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华君……”夕轻声地叫了我一下,当我回头看她时,她双腿一软,在即将跌倒之际,我伸手抱住了她。
“抱歉……嗯……”
“请好好睡一觉吧。”
她面色潮红,几乎是汗如雨下。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里面的肌肤和衣物若隐若现,极为诱人。我用灵气编出一件宽大的羽织为她盖上,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感觉到她身体里稻荷神的灵气储存开始向我这里转移,而她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你做了什么?安倍晴明!”
“满足你的愿望啊,你不正是渴望着她身体里的力量吗?”
“你这家伙……你早就不是以前的晴明公了吧……”
白狐依旧是那样神秘莫测的笑容,但在他的笑容中,我看到了冷漠和高傲,还有一丝疯狂。
“老朋友,我们之间的战斗是无意义的。我们还一起喝过酒,下过棋,区区一个退魔师的性命,为什么这么在意呢?”
“不仅失去了当年的意气风发,连你自己的大义也失去了吗!”
“哦?那么,你真的是因为大义才想保护她吗?”
他在说什么?
“不是那个原因吧?是因为单纯又原始的爱……”
“够了!”
“呵呵,你最好心里明白。旧历七月晦日,风弱之时,新月之夜,有明海的不知火永远在空旷的海面上哭泣。你不想变成那样吧?”
阳间的人,阴间的妖怪,相恋是绝无可能的。
“我知道,这种事情我心里有分寸,不用你提醒……”
“那么,再好不过了。”
他提起前爪,然后又放了下来,眼睛里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那些原本属于她的灵气又流回她的身体里。我将她抱到墙角,听见那微弱均匀的呼吸声,我心情有些复杂。只是她能安稳地睡上一会儿,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时间过太久了,还是少和人类接触,不然总有一天你会痛苦不堪的,更何况你本来就在痛。”
“我不痛。”
“在痛哦。”
“我不痛。”
“在痛,一直在痛,还在不停地痛。”
真的……我真的不痛,怎么可能会痛呢?那种东西只不过是在时刻提醒我罢了。
“老朋友,除赖光外,我是最了解你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她睡着了,痛的话,哭出来就好了。”
“不用了,那种不值钱的东西,武士不可能会有的。”
“没必要去抗拒你的感情,尽管那是你最大的缺陷。我是为了你好,你仔细看看她,像不像那个为你而死的小家伙……”
有什么炙热的液体模糊了我的视线,在将其拭去的时,它溢了出来,顺着我的脸滑下,它滑过的痕迹是温暖的。我抓不住泪水,似乎它从出现时就注定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失。
我现在是什么表情?流下这样懦弱的泪水,也证明我是个懦弱的家伙吧?
“看来被生活夺走珍贵东西的,不止是我,也包括你啊。你还记得那天,赖光在你失去意识前,对你说的最后一番话吗?”
平衡后世,维护大义的任务,就拜托你了,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像个自由的人类,幸福而普通地活下去。
“我做不到……”
“做不到,那是什么意思,源胧华?我不懂。”
我不知道,大概就是像我现在这样懦弱的掉着眼泪,连自己是否露出了悲伤的神情都不知道的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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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第一次看到他时,我就感觉他不同于其它任何的源氏之刃,这把刀有着极其丰富的情感,不可以单单说是武器,因为他已经具备人类所有的一切条件。
“胧华,拜见晴明公。”
“啊,好说好说。赖光,好刀啊,是最强的一柄了吧?”
即使是不苟言笑,整天板着脸的赖光,在这把武士刀前也露出了得意又自傲的神态。看得出来,在他心中,这把名叫‘胧华’的武士刀可能比他家传的源氏重宝更重要。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纯白的武士服,像飞雪一样的长发,美得不似凡人的脸上英锐之气尽显,再加上源家高雅的礼仪,如果不看正面,我还以为是哪家贵族的千金。
“掺入感情的兵器是很容易断的。”我善意地提醒赖光,而胧华已经为我端上一杯冒着热气的酒。
“谢谢。”
“……”他的一举一动都极度符合礼仪规范,说实话,我真的也想要这样一个妖怪在身边。
“义,礼,仁,勇,诚。我将亲自教给他美好的品德和最强的剑术,让他保护好人类。”
“真不错啊……他以后的路很难走了。这么重的责任,你也狠得下心都交给他。”
“所以,我赋予他强烈的感情,希望这孩子有朝一日能幸福快乐。”
他的眼里透露出坚定,我喜欢他的眼睛,清澈无瑕,目光单纯,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武士。到时候,说不定我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但,赖光,你的时间不多了,请快快让他成长起来吧。
“拜托你了。”
“啊,拜托什么?”
