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输了。但吾并没有赢。”
------------------------斯特罗赛格西柯莱塔德雷卡瓦巴斯克爱丽丝，海军中尉，海军突击队L51303团第九连连长，铁流号军士长
第33章
华伦蒂的第一次斗殴
4049年，3月23日，09:51，扎哈瑞尔行星
=
于是从黎塞留感恩戴德的口中，我得知这个所谓的“噱头”，回头会花掉我整整一个月的工资。
“......”
难怪程序编写和软件开发行业被称为新世代的“没有血汗的血汗工厂”。看似西装革履的体面，大量底层的码农们每天起早贪黑，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白发换了黑发，辛苦耕耘的劳动成果却是公司的所谓“知识产权”，却不想这个程序的编写理论基础，人格括扑学的创立者从来没向任何人收过钱。
而人到中年若是升不上管理层，那么，身为待遇相对较优的“老员工”，实际的工作效率却是不如新进的年轻人的，若是裁员，多半第一波就被扫地出门。重新开始，身无长技，正好在孩子读书老婆更年房贷按揭车子报修的关键节口，陷入所谓的“中年危机”。
万恶的资本主义。
想的有些远了......
我的思维模式很怪，遇事总是习惯性的，联想到更多负面的东西。
这绝不是个好习惯，不过好在，分神时间结束了。
笔停了。
恩希尔对着自己的签名们凝视了好几秒钟，就像自己刚写就出幅传世的书法一般。
不知道他是否注意到我和政委在一旁的斜视眼神，而那只钢笔也被套上了笔盖，横着夹在了他的双手手掌之间。
合力，
啪。
一声轻响，盖实了笔帽，恩希尔的右手将笔随手递回了身旁的那位管家。一双白手套恭敬接住，重新别在胸前口袋上。
然后，文件被一把推回政委的面前，恩希尔对着我们说，
“那么两位还有什么事？没事就请便吧，我没什么好做的了。”
“δέ，很遗憾，我们之间还有相当多的事情需要你的协作，恩希尔先生。”
政委确实对此感到遗憾，这是真的。
我听出了政委对眼前这个人装模作势的不耐烦。
对政委来说，接受陌生人的误会和厌恶算是他的工作内容之一，但这不代表他会坦然接受如此不加掩饰的敌意。
“比如？”
右手接近耳边，向外缓缓舞舞，管家会意的退了两步，转身默默走开了。
对于恩希尔的仆从来说，忍受这种对待态度应该也算是他们的工作内容之一。
但问题在于，在说出这几个音节时，恩希尔的眼睛看着的是政委的脸，
而手势的舞动还配上了音节的节奏，
一下，一下。
............
“乌斯。比如，我们需要从你这里了解海盗对该星系所有航路的分别危害程度，以及任何有可能提供有关他们信息的情报。οὖν，我们需要从你手中获得对轨道平台港口的进出名单和时刻表的查询授权，并且，νῦν，以联邦军务部及联邦海军的名义，我们要求暂时得到从此平台星港向星系范围外进行航行船只的出航管辖权。”
政委现在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不用特意看政委是否竖起耳羽了，这是他在语言上的情绪化表现，比起全天候保持着情绪化的黎塞留来说要好认的多。
而这段话的内容......
好吧，就我们接到的任务内容，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我只是个中校舰长。我并不是第三分舰队的提督，更不是极东舰队的元帅。
何况这还不是极东星区。
于是，对此，恩希尔的反应是，
“我明白了。”
到现在为止，他终于冲我们露出了副笑容。
挖苦的笑容，牙齿微微露出，眼神却让人绝不会把它和微笑混淆。
“我还需不需要把这个总长让你来当？需不需要把屁股下面这个位置让给你坐？需不需要搬家为你腾地方？还需不需要把老婆留着当你的姨太太？听着，你们要来帮忙，那就自己去找些实事。别给我提要求，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们。”
............
那个管家就在我移开视线的短短一瞬，双手交叉着贴在腹部，优雅的站在了无动于衷的恩希尔侧身前。
没有一点声响。
要是平常，我会惊讶之余，下意识开始思考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现在没空。
我看着政委眨了眨眼，头转向了我。
“λέγω，谢谢，不过我现在很冷静，舰长。”
他轻声说道。
“我知道。”
我点点头，用同样的音量。
直到感觉政委的小臂肌肉彻底放松为止，我才松开了制住他摸着腰间的爪子的手。
“这里是莱昂，不是极东。我们是来完成任务的，不是惹其他麻烦的，政委同志。”
“乌斯，当然。”
松了口气，看着政委的爪子终于彻底放了下去，换成了认真的神情。
“可我们似乎是要惹上些麻烦，才能将这个任务继续下去。”
“......”
