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绿色呢绒大衣的守夜人把最后半块馒头塞进嘴中,咀嚼起来,八字须有如在跳着舞,一上一下不停地摆动着。馒头吃完,他就开始干活了。
“小子,帮个忙,搭把手。”守夜人对一旁的刺龙使了个眼神。
刺龙叹了口气,揪起袖口,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抓住安格的腰,守夜人也低下身子,两人一齐用力,把安格托了起来,他们慢慢挪动脚步,走到手推车前,把安格轻轻放下。
小九抱着破布走过来,把破布盖在安格身上。
“那个混球,下手真毒!”刺龙愤愤不平地小声念叨。
在安格一直躺着的地方,冷凌易发现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放着什么,冷凌易不知道,也许是安格很重视的东西,冷凌易没有打开,只是把它抱在手上。
“您要把他葬在哪里?”冷凌易问守夜人。
“最近下了规定,不能随便埋,我得拉到贫民窟那边的乱葬岗去,从这里过去的走大概十里路哩。”
“乱葬岗?”冷凌易怔住了,“那岂不是连块墓碑都没有?”
“乱葬岗要什么墓碑啊,地都不够用。”
“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啊?”守夜人没好气地说,“想要立墓碑,买墓地啊。”
刺龙把两块银币塞到守夜人手中,赔笑着说:“帮个忙,找个好点的地方。”
“墓地要五个银币。”守夜人淡淡地说。
冷凌易白了一眼,拿出三块银币,说道:“这样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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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就在一片树林里,树与墓碑交错分布着,刺龙带了一群手下一齐帮忙,不过十分钟便把坑挖好了。
冷凌易抱着包袱,盘坐在了坟坑前,刺龙走过去轻拍冷凌易的肩膀以示安慰。
“你那么喜欢海,只可惜没能把你葬在海上。”冷凌易望着坑里的安格,浅笑道。
这时,守夜人运来了一块简陋的石碑,上面潦草地刻着“老泥鳅安格之墓”,冷凌易瞥了一眼。
“赶紧忙完,下半夜会有恶魔游荡,虽然它们不伤人,但被缠上会很烦。”守夜人说。
冷凌易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包袱。里面是一件浅黄色的连体海员工作服,帽子连着衣服连着裤子,一条裤腿撕裂了,上面沾着黑色的血渍,冷凌易轻轻地笑了笑,把包袱重新打上结,慢慢地放在了安格的胸前。
“你一定很喜欢它吧。”冷凌易鼻子抽了抽,他嘴角扬起一笑,眼眶却湿润了。
“嘿,这不像你诶,原来你也会哭啊。”安格的声音仿佛在冷凌易耳际回响,冷凌易猛地仰起头,不停地擦拭眼角。
刺龙叼着烟倚在一颗树下,远远地看着冷凌易,他狠狠地嘬了几口烟,被呛得使劲咳嗽。
坟头垒起,冷凌易把两枚银币放在墓碑前,捧起一堆土把它们掩埋,而后,他一口长叹,站直了腰板,缓缓鞠了一躬。
“以后我再来看你吧。”冷凌易喃喃道。
刺龙站到了冷凌易的身旁,同样鞠了个躬,他瞥了一眼冷凌易,问:“以后怎么打算?跟我混?”
冷凌易摇了摇头:“我不打算留在这里了。”
“那你想去哪儿?”
“北方。”冷凌易说,“我已经对南方失去希望了。”
刺龙撇嘴:“要我说,北方也没什么好。”
“我在一本书上看过一句话,北方的书,书名忘了,好像还是什么盗版的书,但是里面有句话。”刺龙说,“如果你厌倦了生活,那你就去改变它,而不是逃避它。”
冷凌易抬起头看了看刺龙,没有说话。
刺龙抓了抓后脑勺,摆手说道:“算了,当我没说。”
冷凌易低眉,南向说过,南方有百分之七的难民,还有多少个像自己、像安格这样的人呢?或许数都数不过来吧。
“逃避,可不是剑士的作风呢。”冷凌易想起来父亲的话,那个剑士,至死都在抗争,他是冷凌易的英雄。
“是啊,总得有人改变。”冷凌易小声嘟囔着,双手紧握。
“嗯?”刺龙看着冷凌易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一头雾水。
“我走了。”冷凌易转过身,径自迈腿离开。
“你真的要去北方?”刺龙高声说道,“没有通行证很难过去的。”
“不去了。”冷凌易头也不回,“我去改变这一切。”
刺龙一脸不解,目送着冷凌易消失在夜色之中。
莫非?那小子听了我几句胡扯的话,想通了什么?
守夜人蹲在刺龙身边,伸手想挖开墓碑前的埋着银币的小土堆,刺龙回过神来,一把揪住了他的大衣,问:“你想干嘛?”
“死人又带不走钱,埋着就浪费了。”守夜人止住了动作,抬起头慢条斯理地回答。
刺龙使了个眼神,一帮人围了过来。
“这坟头我罩了。”刺龙一字一顿地说。
冷凌易不紧不慢地走着,树林两侧出现许多通红的、发光的眼睛,它们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冷凌易,使他脊背发凉,这或许就是守夜人所说的在半夜游荡的恶魔。这些眼睛使他回忆起了那一夜的事情,使他心跳加速,然而,它们始终没有向冷凌易靠近,就这样一直远远地、静静地凝视着他。
它们似乎,畏惧着什么,眼神似乎在沉思。
冷凌易想改变这一切,尽他所能,尽他一生,虽然他力量有限,但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想起了安格的脸,想起来小嵩与威茨,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南方有太多不堪的现状,得有人去做出改变,别人不做,那他就燃尽自己,去做!南向说过每个人都像一把枪,不到鸣响一刻,没有人知道他的威力如何,冷凌易现在也是这么想的。
冷凌易慢步走着,今夜,他从费罗底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