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凌易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有细微的光芒流动，他直视着刺眼的太阳，瞳孔微缩。
脑子从一片空白中逐渐清醒过来，他想起了安格被打的场面。
冷凌易怒火中烧，爬了起来，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肩一抖，挥手一拨，那人便被他推到在地。
“你在干什么？”一个声音叫嚷。
冷凌易定睛一看，发现刺龙正坐在地上，他愣住了，一脸茫然。
刺龙缓缓站起，摸了摸屁股，心里纳闷极了，冷凌易刚刚的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这是怎么回事？”冷凌易声音虚弱。
冷凌易扫视了一下，朱恩不见了，安格不见了，巷道也不是本来的那条，现在也不再是清晨，太阳已经爬的很高了，他转过身，街道对面的巷口站满了警察。
“放心，那个混球被抓了。”刺龙轻轻地把手搭在冷凌易肩膀上，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冷凌易挥手又是一拨。
“安格呢？他怎么样了。”冷凌易看着刺龙，问。
“安格？”刺龙若有所思，“你说的是老泥鳅？”
冷凌易快速地点头。
“他伤得挺重的。”刺龙说，“我赶到的时候，那个混蛋还在用脚踢他。”
冷凌易闻言眉头紧锁。
“话说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伤到了吗？”刺龙问。
冷凌易听了这话，伸手摸了摸后背，毫无痛楚，他一脸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冷凌易活动全身，感觉毫无大碍。
“一点事都没有，那你怎么还昏了过去？”刺龙打趣道，“难不成是给吓昏的？”
冷凌易没有回答，他挠了挠后脑勺，努力回忆着，而记忆却因而越发模糊。
“安格现在在哪？”短暂沉默后，冷凌易开口。
“还在对面巷子里呢。”刺龙撇着嘴回复。
冷凌易叹了口气，迈步走过街道，警察察觉到他的动向，立马拦住了他。
“孩子，这里被封锁了。”警察面无表情地说。
“我的朋友还在那边呢。”冷凌易也是面无表情。
“那也不能过去。”
刺龙见状，冲上去一把揽过警察的肩膀，递过一支烟，赔笑道：“警官，卖我个面子，让他过去。”
警官瞥了刺龙一眼，把他推开，说道：“行吧，让你过去，但别碰任何东西，尤其是那个垃圾桶。”
冷凌易耸肩：“放心，我不会想碰的。”
巷口两边各放一个铁架子，中间连着粗绳，把巷口拦住，冷凌易微微猫下腰，从粗绳下钻了过去，两个警察蹲在垃圾桶旁，一人捧着一个白碗，里面装着被捏碎的眼球，另一个人用布块捂着口鼻，带着手套在垃圾桶里摸索。
“这家伙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捧着白碗的警察看着碗底，嘀咕道。
“脑子没问题就见鬼了！”另一个警察皱着眉头说。
“你说这眼珠，是怎么挖下来的？”
“被挖眼珠的伤者在医院，我问过医生，他们推测是用利刃剜出的。”
“什么样的利刃？”
“你问我，我问谁啊？”
冷凌易轻步从他们身旁经过，听到他们的对话，嘟囔了一句：“一把弯刀。”
两个警察回过头，看着冷凌易，异口同声地说道：“小鬼，你到这里干什么？”
冷凌易指了指屋檐上的弯刀：“看，那就是凶器。”
两个警察怔了一下，雀跃地叫了起来，冷凌易毫不在意他们的反应，他继续向前走了几步，蹲在了安格身边。
“安格。”他低声在安格耳边呢喃。
安格的脸上血迹斑斑，满是淤青，他裹着被子，闭着眼睛轻轻颤抖着，听到冷凌易的声音，他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就仗着比我多一条腿，不然哪里够我打。”安格露出虚弱的微笑。
冷凌易的心仿佛被刀一割，他沉默了半响，说了句“抱歉”。
“嗯？为什么要道歉？”安格看着冷凌易咬紧了嘴唇，叹了口气说。
“我和别人说过我要照顾你的。”冷凌易的声音很小。
“真的吗？你和谁说过？”安格坏笑，“不过其实我不需要照顾的。”
“那就算我自作多情、自作主张要照顾你。”冷凌易眼角噙着泪，“可是我说了，却没有办到，反而还害你为了我受伤了。”
“抱歉。”冷凌易低下头说。
“嘿，这不像你诶，原来你也会哭啊。”安格调笑道，举起手抹了抹冷凌易的眼角。
“行啦，既然这样，我就原谅你啦。”安格苦笑着，“如果你想照顾我，那每天我上茅厕就靠你扶了，正好我的拐杖前些日子坏掉了。”
冷凌易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我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腿断了的时候都没吭一声，这点小伤不要紧的。”
冷凌易抬起头，轻轻一笑，说：“一声不吭？鬼才信你呢。”
安格摊开手，说道：“这是夸张手法啊，那些写书的都是这么吹的。”
“你又不是写书的。”
“那是我不想写，我那些年出海经历过的那些事，要是写成书，那些作者统统都得失业！”
冷凌易笑而不语。
“嘿，你别不信。”安格说，“要不要我将一些给你听？”
“行啊。”
“那就先从我第一次出海说起吧。”安格挑动眉毛，“那时候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在很久很久以后，冷凌易每当回忆起那天安格乐此不疲地用他虚弱的声音讲着他那些陈年往事时，总会会心一笑，安格很喜欢和冷凌易讲那些他过去的光辉事迹，冷凌易是看得出来的。其实他讲的故事并没有太多的跌沓起伏，还严重地充斥着个人英雄主义，但冷凌易那天听得很聚精会神，安格讲了将近一个小时，从第一次出海讲到最后一次出海，讲到最后一次出海的海难，讲到全员死在海里，只有他一人幸存的事，将到他如何被鲨鱼咬掉了一条腿，又如何逃离鲨口的事迹......直至他越来越虚弱，闭上眼睛说要打个盹......冷凌易听得很聚精会神，也很想和安格说一声“我没听够”，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老泥鳅溜走了，从这个世界溜到了天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