政委他说的是有道理的，我完全没想到这趟作战，挡在我们面前的首先竟然不是海盗和他们的枪炮，而是求援地的行政长官和他的男仆。
保护伞？
应该不是。
贸易受损影响政绩都暂且不提，扎哈瑞尔是联邦直辖的星系，并不是实行世袭制度的加盟成员国，海盗这种玩意儿，若是处理不及时，他得负连带责任，丢了官位不说，坐牢都是可能的。
因此，不说像黎塞留对我那样感恩戴德五体投地，至少对我们说话和气些是他本应由的态度。
所以鬼知道他现在哪来这么大火气。
............
或许就该让政委做他应该做的事？他在忠嗣学院受到的专业训练让他善于对抗恐惧，更善于把恐惧作为他手中的武器。
但是玩真的？
还是算了......
毕竟今天我确实是诸事不宜，恩希尔本身就已经是今天的麻烦四号了，而处理完麻烦一号还是一个小时前的功夫，还有个麻烦二号在等着我。
要是放任政委在他手脚上开几个洞，这麻烦编号会上两位数么？
......我没打算去试。
我只想尽快把差事办好，然后回极东，回到第三分舰队，这难道很过分么？
好吧，为了这个目标，我不介意抚抚这位行政总长兼行星总督的顺毛。
整理语言。
“咳咳。”
手放在嘴唇下方，假咳两声。
“恩希尔先生，不，总长。”
我在中途改了口，做出一副迟疑的样子。
“我接下来想说些话。您随时可以打断我，但如果您愿意继续听，我就会继续说下去。可以吗？”
片刻，
侧身一步，管家平静的视线没有一丝波动，只是露出了身后，恩希尔微微向右侧过的头。
“说吧，不知名的舰长先生。”
“坦言说，我们现在相处的很不愉快，当然，您是现在最不愉快的那位。而我刚才思考了一下原因。”
“你有结果了吗？”
“有。”我回答，“不过首先还要确认一件事。”
挖苦的笑容再次出现，
“哈，一个问题牵着一个问题。你现在不像是个军人，倒像是我的同行。问吧。”
“我们此次跃迁有近两个半小时的延迟，而您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提起。我想确认，您的不愉快是因为在意这个？如果您需要得到解释，您回头有权要求查看军务部资料库中，我们关于此事的报告。”
“所以这就是你要确认的？”
恩希尔脸上的挖苦变成了嘲笑，放在三角桌面上的双手也**起了指头。
“确实，我对此挺在意的，也确实对此很不愉快。但过错的不是你们，所以我没主动对你们提起。实际上，为什么要主动跟你们提起呢？显示我管理无方吗？”
“能说说那个过错的是谁么？”
我试探着问道。
“当然，反正已经上新闻滚动播放了。”
他的脸上微微抽动。
“标准时昨天晚上十点十二分，扎哈瑞尔星系，防火女中的一个突然死了，在她执勤的时候。”
............
惊讶让我停顿了一下。
“......每个防火女执勤前都会进行一次基本体检与生理体征监测，并会有一名星炬厅侍从时刻陪护。这种事情按理是不该发生的。”
“但它就是发生了。”
嘲笑变成了冰冷冷的笑意。
“替换的防火女等到事发后近一个小时才开始重新维持星炬，到现在为止，统计出来共有六百五十七条船只因此停运和延迟，造成的经济损失估算值已经成了个只让我感觉到麻木的数字。而还是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得到扎哈瑞尔分支星系星炬厅的任何解释和说法，哪怕只是一个“对不起”。所以，延迟两个半小时？管他的。”
他哼了一声，
“我记得你们的出发时间应该是标准时昨天十点半，在这边的星炬没有防火女的情况下，你们现在竟然还能站在我的面前，我对此还能说什么？需要我夸奖你们几句吗？”
“......不用了，谢谢。”
我松了口气，
因为政委同样听见了这段话，他看了过来，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
“......”
政委闭上眼睛，点点头。
此刻，我只是庆幸自己对翔子的信任最终是正确的。
............
在“麻烦三号”暂时告一段落后，就我感觉的时间来说，压根没清净多久，“麻烦一号”再次登场。
“那么......谁赢了？”
“......”
“......”
她们站在我旁边，都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而且两个人的神情都表现得有些，呃，“不正常”。
是觉得我坐在舰长坐位上显得过于悠闲么？
她们显然不知道我先前遭受了多少损失......
