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京都琵琶湖。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倒在了我的面前，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么大的错误，而我本来能救她的……都是我害了她……
“放马过来吧……我一定杀了你。”
“那个妖鬼叫什么来着……橘酒衣？啊，她当初救了你，真是麻烦，本来那一次就可以杀了你的。不过也没什么，杀了一个小小妖鬼，没有人会在意的吧？毕竟……”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她难道没有资格活着吗，明明自诩为伟大的人类，这就是人类对妖鬼干出来的事情吗？！”
“是吗？”他从怀里拿出一瓶装有红色液体的玻璃试管，打开木塞，将试管里的液体倒在地上，然后把手中的试管扔给我。
保险起见，我用刀击飞了试管，然后再次回刀入鞘，准备下一次的进攻。
“好好看看吧，妖鬼都是低贱的生物，这个世界终究是由人类来主宰。”
地上红色的液体发出“咕嘟”的响声，像是水烧开了的声音。我闻到一丝很香的古怪味道，不禁心神涣散了一瞬，紧接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四周传来，还有沉重的脚步微微震动地面的声音。
数量多、体型大小不一、来势凶猛、失去了理智的妖鬼像闻到鲜血的鲨鱼一样从四面八方聚拢了过来，它们的吼叫和喘息声混杂在一起，这些妖鬼仿佛成为了藤原魁二的部下，只等着他的一声令下，就对我发起进攻。
“你该怎么做呢？他们可都是你的同类哎，也有活下去的意愿哦，你是想成为地狱的魔鬼，还是想戴上虚伪的王冠？”
我不想理会他的话，但是要我亲手处理掉这些无辜的同类，我是做不到的。这怎么能做到呢……妖鬼也有好坏之分，没有任何理由而杀死一个生命，终究是违背阴阳之理的。
犹豫不决的话，就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就好啦。
为什么呢？
因为胧华君就像神明一样，不论做什么都一定不会错的。
“我也会错啊……没有救下你，是我犯过最大的错了……”
她对我说的话还依稀萦绕在耳边，第一次被同类真诚温柔地对待，所有关于她的记忆都在我的心中刻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现在，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敌人，不同的是曾经的她已经永远无法见到了。
那个名叫酒衣的清酒之妖，她死之后，我再也没有喝到那样好的清酒了。
我会为你报仇的。
滚滚雷鸣，大雨倾盆而下，那些雨点落在我的身上时，我感到了细细密密的疼痛，不祥的冰凉感渗透到躯体里，撬开关押着杀戮之意的锁，那些雨滴如此地冰冷……不，是我的灵气太过炙热，那是光明与火焰的力量，是人类的祈愿……
上一秒还相隔十余米，此刻他已经突袭至距离我五尺前。我原本就是一柄武士刀，他的动作虽快，但我就是自己的武器，我即“胧华”，五尺之距，对于真正强大的武士，足够了。
如细线一样的电光在拔刀的瞬间亮起，居合斩的寒光因快速划过空气而显得灼热，刀比刀光更快，后发先至，这便是居合的真谛。
武士刀割裂了空气，洞穿了金属，刺破了血肉。我斩断了他的武器，不曾想，他的内甲竟然救了他一命……
藤原魁二毫不犹豫地借力冲至我的身后，射出手里剑，身形猛然变大，化身为妖鬼，速度加快逃向远处。周围的妖鬼纷纷向我冲来。
继续追击，我可能会耗尽所有灵气，应付不了这些妖鬼；停止追击，固然会解决眼前的麻烦，可是藤原家随后而来的报复……
闪着光的手里剑飞来，像一只黑燕，逼迫我做出选择。
武士在决斗中逃跑而堕落为懦夫，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更何况，化身为妖鬼的你已经不算武士了……你还有什么武士的样子……
“樱叶返！”
拼着承受手里剑带来的伤害，我在他的背上斩出一道巨大狰狞的伤口，灵气涌入其中，刃气接踵而至，一转刀锋，以万钧之势枭首……灵气已经完全透支了，我却完全不想停下来，只想更加疯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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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和白鸟凉子过来花了点时间，但没有进入狭间之前明明还是早上，一进入就是下着大雨的夜晚。做了那么多次任务，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奇怪的情况。
“阴阳局这次损失了很多退魔师，我不知道为什么秘术会没有前来帮助，但肯定不是没有收到通知的原因。”
凉子走在我的前面，雨下得很大，我们都没有带伞。妖鬼的尸体和负重伤或战死的退魔师混在一起，我甚至还能听到微弱的呻吟声。来到阴阳局两年，我从没有见过这样惨烈的情况，这和平日里和平宁静的社会一点也不一样……
