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舞台上下来的艾登被一脸严肃的德叫住了。
看着德那板得过分的脸，这让艾登心里感到有些不舒服。这也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刚刚拿着的是什么?在舞台上拿着的那个。”德的眼神中仿佛燃烧着火焰。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想过居然在清理舞台的时候会看到那种东西。
拿的什么?
艾登完全不理解对方愤怒的理由，他一如既往不买德的账。
“你是怎么回事？看不出那是个人头道具？而且剧本里写了这一点。”艾登的答复有些烦躁和不明所以。“你别告诉我大名鼎鼎的卡利斯剧团的团长，伟大的德·卡利斯会没有看过剧本。”
“我倒背如流。”德在这种事上总是有艾登所不能理解的坚持。“我也觉得你做不到这种事。毕竟你一直都没有离开剧团的视线。”
依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艾登感觉有些不对，他当即严肃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你拎着的那个……应该是道具的东西。我在清理舞台的时候发现它居然是一颗人头！他应该是迎接我们进入小镇的那位可敬的神父。”德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是主虔诚的信徒，从不肆意加害他人。
——人头？我记得很清楚，我拿着的时候它一定是道具。这一点不会有错。
艾登皱起眉。在他脸上的是一个少年不应当有的老成表情，就像是遇到了麻烦事务的商人。
——不管这件事是谁做的，对剧团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清理。德应该已经处理掉了尸体，也不知道镇民们什么时候会发现神父的死。
——一般的镇民应该没有杀人之后掉包舞台现场道具的本事，这应该是外乡人做的？
艾登依然没有什么头绪，他们卡利斯剧团压根就没见过这位神父。更别提有什么仇恨，最主要的是，艾登并不记得剧团里有谁能做到这种偷换道具的戏法。
——想要把神父的尸体和这个道具假人对换，需要高等级的异位术。这种术法使用难度可相当大。等等，如果是异位术的话……
“团长，如果对方是用异位术替换了尸体，我们这次大概会有不小的麻烦。杀手可能会把我们替换过去的道具假人扔到神父的家里。镇民们就算不知道神父死了，也自然会把这件事和我们联系起来。”艾登神情有些严肃，“我们要么把杀手揪出来，要么还是早点离开吧。”
“我知道了。”德叹了口气。
换在以往，他一定会说剧团不能丢了伯爵阁下的颜面，绝不会因为这种事而退缩。
——虽然大概率那个杀手用的并不是异位术就是了。异位术必须要事先接触过交换物，并在两者之间建立起联系才行。
目送德那高大的背影离开，艾登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他突然想看看那个神父的脑袋，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对方嫁祸一个流浪剧团到底有什么好处。明明只要一个烈焰术就能干干净净地毁尸灭迹。
他觉得有必要到那个神父的家里看一看。
……
艾登没有找村民打听，他不认为这些信奉某个神明的谷鲁格人会对他询问神父的举动毫无戒心。好在小镇不大，教堂也很好找。
白天的时候艾登就已经注意过这个教堂，它的造型很怪，和艾希帝国那种威严如宫殿的设计或者北地三国的尖塔设计完全不同。
谷鲁格人的教堂是从中分叉成两个斜尖的双子斜塔，两个斜尖塔的中央摆着一口大钟。大钟似乎没有报时的钟声，至少剧团到来的复活节这天没有。
天色已经晚了，镇民都在家里为复活节的灯火晚宴做准备。没有一个镇民到这座教堂祈祷。这让艾登感觉相当奇怪。
——『复活节』是谷鲁格人歌颂他们的神明复活所过的重要节日，但节日当天谷鲁格人们却完全不会参拜教堂祷告。这很奇怪。
——『复活节』他们总是要用到灯。祷告，祷告...对，就是祷告！灯，祷告，仪式，祭品。神明复苏。