赖光轻松地笑了笑,拿起酒杯向我敬酒。我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每次都要麻烦我,哪怕有一天死了也是这样。
“你最好祈祷不要让我死在你前面,不然没人帮你这家伙处理后事,看你有的忙了。”
“让你白喝这么多年的酒,你总要有所表示一下。来,敬你。”
……
后来,他斩杀了酒吞童子,抱着断掉的胧华来找我。
“这样一把好刀断了,我的命数也差不多了。他就拜托你了。”
“你别这样说,这个人与鬼共存的时代需要你,我可以帮你借一点阳寿……”
“违背阴阳之理,对你也不好。我占卜过,源家后继有人,会有两个不得了的人物结束这个时代,到时候,天下安定,我也去早早地轮回吧。”
“……我知道了。”
“好了好了,我们来喝酒吧。”
大雪纷飞的夜晚,我们在烛光里开怀痛饮,他不羁地放声大笑,既为自己斩下酒吞童子的首级而喜悦,也为知道自己的死期而高兴。他不止是一个武将或是家主,他是一个为了天下大义而生,为天下大义而死的英雄。
我一直相信,那把断成两截的武士刀,一定会像赖光一样,甚至比他更好,最后幸福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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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怨我吗?”
“不会。”
“因为大义所在?”
“是的。”
我就知道,他那颗不复平静的武士之心,总是为着虚无缥缈的大义而深深困扰。过于强烈的情感,终究是会使判断失误的。
“那如果因为你对她的感情……”
“请不要这么说,她是人类,只能过人类应有的生活。”
“可是一些妖怪也是爱着人类的呀?又不是不允许……”
“您这是在考验我吗?”
“是的哦。”
“我不知道怎么办。”
唉,笨拙的家伙啊,看得清自己的心意却不付出行动,就好比放弃了选择,幸福与快乐对你来讲终究是奢望。我能帮你看清自己的心意,但不能帮你做出选择。我早早地预知了你的结局,所幸不是注定的,不管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唯一要做的就是让你活下去。
看见你,我才会想起过去的自己。
他站在熟睡的女人身边,就像个忠心的守卫。我看得见他们之间的羁绊,刚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他对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类女子那么上心,虽然容貌也算端正,但这样的人类女子也并不少,不至于对她这么好。
后来找到了这个女人的资料,身份普通,灵气匮乏,资质极差,倒是考了一个很不错的大学。我对着她的照片看了又看,突然有了一种熟悉感,仿佛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是了,她长得很像那个叫橘酒衣的清酒之妖。眉眼都像极了她,仿佛只是剪了短发,气质变了而已。
橘酒衣更加安静和忧郁。望月夕却是开朗的一个人类。
怎么说……能有这样的感情经历,异性缘还是很不错的嘛,赖光真是有先见之明。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请进。”
“晴明大人,您召集我等,所为何事?”
低沉厚重的声音响起,是平家家主——平宗光。在整个阴阳局里面,他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在对抗藤原家的大小战斗中,能够迅速控制整个场面,直接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的人,他是其中之一。
后面那个笑容满面的秘术师想必已经和他们交过手了。
“晴明大人,今日爱知县的妖鬼已经清除干净,目前,长野、和歌山等地区的妖鬼三个月未曾出现。”
“在新宿抓到了三名藤原家的人,是否对新宿地区进行作战指挥?”
两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黑衣华服武士手持武士刀,向我汇报着今天的战绩。
鬼切和蜘蛛切,从平安末期一直帮助我处理妖鬼之患直到现在,作为兄弟刀,二人配合作战的能力不亚于平宗光。
“辛苦诸君了,请先入座休息吧。”
平宗光看了一眼靠在角落的望月夕,然后细细打量着源胧华,握住了手上的武士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