“秘术会有的忙了，”凉子叹了口气，“负责治疗伤员，清理战场，统计报告，再向总部请求资金，制定下一步计划……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
“我以后说不定也会战死吧？”
“谁知道呢。你要做好觉悟哦，只有半吊子的觉悟是很让人恼火的。”凉子耸耸肩，指着前方树林里的光亮处说，“去前面看看，你先去找羽次郎他们，我去找你的胧华君。”
她这话说得我有些脸红，不知道怎么接。
天空中传来雷声，雨声有些吵闹，拍击着摇曳的树叶，我的外衣几乎都要湿透了，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袖子紧贴在皮肤上的感觉相当不适。以前，我是很喜欢下雨天的，但是从两三年前开始，一到下雨天就有一种烦躁感。
我走进树林里，听见前面有说话声。连忙躲在树后看清了原先的光亮处，那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奇怪的是，现在下着这么大的雨，那团篝火一点也没有熄灭的迹象。
“你变弱了，晴明，光是走那条路是行不通的，何必畏惧力量呢……呵呵，你看，英勇的退魔师死得毫无意义，都是因为不够强……”
“从黑暗中汲取的力量是永远不如大义的力量的，只不过是变强的速度更快罢了。”
男人的身材高大魁梧，和常人相比，几乎到达了一个不正常的地步，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磅礴如山的气势证明他实力的强大，说不定会更胜晴明大人……不，不会的，晴明大人怎么会输呢？
嗯~要是胧华君的话，应该也不会比他们差很多吧？
“夕姐，你怎么来了，伤还没好诶？”
“啊！”
突然从树上一跃而下的羽一郎吓了我一跳，“晴明大人正在谈判呢，我弟弟太冲动了，还好晴明大人出手救下了他。”
“没什么问题吧？”
“这次袭击一共开辟了四个狭间，我弟弟帮助晴明大人负责这里的东狭间，阴阳局的三位顶尖战力都分别在剩余三个狭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羽次郎的脸上多了几道伤疤，破烂的衣袖染上了鲜血，目光和平常一样桀骜，他正站在一只大大的白色狐狸的身后。那只和人差不多高的白色狐狸的尾巴轻轻摇晃着，有着奇异的金色瞳仁。这只不同寻常的白狐就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即使没有和任何人解释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原因，阴阳局的所有退魔师还是很信任他。毕竟有着“白狐公子”的传说，那么葛叶的传说也是真的……
“放心吧，羽一郎的伤还没有你重呢，说起来，刚才他们好像有聊到源胧华哦。”
“什么，他们讲了什么？”
“比如源家的兵器和勾玉啊，还有童子切安纲，很可能和胧华有关系哦。”
他的语气像是故意在调侃我，真是搞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变得阴阳怪气了，难道在阴阳局待久了，就会变成大“阴阳”师吗？
极其刺眼的白光闪过，紧接着是一阵无比巨大雷霆轰鸣声响彻天空，那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的怒吼，我的呼吸几乎停滞了。羽一郎似乎是被雷声吓傻了，微微抬头仰望着天空发呆。
下雨了，待在树下恐怕不安全吧？
我突然想起那个夜晚胧华君对我说的话，不祥的预感被无限地放大。再次看向那只白狐时，羽次郎依旧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那个高大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为我指引方向，胸口处传来温暖的感觉，身体里的灵气前所未有的充盈，它们推动着，拉扯着我，像是要把我带去什么地方。
这些柔和却格外有力的灵气带着我飘浮起来，笔直地朝着一个方向。
要去哪里？
我有些迷茫，正飘到不知何处时，一股巨力狠狠地将我撞飞，整个人摔在了草地的泥水中。浓浓的血腥味传来，大概又是自己身体受伤了，不过倒也不会痛就是了。
骨头都快要碎了，不会见不到胧华君，自己就先死了吧……什么嘛，这样的话也太可笑了吧？
右边的脸颊沾上了不少泥土和杂草，不用看也知道我现在的样子狼狈至极。我勉勉强强地爬起来，这才发现撞飞自己的是一个粗大的妖鬼手臂，切口整齐又干脆，一看就是某把好刀的杰作。
沙沙，嘀嗒，嘀嗒……
背后冒起本能恐惧的寒意，微微发光的白色身影缓缓擦肩而过，我意识到这是胧华君，刚想叫住他，却咳嗽不止。
“咳咳，胧，胧华，咳咳……”
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冰冷，他周身泛滥着杀意，原本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变得鲜红无比，身后高贵的笹龙胆族纹好像刚从血水里捞出来，不停地滴着赤红色的妖鬼之血。
“对不起……我是个罪人……”
他用沙哑的声音说着，风吹起了他长而散乱的白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