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变黑了，街上的气氛也热闹起来了。人们穿行在闪烁着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中，大阪市区的夜景就像一副色彩浓厚的油画。这里是大阪市南边浪速区新世界商业街，街市如昼，流光溢彩。抬头看看远处，通天阁被深蓝色的灯光勾勒出好看的轮廓。
我很高兴能挽着胧华君的手臂。
“明天要下雨了哦。”
我指着远处通天阁预报天气的灯，正发出蓝色的的灯光，说明第二天要下雨。
“那么明天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吧……其实以后好像也没什么打算，一直都是这样平淡地生活着呢。”
“我很羡慕这样的生活。”
身边飘来淡淡的樱花香，当他露出微微忧郁和悲伤表情时，我总疑心他有事情瞒着我。是什么支撑着他的心，又是什么维持着他的笑容？恍惚间，我几乎以为他马上就要离我而去了。
“不论你身在何处，我们都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所以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需要我的时候就告诉我吧。”
“现实不会总是如你所愿，夕。”
他用着半开玩笑的语气叫着我的名字，我稍稍仰起头，短暂地与他对视了不到一秒。那样干净的眼睛里没有笑意，就如同没有加蜂蜜的水一样可惜。
“这么成熟的话，不会很累吗？”
“夕，从出生到现在，你活了多久？”
“女性的年龄不要随便深究哦。”
“我已经不知道活了多久了，可仅这个时代，我就在生死中度过了将近二十年的岁月，累的话，想要死掉随时都可以。”
“喂，你可不要说这么危险又丧气的话啊。你这个样子我可是一点都不喜欢。”
“那这样我会很难过的。”
“你能为我难过，我深感荣幸。”
我拉紧了胧华的手臂，他很轻，很软，很柔滑，简直就像一片云，我完全不明白这样子的他是如何爆发出那样强大的力量的，也不知道这样看起来柔弱得像小女孩的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不想让他难过，也不想让他离开我。
“你这样搞得像是在为我而活。胧华君你……”
“我的起源从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我是因为被需要才出现的，可是真正的人类是出现后才被需要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被他的话弄得相当恼火，“才不是这样的，只有懦夫说出这种话。”
如果有什么心里不舒服的，说出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如此地悲哀呢？
“笨蛋，不要这样随便地贬低自己啊，我所认识的你可是既温柔又优秀的。怎么变得和太宰治一样了，你也失去做人的资格（人间失格）了吗？！”
他突然搂住了我的肩膀，凑到我的耳边：“那你会帮我找回那份资格吗？”
耳边的酥麻之感不断刺激着神经，这简直太犯规了，对于这种攻击，我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的啊！
大脑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有他的声音在脑海中不断回荡，这算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帮他找回资格什么的，那么奇怪……
也不算很奇怪吧，最起码他说这句话时，我就已经想答应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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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遮蔽了我的眼睛，但是当我看到她的眼睛时，那样的美，就连夜空中闪耀着的繁星也会默然窥视吧。她的眼瞳中浮现的，映照的，是我；我相信我的眼中也是这样的。
“我很爱你。”
“嗯……诶诶诶诶诶！”夕仿佛收到惊吓一样，大声叫了起来。
说出这样的不顾后果的话，我也许是丧失了理智吧。
“咳咳，那个，我没听错吧，你爱我吗？”
“我不是很明白什么是‘爱’。但我觉得是这种感觉。”
夕“噗嗤”一声地笑了，然后毫不顾形象地放声大笑，笑得弯了腰，旁边的几个路人投来怪异和责备的目光。
“这样很没风度的，别笑了。”
“哈哈哈，啊，抱歉，啊哈哈，胧华君，前面说了这么多，你不会都是为这一句话做铺垫吧？哈哈哈！”
“……”
“抱歉抱歉。不过，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她一本正经地问我，我也很想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但是我能想到的，只有那些散乱的，关于爱情的俳句。什么“秋风吹我户，帘动似人来”之类的……
“胧华君，爱可不是几句俳句就能解释得通的，”夕整理着并不乱的头发，“什么是爱，你为什么爱我，又打算如何爱我？”
“不知道。”
“真是坦诚！嗯……这就麻烦了。”
要说关于爱的事情，我其实曾经有想和那个清酒之妖说过。她不轻易表达自己的感情，但她的感情又是那么地浓烈，记忆那张美丽的脸上只是偶尔闪现出一丝忧郁。她死去后，每当下雨的夜晚，我猜想或许并不是她不想表达，只是不会而已，正如她自己所说“我不懂得笑”。
