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天,雪花飘零,像飞舞的白色精灵,寒风彻夜,使人难眠。米蕾穿着伊丽莎修女亲手缝制的毛衣,戴着白色针织帽与厚厚的棉手套,蹲在巨石边看着满山的梅花。
伊丽莎修女踱步走近,在米蕾身旁站住,伸手轻轻地搭在米蕾的肩上。
“嬷嬷,他们还没有消息么?”米蕾低眉,轻咬嘴唇。
伊丽莎修女神色哀伤,向远处眺望,良久,她言:“愿神灵保佑这几个可怜的孩子。”
米蕾抬头再次望向漫山遍野黑白相间的梅花,寒风到来,梅花如约地开了,可是,冷凌易说好的,却没有实现。
米蕾没有怪罪谁的念头,当秋已临末,而三人始终杳无音信的时候,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多次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他们平安归来,但希望却日渐渺茫。
事情正脱离着她的幻想,雪中,梅花开发之时,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她痛心疾首,却佯装着坚强,一滴热泪从她脸颊悄然划过,蒸发在凛冽的冬风中。
————
柯尔镇,北境边缘,从这里往北三十里,便是南北方的边境,那儿长年有重兵把守,没有南北方共同承认的通行证,边境就不只是延绵不绝的山脉,而是无法逾越的死亡界限。
神纪年1070年冬,北方独立的第六个年头,冷凌易已经流浪一年多了。
一年多来,冷凌易走过了南方十几个城市,看到了太多太多,教廷的腐败导致一些偏远的城镇民不聊生,而大城市则灯红酒绿。
当权的教廷腐朽不堪,许多当权者无恶不作,使得南方风雨飘摇,冷凌易只可惜自己能力不足,尚且做不成什么事。
他为了生存下去,都已经用尽了全力。
因为太过瘦弱,根本不会有多少人会雇佣他干活,一个月下来,能找到三天短工就很不错了。
此刻他跋涉了两天,走了七十里路,把一大袋子,十几公斤重的信件送到了柯尔镇,南方的大城镇已经普及了电话,但这里连照明都得用蜡烛。
主管给了他一枚银币,打发他走人,这是他这个月赚到的第一笔钱,一枚银币,他兑成了一百枚铜币。他的鞋子被磨穿了,于是他不得不花了三十枚铜币换了一双鞋,天气寒冷,他又不得不花了四十铜币买了件二手针织毛衣御寒,一阵折腾下来,钱已所剩无几,冷凌易为了省钱,在柯尔镇的广场上排队领救济粮。
队伍很长,全都是小孩,这次救济粮,只对未成年的孩子发放。
“听说发粮食的,是一个黑帮。”冷凌易前面的孩子对同行的伙伴说。
另一个人听了,显然有些害怕,神色变得慌张。
冷凌易对此毫不在意,对比起来,昏沉欲雨的天空更加需要他去担心。
他静静地排着队,领到两个馒头的时候,还不忘说声谢谢。
黑帮并不可怕,他们有自己的规矩,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冷凌易这一年多来的流浪经验如是告诉他自己。
一辆汽车悠悠地停在了广场角落,但它成功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在如此偏远的柯尔镇,汽车可是稀罕玩意。
十几个身着清一色黑色风衣的男子迎了过去,在车门前站成两排,车窗缓缓摇下,冷凌易看到了一个戴着墨镜的脑袋往外探了探头。
那可能是黑帮极为重要的角色,冷凌易心想。
不过就算如此,冷凌易也没理会太多,他找了个空旷的地方蹲着,啃起了他的馒头。
由于天气的缘故,馒头很快便冷了,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食欲,倒是身旁的巷子里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
三个约莫十岁大的孩子,正围住一个比他们矮半个头的男孩,男孩死死的抱住手中的馒头,低着脑袋。
“你个子这么小,哪里吃得了这么多,我们的要求也不高,每人半块馒头,你交出来,就放你走。”
男孩嘀咕道:“那我不就剩下半块了吗?”男孩说着蹲下身子,手里的馒头攥得更紧了。
“半块还不够?给你留点算不错了。”其中一人用手指戳着男孩的额头,不耐烦地说道,“难道非逼我们动手不成。”
“可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男孩说话带着哭腔。
冷凌易站在三个孩子背后,挪动脚步缓缓靠近,趁他们不备,突然猛地伸过手抓住其中一人的衣领,用力往后一拉,同时伸出右脚把他绊倒在地。
另外两人一时怔住了,冷凌易冲上去把他们两人推开,站在男孩身前。
“你有病啊?”被绊倒的人从地上爬起来,忿忿不平地说。
“我最烦你们这种恃强凌弱的人。”冷凌易说,“现在是三对二。”
男孩缓缓抬起头,眼珠一转,翻过一块石墩,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冷凌易瞥了男孩一眼,轻皱眉头。
“现在还是三对一!”
三个人围到了冷凌易跟前,分别站在了他的左右两边和正前方,冷凌易向后退了两步,他摸到了背后的墙壁。
冷凌易撇嘴,头一歪,躲过了飞来的拳头,随后他身子一弓,一拳打在面前那位的肚子上,紧接着身子一斜,又躲过了左边袭来的拳头,可惜右边的一踢,他就没有机会闪开了,他被踢中小腿,重心不稳摔倒在地,没等他再次爬起来,两个孩子便冲上来一脚接着一脚,冷凌易蜷缩成团,一只手抱着头,一只手摸到了腰间用布条包裹的手枪,但想了想,他放弃了拿枪的想法,对方毕竟也是孩子,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冷凌易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个被他击中肚子的孩子,正躺在地上嗷嗷痛叫。
冷凌易轻轻一笑,伸过手,一把抓住一只脚,另一只手也跟着抓了过去,随后他一使劲,身子往后一翻,借势把那个孩子撂倒在地,又用力往另一个孩子的脚踹去,把他也踢倒下去。
冷凌易迅速地爬起,手臂多处疼痛,但他强忍着不把痛苦表现出来,他轻轻地拍散衣服上的尘土,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人。
“还打吗?”冷凌易语气淡淡的。
其中两个很快地爬了起来,他们咬牙切齿,似乎没有收手的准备。
“救救我!”另一个仍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大声嚷嚷道,“我的肠子好像被打穿了,好痛!”
冷凌易扶额,肠子可没有那么脆弱,肚子被用力打了一拳,要缓几分钟很正常。
————
黄昏的街头,冷凌易坐在地上,靠在残破的墙体,仰头看天,手臂似乎轻微地骨折了,他半眯着眼睛忍受着,远处,肚子挨了一拳的孩子呻吟着,被一左一右两个人搀扶着渐行渐远。
雨落了,雨点重重地打在他的脸庞上,他张开嘴尝了几滴,有点苦涩,破皮的伤口碰到冰冷的雨水,激起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冷凌易的身体有些哆嗦。鼻子忽地一酸,他有点想哭,一年多来的流浪有太多太多的苦楚,是他瘦弱的身体所难以承担的,还说想要去改变一切,冷凌易都怀疑自己能否活到成年。
他有很多的辛酸想找人哭诉,可是,他没有任何可以倾诉的对象,没有人会想起听他的声音,透明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忽然,雨好像停了,但周围的雨声还是沙沙地响着,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黑暗覆盖,一支黑色的雨伞,仿佛遮住了整个世界,遮住了光,冷凌易无法看清那个撑伞的人,他的脸庞遮隐在黑暗中,但冷凌易看见他缓缓蹲下的身子,以及那只,向他伸来的手。
“别哭了,跟我走吧。”声音沁入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