对此我只能说，外表是会骗人的，就像她们现在整洁的完全不像打斗过的衣着。
不过华伦蒂右胳膊微微扭曲的奇怪样子骗不了谁，
就算不用铁流号医务室里的器械，无论龙族，狼人还是血族，受伤都是能即时开始恢复的，这是他们的灵能特性。
不过疼痛是免不了的，
所以，去医务室有一个好处，可以镇痛。
“你的胳膊脱过臼，刚刚才接上。”
“......”
淡蓝色的一对竖瞳，望了我一眼，
点点头。
“而且，你们现在还没有去过医务室。”
点点头。
“就只是花时间把衣服整理了而已。”
点点头。
............
这是我没料到的情况。
不是指整理衣服这事情，一个是血族，一个是龙族，都是好面子胜过里子的人，可以理解。
我指的是，我的军士长把一个刚报到没几天的新兵直接搞脱臼了。
我下意识想用疑问的眼神望向华伦蒂一旁的人，不过咬着舌尖一下，我忍住了。
是因为情绪？
怎么会呢？
如果是别人，哪怕是尼科莱我都不会觉得奇怪，虽然脱臼的应该会是他本人。
但爱丽丝......怎么会呢？
先压在心里。
“所以，你输了？”
“......”
少女再次点点头，带着些许不甘。
接着是她在我脑袋里的抱怨。
“我不会为自己开脱，输了就是输了。但有一点，化形术让我们能化为人类的身体，减少能量的消耗，使我们能住进房子而不是爪刨的洞穴，不须寻找整天寻找食物填腹，也再不用陷入漫长的睡眠。只是有个坏处：人类的身体结构太脆弱了，根本不适合战斗。”
“但就是你口中“不适合战斗”的地球人类，统一了整个银河，华伦蒂。”
我提醒她，
“而且小花朵——”
“恩？！嗯！！！”
爱丽丝的两声，第一声对着我，第二声对着正在躺椅上偷偷笑着的导航员。
“——爱丽丝在身体结构上和你是一样的。你只是缺乏用这个身体战斗的经验。”
更确切的说，和她的哥哥姐姐不同，华伦蒂的父亲压根没有让她接受任何战斗的训练。
所以这次和爱丽丝的格斗，算得上是华伦蒂第一次的，
“战斗”？
不，应该说是第一次“斗殴”。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和爱丽丝过招的，但肯定都是诸如“风车拳”之类的吧......难怪被直接卸了胳膊。
于是绕不开的问题来了，叹口气，
“我记得我说过点到为止。”
“......汝确实说过，”
爱丽丝先是下意识左右躲闪了一下视线，后又故作轻松的微微笑了笑，“所以吾没有打她的脸，也没有扯她的头发。她也是如此。”
政委从主舷窗移来了几缕视线，融入了我现在对着爱丽丝的目光。
并没有质疑的意味，我只是平淡的说，
“脱臼应该不算点到为止。”
“......”
过了一片刻，像是决定似得，爱丽丝重新和我对视，
“是，吾也认为，脱臼不属于点到为止，舰长。”
“明白了。”
我点头示意。
这是她的回答，意思很清楚，旁边的少女没有反驳，而我也相信她。
没有更多的话，我把压在心里的疑虑彻底抛开，看着爱丽丝不经意的扯了扯自己的发卷，开始想另一件事，
她把华伦蒂打败了。
............
我先前还真没能下结论，到底哪边能胜出。
相对于爱丽丝的身经百战，华伦蒂在长子殿甚至都没有和谁有过什么肢体接触。
但毕竟她是龙啊......
不过现在看来，这次是后天经验胜过了先天优势。
这也是华伦蒂第一次输给了龙族以外的人，
除了智商方面以外。
“......”
我的视线再次转向了华伦蒂，带着些许犹豫。
我记得当年第一次智商完爆了这个龙族少女后，她是什么恼羞成怒的反应。
然而现在，很奇怪，少女很平静，只是有些遗憾的意味。
是时间冲刷了过往，进步了人？
“我，回去，休息了。”
“哦，好。”
少女接着看了爱丽丝一眼，爱丽丝的视线也一直追着少女随后走进了升降梯的背后。
然后沉默。
“......”
