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向叹了一口气,手掌用力往桌面上一拍,拿起来那叠查让,蒙希德眉头徐徐地舒展开来,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小时候,教会还控制着整个大陆,南向那时,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压迫的感觉,深深地厌恶却也无可奈何。于是,当那群思想先进的人们在北方揭竿而起时,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他们,那个时候,依靠枪支,起义军与教会的法师部队在边境交火,大战三天三夜,尸体漫山遍野,在后方的他登上山峰,眺望前线,看到的是触目惊心的血色,无数的尸体宛若一条长城,阻隔在南北方之间,后来,那个地方成了南北方的边境。教会最终妥协,八分之一的人口从南方分离出去,获得了大陆三分之一的土地。
这场战争中,枪支无疑是最大的功臣,令法师们引以为豪的魔法,在与枪支的对抗中,并没有占据多大的优势,教会也很诧异,那些用于制造每年节庆日漫天开放的烟花的火药,竟让他们的法师团大伤元气,让他们的正十字骑士团埋骨边境。一个参加过战争的前辈和南向讲了枪的故事,用来激励他,南向那晚告诉冷凌易的话,就是照搬前辈的原句。
他本以为,到了北方,便能永远和过去的那种令人几乎窒息的生活告别,却不料自己为了女儿再次踏入南方这片土地,在此刻再次感受到被压迫的窒息感。但他不能反抗,为了女儿,他甚至可以屈节下跪,她是他的至爱,是唯一的亲人啊。
南向把查让塞进裤兜,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南向的背影消失后,蒙希德缓缓地直起身子,提起电话筒,对电话那边的人说道:“怎么样,满意了吧?我们的交易到此完结。”
“不,不够,还需要最后这一脚,我要他被踢到绝望的谷底!”电话那边的人嘶哑地大叫。
南向绕过迎上来的警卫,径自往门口走去,门口处,冷凌易正直直地站着,朝他这边看来。
南向的双眼躲开冷凌易的目光,看向地面,冷凌易顿了一下,慢步迎上来。
“抓住他!”背后有人突然大喊,冷凌易和南向同时一怔,止住了脚步,来不及回过头,南向便被两个壮实的警卫按倒,南向使劲反抗,却毫无见效,他的半边脸被压在了沙地里,动弹不得,只能喘着粗气。
“警长,发生了什么?”门口处一个警员问道。
蒙希德摸着后脑勺,说道:“他拿枪指着我,抢走了我的钱,还企图用电话机把我砸晕。”
一个警员搜了南向的身,把找到的手枪和查让高高举起。
“人证物证俱在,立刻收监!”一个警员喊道。
“混蛋!”南向不顾满嘴的沙土,破口大骂。
“小子胆子挺肥啊,连警长都敢抢!”警员朝着南向脑门便是一巴掌。
冷凌易想往前去,却被守门的警卫拦住了,此时又有两个警员拥了上去,用镣铐把南向锁住,他们齐力将他往屋子里押。
“小孩,快点走,再不走把你当共犯抓了!”警卫威吓着,把冷凌易推到院子外。
冷凌易回忆起那警长的眼神,没有一丝气愤,淡淡的目光只能看到冷漠,这哪里像是一个被害人的样子,可是他又有什么能力,能把南向救出来呢?冷凌易在大门外呆呆地站了许久,在警卫不耐烦地再三催促后缓缓离开。
皎月当空,费罗底的街道上一片寂静,商店纷纷紧闭店门,熄灭照亮街头的灯光。偶尔有老鼠穿过青石路,从冷凌易面前快速跑过,但这并没有吓到他。耳畔有时会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老鼠正在垃圾桶里翻找果腹的食物。
昏暗的巷子里流浪的人的鼾声和老鼠翻找食物的响声,是街上仅剩的声响。
冷凌易在心里盘算着对策,得出的结论却是毫无对策,他开始有些烦躁,把路上的碎石一一用力踢飞。
“小鬼,让开!”一个人推着木质手推车,慢慢逼近冷凌易身后。
冷凌易下意识地从路中央往路旁躲闪,随后回过头看向后方的来人。手推车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颠簸着,车轱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来者穿着一件绿色呢绒衣,戴着一顶起球严重的针织帽,他背对着街灯,冷凌易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对方那对翘出滑稽的弧度的八字须。
手推车很快超过了冷凌易,对方转过头瞥了他一样,继续赶着自己的路,远处一个巷口有人探出脑袋,看到推车的男子,朝他招了招手。
“行啦行啦我知道。”推车的人不耐烦地扯大了嗓门,整条街都能听清他的话。
冷凌易立定在原地,看着他推着车慢悠悠地走到那个巷口。
又有几个人跑了出来,他们齐力托着一个躺着的人,把他往手推车上轻轻放下。
“又死了一个。”冷凌易身边有人幽幽地说。
冷凌易偏过头看向身旁的小巷,老泥鳅安格正趴在地上昂起头看着他。
“那个人是这片区域的守夜人,街上的尸体都归他清理。”安格说,“这片区域难民非常多,天冷的时候会冻死很多人。”
冷凌易缓缓地蹲下身子,坐在安格身旁。
安格盯着冷凌易低垂的眉梢,舔了舔嘴唇说道:“你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是发生什么坏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