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登？！”安妮的声音有些变调。惊讶和恐惧的心情通过身体的颤抖传递到艾登身上。艾登几乎听得见她的心跳。
安妮从五岁开始就被迫跟着艾登一起逃亡。她的童年里记忆最多的部分就是为了躲开被艾登称作猎魔者的追捕人而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他不会突然把你抓起来或者杀掉的，放心吧。”休莉毫无自觉地说着，她依然漫不经心地舔着手指。
“等等，她明明是博菲人！你们在说什么！”完全不明白情况的凯撒站不住了，他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不能让空气中的糟糕气氛继续下去。
“她是猎魔者休莉·戈尔。”阿妮特重复了一遍，“当然如果你想知道她以前的头衔就要问她本人了。”
“猎魔者。”凯撒咀嚼着这个词，随之陷入沉默。休莉就在他面前解除了伪装，变回那个拥有者琥珀色眼睛和各种兽化体征的虎娘。
“如果不是她，你们现在已经死了。”阿妮特没有忘记补上这句话来让气氛不那么糟。“你应该记得你们醒过来之前在干嘛。”
艾登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女孩身体明显地抖了一下。可以想象她从仪式影响中醒来时看到自己和周围人在做什么是多么可怕的景象，或许称之为地狱也不为过。
——谷鲁格人活该被灭族。居然拿毫无过错的外地人做祭品去取悦他们的邪神！
这样的想法一经浮现，就在艾登脑袋里反复翻滚。念头随着妹妹的恐惧而愈加膨胀。就像是某块吸水了的球形海绵。
“安妮。安妮。安妮！”艾登轻声呼唤着妹妹的名字，伸手温柔地拍打她的后背。他已经感觉不到脑袋的眩晕和头痛，愤怒从来都是最好的止痛剂。
安妮大概是相当累了，她就这样抱着艾登，低声啜泣着。没人再说什么，而安妮的哭声也渐渐小了，她脑袋趴在艾登肩膀上，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公主睡着了？”休莉的鼻子轻轻抽了两下，已经察觉到安妮的状态变化。
“对。”艾登苦笑着赋予自己大地元素，用强化过的力量温柔地抱起安妮。让她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口，这样能更舒服一些。
“我觉得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休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可现在在场的人里只有艾登冲她笑了笑。
“他们不是艾希帝国的...”凯撒吃惊地看着艾登，“灭亡了你的祖国的..”
“我知道。”艾登没有看凯撒。“如果我还是以前的我，也许我们这一生都不会相见。”
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繁星。十年的流浪生活教会了他很多东西。这些是无论如何在他以前的那种生活环境中无法获得的。
“和他们敌对，然后在大陆上四处流亡，最后再越过诺里斯山脉。到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继续求生吗？”艾登反问凯撒。
“我可以，我当然可以。可是她能吗？”艾登打断了想要说什么的凯撒，让他反驳的话全都堵在喉咙里。“我的妹妹，我能让她去承受那些根本不该她去承受的危险吗。那太自私了。”
阿妮特从马车上跳下来，安慰地拍了拍艾登的的肩膀。
“你的选择对她来说可以说是很好了。如果回到艾希帝国，她应该能拿回她的头衔和相应的地位，至少你们不用像现在这样做一个流浪剧团里的演员。”她用上尽量温柔的语气，这种时候阿妮特完全褪去了那种青春少女的气势，话语里有了精灵这种长生种特有的沧桑感。
“他们和你不一样。”阿妮特转身过来看着凯撒，“尽管我们表演组的人都是用涂满油彩的面具去遮掩自己充满窟窿的过去，但每个人的过去依然不同。不要对别人的过去说三道四，凯撒。”
“我知道。”凯撒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平静。可他心里还是保持否定的态度，连带着也讨厌着艾登。妥协从没有在博菲人的血中存在过。
“哟。你们都在啊。”吉温抱着几根木柴，从树林里钻出来。他假装没注意到怪异的氛围，向众人打起招呼。
休莉很明显被他那张怪异甚至恐怖的脸吓到，一向保持着神秘和强大气场的她稍稍有些慌乱。明显地后退一步。
灰灯的冷光照耀下，那过分裂开的嘴把侧面的牙齿露了出来。也确实能让第一次见到的人吓上一跳。
“哟，看来我们的落魄王子带了一位可爱的小姐回来嘛。”吉温没有笑，他只是用相对欢快的声音试图打破现在奇妙的气氛。
“别闹了，你知道她是..”凯撒忍不住开始抱怨。
“吉温，她是休莉，艾登带回来的。”阿妮特尽量简短地介绍。“这位是吉温，我们的戏剧老师。”
先前的争吵吉温并非完全没听到，精于世故的他现在只是单纯的装作不认识。不论对方是去是留，他都要有基本的礼节。这也是卡利斯的生存智慧。
“你今后也要加入我们剧组吗？”吉温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尽量和蔼。奇妙的是他居然真的做到了，至少暂时他的脸看起来和一般他这个年纪的中老年人差不多。
“算是暂时同行。也许我们可以更改路线去艾希行省一趟。”阿妮特替休莉回答。
剧组的行动一直是阿妮特决定，吉温也不是没有到过旧渊国和艾希。只是自从德从艾希收养了艾登和安妮这对小鬼，剧组就再也没有去过最为富饶的渊和艾希。
联系之前听到的内容，吉温心里对发生的事已经猜了个十之八九。他点点头做了个欢迎的手势，转过身就抱着木柴走上马车。从车里出来时他一如之前地冲大家打了个招呼，转身往帐篷那边走过去。
“凯撒，不要想太多了。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艾登抱着已经昏睡过去的安妮向帐篷走去，没有再过多地解释。
他的脚步就像岩石，稳重而沉闷。那枚象征他猎魔者身份的红金币在艾登斗篷的口袋里逐渐发热。休莉展现出她敏捷的身手，跟在艾登身后钻进帐篷。
等三人走后，阿妮特埋怨起凯撒。“你说那些干嘛？安妮并不喜欢这样漂泊流浪的生活。艾登只是希望能给这十年的流浪生活画上一个句号。”
“可是...”这个高大的博菲人无法理解艾登。博菲人的传统一向是他们的信条。他们绝无和仇敌和解的可能。
“你的名字是什么？凯撒。”阿妮特冷不丁问出这个问题。
阿妮特翘着二郎腿坐在马车上。让自己能够勉强高过这个高大得就像灰熊一般的男人。
“凯撒·卡利斯。”凯撒低声回答。他不傻，意识到阿妮特的意思之后他变得有些丧气。
“另外，再给你一句忠告吧。”阿妮特顿了顿，伸出手指轻轻摇摆。“不要去招惹休莉。小看猎魔者的结果比死亡更可怕。”
…………
艾登毫不避嫌地为安妮换上了睡衣，温柔地给妹妹盖好被子。随后不发一言地坐在离安妮身边，拿出那枚红金币，让它从一个指尖旋转到另一个指尖，打发着时间。
休莉总算是看厌了，她一把抓住艾登的手。任由旋转着的金币弹向半空，又稳稳落进艾登的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