艾登把这几点联系到了一起。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谷鲁格人的神只有在这一天才会给予信徒回应，但他们一定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他灵巧地驾驭着风，身为渊国的贵族，掌握一定的元素命令简直是常态。他们对元素的应用和那些各种学派走出来的法师不同，龙祭祀和龙卫不创造元素，他们命令元素。
他矫健地翻过围墙，如同一只猎豹。风轻柔地把他送到墙壁的另一边，又托着他，不让他受到额外的伤害。
接着月光，他看到教堂内明明晃晃的灯光。
明明神父已经过世，教堂里依然点着『复活节』的节日灯。这和其它的民居没有什么不同——别的人家也点着节日灯。几乎每户人家都穿来对美好的祝愿。当然，这一切教堂里都没有。它静悄悄的，仿佛已经死了。
艾登贴着教堂的墙壁猫了一圈，他侧着耳朵，聆听风的声音。风儿听从他的命令，把周围的落叶声，虫鸣声尽收耳畔。确认没人后，他才打开一扇窗户，从窗沿跳翻了进去。
可他的动作并不完美，因为他踩到了不知道是谁的背部。艾登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就凝结出致命的冰剑向下捅去。
冰剑被一只手抓住了。严格的来说那应该是某种爪子，它的爪尖夹住了剑刃，强大的抓力稳稳握住了仓促下压的冰剑，甚至没让它的剑刃割伤爪掌。强有力的手爪甚至一把把艾登拉到了她的身下，肉垫的保护让这一动作悄无声息。
“嘘——”
爪子的主人示意艾登安静，它的一根手指指向教堂内侧，让艾登在迅速收剑躲藏的同时看了过去。
明亮的灯光下，几位阿不思镇上最年长的长者正围绕着神像前的一局无头尸体念诵着祷文。他们没有注意到艾登和这位潜伏着的神秘人，全心全意地地歌颂着他们的神灵。
那尊神像完全呈现怪异的样貌，它左半边脸完全是没有血肉的骷髅，甚至内容并没有大脑的存在，它挂着若有若无的残酷笑意。右半边脸却如同新生的婴儿，幼小而做着新生的啼哭。
这是什么神灵？哪个神会允许信徒们把祂的神像塑造成这样？
——可如果那就是祂真正的形象大概也能说得通。复苏中的神灵并不是完整的神。当然也许祂也掌握了某些与死亡有关的神权，这才能一直保持着半死半活的模样。
“应该是窃取了『活死人』权利的伪神。”
艾登听到另一个潜伏着的神秘人低声自语。她所用的语言是泛用性较高的伟恩帝国语，却有着浓浓的艾希人的口音。加上刚刚轻易阻挡艾登攻击的兽化爪子，对方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
这让艾登小小打了个寒战。她是艾希帝国行走于世界各地的猎魔者。表面上做着接受平民们对怪异现象出现的委托进行调查和解决的工作，实际上却是在为她们的女王做着外人所不了解的任务。比如，追杀渊国的逃亡贵族。除了永恒女王，她们眼中其它所有的神明都只是伪神。
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遇到猎魔者，高位的猎魔者在艾希帝国都是被称为『英雄』的强大存在。他们被永恒女王用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方法固化了衰老的进程。
可现在那位猎魔者完全没有对他出手的打算，唯一的解释就是在这里的任务远远比追杀他一个逃亡贵族要重要得多。
随着仪式的进行，教堂内也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反应。双子塔的两个分塔内一个温暖如春，一个冷若寒冬。东塔内的植物飞快地生长着，盆栽片刻就变成了大树。而西塔内的植物则迅速凋零着，它们枯黄衰败，最后走向死亡。举行仪式的四个长者身上也发生了类似的变化，两位取回了青春和活力，从七八十岁的老人逐步变回了二三十岁的壮年男人。另外两位却是迅速地在一面蹦跳一面祈祷中化作了腐朽的黄骨。
“原来如此。”艾登又一次听到了那个猎魔者的自语。她的声音很温柔，语气却没有任何柔和的意思。这回用的是纯正的艾希语。艾登大体还能够听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