰冷的窗沿,用力一撑,翻了出去,在窗外的草地上滚了一圈。
“小嵩,今天小狗怎么不好动呀?”米蕾蹲在一块磐石边,用手温柔地抚摸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小狗蜷缩成一团,躺在沙地上,轻轻地喘息,像是睡着了。
“是不是它困了?”小嵩从磐石上跳下来,凑过去看了看。
“它不是每天晚上才出来活动的吗?它应该是白天睡觉的。”米蕾眼中满是担忧的神色,“它是不是病了?”
“好像是病了,而且好像还没有人照顾它。”小嵩摸了摸小狗的脑袋,看着米蕾,说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它的同类,也许它和我们一样,没有爸爸妈妈。”
“我们还有朋友和嬷嬷,而它没有,太可怜了。”米蕾嘟着嘴。
“小易?”小嵩忽然发现了靠在不远处墙根的冷凌易,不禁站直了身子。
冷凌易一顿,迈步向他们走去。
米蕾瞪大了眼睛,和小嵩对视了几眼,神色慌张地对走近的冷凌易说:“小易,你不会去举报我们吧?”
“举报?”冷凌易停下脚步。
“去跟嬷嬷说我们晚上偷偷跑出来的事情。”
冷凌易静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回答道:“不会。”
听到了冷凌易的回复,米蕾的眉头舒展开来,笑着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嵩,后者也是一脸释然。
“那么,从今天开始,这就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了。”小嵩咧开嘴笑着说。
“秘密?”
“嗯,不要和其他人提起小狗的存在。”米蕾笑道。
冷凌易将目光投向缩成一团的小狗,它一身柔滑的茸毛反射着皎洁的月光,他蹲下身子,伸过手抚摸着它,同时也感觉到,它在发抖。
“它好像病了。”米蕾侧着脑袋说。
冷凌易皱了皱眉,他听见小狗浑厚的呼吸声,像一只成狼在粗犷地吐息,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狗猛然睁眼,通红发光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显眼,冷凌易瞳孔收缩,像触电般迅速缩手。
发着红光的眼睛,像那夜的怪物一样,恐惧像藤蔓般在他心头蔓延缠绕,使他不住地发抖。
小狗露出尖利的獠牙,蹦到石头上,踏着石面一蹬,往冷凌易的脑袋扑来。
冷凌易举起手臂挡在面前,被扑倒在地面,小狗用爪子勾住他的袖口,张开嘴便要咬下去。这时,冷凌易伸出左手直接抓住了狗的脑袋,使劲将它从衣服上扯下来,往远处抛去。
米蕾和小嵩被眼前的一幕吓懵了,呆呆地站在一旁。
小狗在地上翻滚几圈,扬起一道烟尘,但似乎毫发无伤。它迅速地重新爬起,伏低身子,后腿发力,再次发起猛冲,将试图爬起的冷凌易再次扑倒在地。
冷凌易低吼,手抓住狗背上松软的皮毛,将它甩到一旁,随后曲起一只腿,将再次飞奔来的小狗一脚踹开。
小狗挨了一脚,依旧无比生猛,它嘶吼一声,再次猛冲,冷凌易慌乱中抓起了插在松土上的木棍,那是孩子们平日用来捣泥巴的工具,他咬牙,迎着扑来的小狗,猛地挥棍,小狗嗷地一声,直接被打出几米之外。
用力甚猛,冷凌易感觉到他的手都快甩脱臼了。
小狗的脖子变得畸形,头颅向左偏斜,然而它仍稳稳地站起,冷凌易咽了一口唾沫,大口喘息着,握紧木棍的手抖得厉害。
他与它处在相隔几米的地方对峙着,静止不动地彼此对望,他怒张着眼珠,眼神犀利如刀,片刻,小狗忽然一动,往后退了几步,吐舌轻喘着又盯了冷凌易几秒,随后转身没入黑暗而去。
冷凌易舒了口气,他的父亲说过,同野兽和恶魔对视,要让它感受到来自你的威胁,意志要坚定,倘若它从你的眼中看出一丝的动摇,便会扑向你。
这一战,看来是他赢了。他望向一旁的米蕾和小嵩,两人还一脸呆滞,惊魂未定。
“已经没事了。”冷凌易丢掉手中的木棍,抹了抹一脸的热汗,喘息着。
米蕾回过神来,连忙跑向冷凌易,关切地问道:“小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冷凌易摇头,说:“只是衣服被抓破了,开了几个口子。”
“嬷嬷明天会发现的。”米蕾叹了口气。
“我会说是不小心划破的。 ”冷凌易冷静地说。
米蕾注视着冷凌易的眼睛,撇了撇嘴说道:“小狗平时很温驯的,而且没有发光的眼睛,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冷凌易看了看米蕾,随后将目光投向山坡,若有所思地说:“小狗住在山上吗?”
“大概吧。”米蕾挠了挠头。
冷凌易目光变得深邃,凝视远方,过了一会,他紧皱的眉头慢慢展开,他一脸认真地说:“总之,以后晚上就不要出来了,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