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舰长？”
------------艾斯克里斯托夫.多普洛斯里奥.帕斯塔可夫.艾米莉亚.华伦蒂，铁流号驱逐舰士兵，海军下士
第21章
入舰仪式
4049年，3月21日，22:01，奥拉夫格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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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失败感并不是表现在口头上。
虽然圣母教会和父神教派那数千年前就开始的对立并不是我的责任，但让铁流号上的所有人同心协力却是我的应当，我曾自以为这已经解决了。而华伦蒂到来后发生的事，无论是华伦蒂身为龙的宗教意义引发的冲突，还是华伦蒂本身和翔子，爱丽丝的对立，都如在我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而比起这些更让我在意的，是那些信仰亚莎的士兵们对华伦蒂的态度，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带着尊敬和信任，但看着华伦蒂的眼神却是带着虔诚和狂热。虽然华伦蒂不是故意的，也或许她压根就没发觉，但实际上，她的存在确实分散了我的指挥权威，而她，至少在现在，根本没有利用好这份权威的意识和能力。
这是很危险的。不用政委提醒我什么，这种情况必须被彻底解决。
不是出于其他什么阴暗的想法，我只是想遵守和那两人的约定，仅此而已。
......
“那么，开始吧，新人入舰仪式。”
头顶的大液晶屏幕出现了我的脸。顺着这股精神气，我说道。
安静的主席台下，本来就标准立姿的所有人都绷紧了肌肉，脸上也变得肃然。在这种氛围中，我和政委高昂起了头颅，只有华伦蒂还是那种淡然的平静。
不知怎么的，这种平静却让我很不舒服，总觉得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同志们！看着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陌生人！因为在今天，在现在，在这个仪式后，她将成为我们的战友，成为我们的铁流号上的新的，不可替代的一部分！今后，无论是日常的苦乐还是感情的离合，无论是失败的泪水还是胜利的欢笑，我们都将一齐分担！”
华伦蒂不满的看着我，不过我没理会她，继续说了下去。
“对于这位陌生人，我希望，这个已经延续了47年的仪式，能把铁流号的精神，注入她的灵魂！而战友们，对于你们，我希望这个已经举行了一百二十七次的仪式，你们每多一次的经历，都能加深一次你们心中的烙印！”
“所以，陌生人，请你再上前一步。”
“......”
少女瞪着我，声音在我脑海响起，
“我和你不是陌生人。”
“......这是个传统发言，哪怕你是我亲妹妹我也得这么说。”
我不得不在华伦蒂耳边低声说着。政委看住了弯着腰的我，满是责备的眼神让我马上立起了身体，只得在心里庆幸金发少女还是按我说的，一步走到了我的身前。
“孙祈。”
“到。”
“基伦斯。”
“到。”
“亨德里克斯。”
“到。”
我吸了口气，回忆着今天的值勤礼兵，一一点出他们的名字。
“出列。”
“是。”
他们同时回答，依次走到队列前立正站好。
“护旗！”
“是！”
踩着脚下的红地毯，三个人自形列成了一行，齐步走出了礼堂的双扇升降门，待自动门升降的声音消失，我继续说道，
“陌生人，大声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
沉默，近一分钟的沉默。
果然。
“......你又怎么了？”
液晶屏幕的脸换成了少女。整条战舰的士兵们都看着华伦蒂，他们依然矗立着，但眼神已经在互相交流着疑惑，我不得不又得凑到华伦蒂的耳边。但这次我还没垂下头，肩膀就被政委的爪子扶住了。
“τίς，够了。你有什么问题吗？华伦蒂小姐。”
“我，刚才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你们，都知道。”
“乌斯。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次。”
说着，金发少女哼了一声。
“我在，之前的，自我介绍里，已经说过了。而，这句话，本身就，已经，是，我第二次，说了。”
“乌斯。原来是这样。”
政委目光里的意思已经加重到根本不能称之为“责备”了，而不只是他，台下两百多人带着不同感情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不过少女的平静依然。
于是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政委他无意识的竖起了他的耳羽。
“οὕτω，很好。很好。华伦蒂小姐。”
虽然语气上仍然是温和的，但政委的橘黄色肉眼已经快要喷出火来，“κἀγώ，其实，像这样的场合，我也不会把话说第二次。说出你的名字，就算我们都知道。接下来，我们问你什么，你答什么。懂了？”
少女眨了眨眼，脸上的平静终于变了，变成了和政委对视着的一抹微笑。
“你，在，威胁我？”
万胜鸟人的右爪看似随意的垂在了腰边。突然，
“老！......舰长！报告！”
人群中，一只手臂被高高举起。
“......说吧，尼科莱。”
“我个人觉得......既然，嗯，毕竟，那么，所以，要不......”
察觉到了尼科莱的意思，政委的机械眼猛地扫了过来，瞬间红头发模糊的支支吾吾没了下文。然而紧接着，又一只手臂被主人举起，接着又是数支手臂抬高。
“γάρ！约瑟夫下士！你们。”
政委的话第二次被我的手势打断。
“不用了，约瑟夫。不用了，你们。”
我抬高声音。
“不行。”
............
这次，我不是弯着腰了，我蹲了下去，平视着少女的眼睛。
我斟酌着语气。
“算我，求你了行不？我美丽可爱的帕斯塔可夫家的二小姐？”
“不行。”
“你这次闹大了。我没开玩笑，真的。”
“我也一样。”
少女抿着嘴唇，在我意识里抱怨着，“因为你，我今天已经破了很多次例了。你不用指望我会当着这么多人这么做。这是我的尊严。”
“是么？”
“是的。”
“你这次不会妥协。”
“是的，因为我是龙。”
她抿起了嘴唇，露出了一副我再熟悉不过的，闹情绪时的神情。
像曾经在长子殿的那些时光。
......
