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登并没有回来。休莉也没有。马车就这样在阿妮特的驱使下向前方前进。阿妮特的能力有相当大的优势,这让他们的马车轻而易举地甄别道路。
马车内却不是一片逃出生天的愉快场面,面对这种情况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至少我们知道他们还活着。还在和那些怪物战斗。”凯撒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安妮,却只能拿出阿妮特说给他们的答复。
“就算在这里也能感觉到空气里飘着木屑。那家伙制造了一场了不得的森林大火。”吉温故意夸张地吸着鼻子,“放心吧,他们没问题的。”
吉温似乎完全忘记了想要找剧团其它人的想法,眼下这种状况实际上是最让他措手不及的。猎魔人在他看来就是强大冷血的代名词,龙卫加上猎魔人的组合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他天真的想法就像戳破的泡沫,被打得粉碎。
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吉温和凯撒的安慰毫无疑问没有任何用处,小安妮依然蜷缩在车厢的一角,畏畏缩缩地颤抖着。她已经失去了几乎全部的安全感,艾登的突然消失是无比巨大的打击。
安妮五岁就跟着艾登逃亡,流浪。她的记忆里近乎全都是在流亡。这样的记忆和经验无数次告诉她——没有艾登,你无法活下去。
艾登完全没有想到已经成长为一位龙祭祀的安妮居然如此的脆弱。这种心灵上的脆弱从来不会在艾登在身边的时候表现出来。
“那些怪物没有痛觉,我猜测也很难杀死。”安慰无果,凯撒决定换一种方式。“之前我们观察到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在用完全有悖人类的方式在移动,相比于我们,我认为它们更倾向于是一团肉泥。”
“面对这样的对手,艾登从一开始就不会输。我们所闻到的山火味就是证明。山火对我们来说会抑制阿妮特的能力发挥。那么随时能够灭火的艾登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凯撒故意拖长了语调。他不确信这不是不是真相,但估计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作为儿时的玩伴,凯撒未必了解他的过去,却绝对了解他的性格。“火焰是怪物的弱点,它们和普通人一样易燃。对于艾登来说,安妮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那个家伙在确保安妮的安全之前绝对和死亡无缘。”
现在对于艾登来说最意想不到的情况一定是安妮的颓废。这一点一直注视着这对兄妹的凯撒是知道的,但他从未想过会出现现在这样的状况,也就从未提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安妮在一起的可能几乎不存在,在安妮对艾登如此依赖的状况下,几乎没有别人可以带给她充足的安全感。他能做的仅仅是安慰蜷缩在角落颤抖的安妮,仅此而已。
——我能像艾登那样同那些怪物战斗吗?我能不顾一切的抛下生命用武器去捍卫她的安全感吗?
心中的疑问瞬间就得到了回答。不能。凯撒,这个身躯厚重的博菲人所掌握的仅仅是一些表演用的剑术,能够应付的也仅仅是普通的山贼盗贼而已。面对那种仅仅凭借觉悟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对手,凯撒动摇了。他的动摇几乎立刻表现在脸上,剩下的话全都憋在了喉咙里。说到底,神灵的力量就是有这种压倒性的恐怖,谷鲁格人的服从和祭祀也只不过是为了苟延残喘而已。换做博菲人也一样无法违抗海神的意志。哪怕是要求用外来的旅行者活祭。
安妮和凯撒的变化都被吉温看在眼里,另一边的安妮对此却毫无自觉。安妮完全听不进凯撒和吉温的话,她的不安感带来的重压正压迫着她的精神。吉温最后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甚至完全不如凯撒,年龄较长的他甚至连驾驭陷入恐慌中的马都做不到,在现在的情况下是完全的无用之人。吉温的立场变得非常微妙,他不能像安妮和凯撒那样单纯地考虑问题,他现在的立场就只是“逃亡的小丑”而已。
马车前面,阿妮特正坐在横椅上看着地图。在她的眼里,地图上浮现出一枚枚红点,那些是她通过精灵的能力获知的可能威胁到她们的生物方位。她所看到的形势并不算乐观,根据反馈的信息来看被转化的不仅仅只是【活死人】的信徒,森林里的野兽也是异变的对象。
好在它们的智商也变得更低了,只是在胡乱游荡而已,利用好能力的话完全可以安全避开。
她不满地闻着空气中挥之不去的炭火味,身为自然精灵厌恶火焰也是当然的,依据植物传回的信息,那些野兽转化的怪物也同样畏惧火焰,这一点似乎是这些已经“死了”的怪物的共同特征。
可惜阿妮特并不会火焰法术。在接受自然加护的同时她就已经失去使用火焰的能力。精灵们在选择某一加护之后总会失去另外一方面对立的能力。
——休莉先不论,那可是兽种里女王最忠诚的家族后人。可艾登的实力却远远超越我的预测,他同时使用了三种命令,由此推测他至少能命令五中以上的事物。即使命令的强度还有所不足,但这已经有了足以威胁到休莉的资本。
那两个人的状况完全不需要阿妮特去考虑。更需要她注意的毫无疑问是她自己这边。整个戏剧组的命都已经交到了她手里,一旦判断失误就会把他们所有人都推入绝境。
马车依然是跑跑停停,这些马的体力也是阿妮特必须在意的东西。它们本来就不算是良种马,这种价值仅仅七个银元的马坚持到现在已经值得赞许了。不过这也多亏了艾登和休莉。要是让那些怪物和这两匹马照面,马车失控也完全是可以预期的。
阿妮特听不到车厢里的话语声了,那些家伙的沮丧她大概理解得了。如果她没有自然加护的能力或许也会觉得艾登已经战死了。可不管他们怎么认为,阿妮特都没办法真的和他们争论什么——精灵从来不受北方三国神明的喜爱。
除了那位玛茵女王,没有任何一个神灵愿意庇护流亡到大陆西北方的精灵们。这也是阿妮特在外游历多年所见所闻的结果。
——不如我也去做猎魔人吧?我本来就瘦艾希的子民。没有了德的卡利斯剧团果然已经不再是那个剧团了。
阿妮特意识到一旦失去德这位剧团的团长,整个卡利斯剧团就会完全分崩离析,每个人所考虑的第一时间都会是回到自己的祖国。眼下这种状况下更是如此。
阿妮特胡思乱想的同时,某个生物小心翼翼地用意识接触了阿妮特的精神网。这让她本就紧张的状况一下子进入了备战状态。她在使用自然加护的能力时她的精神就像一张以植物为支点编织的蛛网,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迅速传递到她的脑袋里。更何况是现在这种主动的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