看见夕，我就会想起酒衣。
“你在走神吗？”
“也许是的。”
“什么嘛，这种场合也会走神，胧华君真的是那种很不讨女生喜欢的类型。”
“夕……什么是爱？”
“其实我也不知道，嘻嘻。”
我牵起她的手，轻轻摩挲她手腕的脉搏处。她的手腕很细，很白，看上去像瓷器一样脆弱，但如果用羊脂玉来形容的话，也许会更好些。
“你感受到什么了吗？”她问。
“那里，有力地起伏着，然后变快，变得温热，感受到你的血在快速地流动……”
“那么我呢，”夕突然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拇指抵在上面，“胧华会觉得我是什么感受吗？”
我沉默了，因为我不是人类，不会有……
“我能感觉到胧华君的爱哦。”
她的话不像是在同情我什么，但好像的确被她安慰了。
“这只不过是‘爱’一小部分的表现罢了。胧华君，你也是拥有‘爱’的。”
“我和人类不一样，可以爱，但不能，也没资格拥有这种东西，那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了。”
“不是人类又能怎么样？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就可以了。”
她说这句话时露出了笑容，曾经，酒衣也是这样的。
那个晚上，她点了一支烛火，放在我的面前，她的目光温柔似水，笑道：“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就可以了。”
蜡烛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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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他是一个不怎么敢面对自己感情的妖怪呢，我这样直白地要求他说出心里想说的话，会不会太难为他了？
我的肚子突然发出来“咕咕”的响声，真丢人。
是耶，现在已经快七点了。
“光吃寿司可能吃不饱了。”
“与其吃冷冰冰的寿司，不如去新世界那里吃炸串吧？”
“好啊好啊。”
这么说起来，好久没有吃炸串了，高中时为了减肥，真的是一点重口味和高脂肪的食物都没有碰过呢。
“胧华君也喜欢吃炸串吗？你一定在京都吃过，不同种类的肉类和蔬菜都可以放进热油里面，捞出来的时候就会裹上姜黄色的色泽，然后再配上暗红的酱汁……”
“啊……我不能吃东西哦。”
“！”
这是什么奇怪的设定啊？
“怪不得……”
“但是一切可以喝的东西都可以。虽然很奇怪，但的确是这样。”他无奈地笑了笑，“很颠覆你的认知吧？”
“完全不符合物理和生物知识，你不会饿吗？”
“用你们的话来说，我大概是属于进化后的高功能类人型未知生物。”
只听到类人型未知生物……高功能又是什么意思嘛，这家伙说的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在显摆自己的知识广泛。一点也无法想象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就是觉得很高级的样子。
“通俗一点，就是‘神’。”
“神！不，不是吧，真的会有那种东西存在吗，怎么越说越玄幻了？”
“不如去那一家炸串店边吃边讲吧？”他指着右前方一家看起来似乎生意有些冷清的炸串店说道，尽管今天是星期日，这里又是繁华地段，人流如潮，但像这种有点冷清的炸串店还是很少见的。
走近了看，才发现这家店装潢布局极好，轻快、奔放且新颖，却有些江户时代的古风，中间还挂着一件黑地梅纹小袖服。
“要来点什么吗……哦，是胧华大人呐，真是好久不见了。”
一个声音很粗犷的，长相也相当粗犷的中年大汉对着胧华君打招呼，看起来好像很尊敬他的样子。
“田中先生，请来一瓶原酒，贮存过三个夏季的，冰一下。还要给这位，嗯……让她吃饱，拜托了！”
“小意思，去里面入座吧！”
胧华君从怀里拿出一万日元，直接递给他：“找一点零钱吧，数值小一点。”
他已经融入社会融入到这种程度了吗……
“承蒙您照顾生意了。刚刚有几个饿死鬼想来抢东西吃，报出您的名号后他们就逃走了，真的是感谢。”
他摇摇头，对着他礼貌地笑了一下，就带我走入店内，找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夕，你不太会喝原酒（制成后不加水稀释的清酒）吧？”
“我都可以。”
我记忆里是没有喝醉过的感觉啦，而且这种东西说到底也不过如此。
“真厉害，很少见你喝酒呢。”
“胧华君倒是很喜欢喝清酒吗？”
他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然后吞吞吐吐地回答道：“也不是喜欢喝啦，只是为了……”
“为了什么？”
田中先生很快地就递给他一瓶不小的清酒，看样子最起码有一升半吧。他轻松熟练地拔出瓶塞，轻轻嗅了嗅瓶口的酒香。
“为了忘记……”
“忘记什么呢？”
“痛苦、悔恨、内疚。”他仰起头猛灌一大口，然后低着头小声说道。
“为什么而痛苦、悔恨和内疚？”
“为喝酒而痛苦、悔恨和内疚。”
他双眼空洞，好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大概是醉了。
可是，他说，他不会喝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