但现在，这样不行。
至少在铁流号上不行。
“......是么？”
我握了握拳，慢慢咽下了一些本想脱口而出的，习惯性的宽慰话语。
叹了口气，右手支在了膝盖上，撑着我的脸颊，
我对着面前的少女说，
“华伦蒂，这个仪式，自我登上这条船开始，我已经重复经历了27次了。”
“你很喜欢搞这个仪式么？”
“不。”
我摇摇头，“我......其实很讨厌这个仪式。”
少女歪歪脑袋。
“那你可以不举行它。你不是舰长么？”
我笑了笑。
“我讨厌这个仪式，不是因为它古板或者无趣，想知道为什么吗？”
“你说。”
“因为，这是个欢迎新人加入的仪式。可是，一条战舰的船员人数是保持固定的，而在战时状态，不会有几个普通的人员调动和正常退役的人。你明白了么？”
“......”
少女严肃的看着我，我露出一副苦笑的脸。
“其实，这个仪式，我经历过28次。只是第一次，不是作为舰长，只是个来船上报道的学院实习生。速成班，袖口贴着还没捂热乎的上士军衔。当时和我一起的新人有二百二十七个，迎接我们的，只有舰长一个人。”
“......”
“而第二次，舰长是我，而我需要迎接的新人，总数是一百四十一人。第三次，我迎接了57个人，第四次，我迎接了47个人。第五次，我迎接了21个人......我不想继续说下去了。”
“......我很遗憾。”
“谢谢。不过，华伦蒂，这样的话我也不想说第二遍了，所以听好。人在很多时候都不得不去做违背自己本意的事情，像是参军，当舰长，看着自己的战友一遍遍换成新的面容，还是把同样的话说第二遍。因为，或许做这些事会让人感到痛苦，但不这么做，某种内心里的原因就会让人更加苦痛。所以，虽然我讨厌这个仪式，但我还是会举行它。另外，我问过你为什么要参军，华伦蒂，因为你对人类军事的了解和兴趣仅限于我给你留的那台电脑里的影视和游戏，参军肯定不是你的本意。但我知道，至少现在，你是不愿意把原因告诉我的。”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暂且不提。我想我可以这么理解，如果你不能加入铁流号，那么这个原因会让你心里感到苦痛。所以，如果我告诉你，你不完成这个仪式，我就不允许你加入的话，你会怎么做？”
......
“可是......”
“可是？”
“可是，我给了你那个男人的徽章。”
......看来我真的把华伦蒂逼急了。
“是，你当然可以提醒我，你来这儿是某个审判官的意思。只要我不随他的意，他有的是办法让我生不如死。在这方面，你甚至不用自己开口，一个意会过去就行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华伦蒂微微埋头。
“不过，如果我现在随了你的意，我会比生不如死更苦痛。”
少女一脸愕然的看着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我继续说着。
“而和你一样，我现在没打算告诉你原因。至少，不会告诉你全部。我能告诉你的是，这也是我第二次告诉你：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服从的是上级的命令。船长只要下达了命令，所有船员都必须无条件服从。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只有两个。”
我向前方示了个眼神。金发少女看去，在礼堂大门口一字展开的三名士兵各自护着自己胸前拿着的军旗，看样子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
“我们十点半吹熄灯号，而现在肯定没多少时间了，你可以继续拖着，拖到我不得不宣布解散为止。当然，明天我会继续举行的，重复到你完成仪式，或者退役回家为止，”
在“回家”那两字上，我刻意顿了一下。不过少女并没有如我设想般的瞪我，而是又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然，我不可能让你一直拖下去，对此，”
于是我继续盯着她的眼睛说着，“你可以，用各种手段来报复我，或者直接让那个审判官撤我的职，换个不这么死心眼的人。这是一个选项。”
“......”
金发少女脸上不再平静。我看着她的眼神慢慢黯淡了下来。
“或者，”
“不用说了。”
她躲避着我的视线，
“最后一句。”
我紧追不舍。
“选吧，要么尊严，要么服从。完了。”
我闭上了嘴，
事实上，我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金发少女就这么垂着头，神情变换着沮丧和愤怒，还有一些悲伤，这些我也都很熟悉。不过不同的是，这次的元凶是我，
而这次我不会帮她，相反，我正在伤害她，利用着她的那个，“原因”。
......
内疚和负罪感让我的舌头感觉到了苦涩味。
或许她会因此恨我，未来更有可能的，是那个被我坏了计划的审判官的报复。
但如果华伦蒂能因此乖乖回家，那就够了。
少女重新抬起了头。
我知道她做下了决断，因为，
我看到华伦蒂的双瞳闪烁着光芒，像是复燃的余烬，那是她心中翻滚的火，灼烧起来，越燃越旺，当她定睛和我对视时，她眼神里的意志竟让我下意识猛吸了一口气，侧过了脸。好似本能的躲避着高温会导致的烫伤。
在那一刻，我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决心，
那不是我自和她重逢后，所设想的手段能阻止的东西。
......
心中突然又冒出了那种莫名其妙的不安。
该死。
华伦蒂，
那个审判官到底给你许了什么愿望？
你到底为了什么原因来参的军？
我回过头，她微微一笑，转向了台下的士兵们。
“我，名为。”
她对着士兵们大声说道，
“艾斯克里斯托夫，多普洛斯里奥，帕斯塔可夫，艾米莉亚，华伦蒂。”
接着，没有停歇的，她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
“然后呢，舰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