这就更奇怪了，爱丽丝在战斗方面从不是谦逊的个性，更别说这次打败了一个龙族。
我原以为她会跳到天上去呢。
“恭喜你赢了。”
从升降梯的方向转回了面容，那个不自在的笑容又浮现了一瞬，就消失了。
我等着她正酝酿中的话。
“吾没有赢。”
“......？”
她对着我的疑惑做了补充回答，
“是，她输了。但吾并没有赢。”
我瞟到她的手指慢慢捏住了胸前倒十字架的下端。
“这难道？”
于是我故作惊讶，
“难道尼科莱他平时藏着捏着，其实是个世外高人，路过一时兴起，直接把你们俩全打趴下了？”
“——切。”
一个下意识的咂舌。
这才属于是爱丽丝平时的反应。
虽然是对同僚的鄙视......
“就他？打趴下吾？连沃尔这么矮的短腿。都可以把他吊起来打，真正的“吊起来打”，唯一的难点仅在于身高差。”
“那我就只能听你的解释了，爱丽丝。”
我摊摊手，换来的是只还是微微笑容，很快便消失不见。
不过现在自然多了。
“终场时，吾比她多了三分。所以她输了。”
三分？
就三分。
点点头，“恭喜你赢了。”
我重复了先前的话，这次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要更加衷心些。
因为三分只是个很小的差距，
小到直接推翻了我先前的猜想，让我隐约感觉到了这次所谓的“斗殴”得有多激烈。
看来就算只是华伦蒂，龙毕竟还是龙啊......
看着爱丽丝的脸也终于有些释然的吐了口气，
我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不跟着去看看了......
“一开始，虽然吾已经对她解释过自由搏击的规则，可她就是不知道需要击打搏击服上交替发光的指示得分点，所以得分一直都保持着零点。”
......我收回那个想法，她一点都没有进步。
“而且，她的打法完全没有章法，就只是单纯对着吾挥拳头而已，虽然力量大的出奇，速度也很快，但躲开同样很容易。”
“......”
容易？
铁流号上也只有爱丽丝能说出这个词了吧......
我和政委都见过她挥拳的速度，而我当时幸好反应快了那么半秒，不然......
我瞟了政委一眼，发现他已经继续把注意力放在了舰桥主舷窗外的无数光条之上。
跃迁延迟应该还有半个小时。
回转视线。
“所以，趁她收拳的时候，吾直接贴身锁了她右胳膊的关节在她背后，另一只手继续击打她身上的得分点，当时吾以为吾已经赢了。”
“你确实是赢了。”
“不，吾没赢，只是她输了。”
我继续听。
“就这么打了一阵子，吾忽然发觉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下了挣扎，已经很久没动作了。”
“所以吾也停下来了，贴着她的耳朵，吾问她道，“汝投降了么？””
“她的回答是，“不”。”
“然后她动了，只是头，转过来了脸，露出了一副......相当认真的眼神。她没用嘴，而是心灵感应，对吾说，“我一直在看你的动作。......所以说，不只是需要打到这件衣服上的突出点，而是要等到它亮起来，是么？””
“吾回答她，“是。””
“然后，吾根本没反应过来，她就......”
............
这个沉默比实际的语言更能说明当时的情形。
视线默默移向了地面的一旁，
“......吾不是故意的。”
“我明白了。我知道。”
我能想象华伦蒂猛地用蛮力挣开措手不及的爱丽丝的样子，以及随之那只脱离了关节位的胳膊，所发出的剧痛。
是因为荣誉？因为自尊？
我再次收回先前那个想法。
她仍然是那个很感性的，做事经常不考虑后果的.....相当皮的龙。
可我们现在不是在长子殿，我们可是要上战场的啊......
“......”
在回极东前，我必须要看严实她。
就算用生硬的命令。
吐了口气，抓抓后脑勺，
“然后你帮她接好了胳膊，是么？爱丽丝？”
这是我曾从爱丽丝身上切实学到的医学常识，
血族因为他们快速愈合的灵能特性，如果脱臼或是骨折，必须要尽快接好位置，上好夹板，不然事后就只能重新把伤处错位长好的关节或骨头重新打断，再复位接上。
而血族的力量本是“盗取”自龙族的，那龙族的愈合只会更快，在需要这种医疗时，要求肯定会更加迫切。
“是，吾立刻帮她接好了。虽然她一开始并不同意，说这对吾不公平。真是幼稚。”
她闭上眼睛，故作深沉的轻轻摇头。
我忍住了......
现在不是可以笑出声的情景。
“直到吾告诉她，“如果汝不愿吾辈作战时还待在医务室，现在就老老实实让吾接上它”，这才——”
“谢谢。”
爱丽丝顿了顿，
“我猜接下来，你让着华伦蒂了。谢谢。”
............
一抹苦笑。
“所以吾说，吾没有赢......”
轻轻扯了扯自己的发卷，爱丽丝叹了口气，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