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到了巢外的幼鸟,或许还能用他神奇的力量救回,但不慎跌出了温暖摇篮的心灵……纵使本事再怎么大,也已无法寻回原本的温暖。倘若不想因软弱而丧命于荒野,便只能往表面打上一层层冰冷坚固的装甲;倘若不愿再度经受落巢之痛,那么不再踏入任何人之“巢”便可……【这就是属于我们“非人”们的,不,其实是这整个地上世界的“生存法则”。今天救下了这孩子,最多也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而已。接下来他是会去懂得和适应这个法则呢,还是没来得及学会保护自己就又受伤乃至死掉呢……只有他本人会晓得了。】
这话既是在指那幼兽,也是对他自己说的。倘若是抱着和这小家伙同样天真的幻想来到这地上世界的话,那就继续和他一同见证一下这世界残酷的现实,好好学习一下活命的方法吧……这,就是我想要“展示给他看”的内容。
【……是吗。】
月兔继续坐在地上,双手撑地向后仰过头去,这回他的脸上知趣地没再摆着什么笑容。【这就是所谓的‘污秽’吗……】他轻声念道,【这地上的世界,确实和我们那个‘月界’有很大的不同呐。】
说着这些的时候他一直仰望着天边的明月,他的“故乡”……然而,那目光却意外的并非眷恋。
【……但是就像那个样子彻底远离‘污秽’,真的就可以叫做‘纯洁’了吗?于毫无‘污秽’之处自称‘纯洁’,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
【‘污秽’‘纯洁’?你在说什么……?】
【呐,夜雀小姐,今天就在这儿歇息了吧?】
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叹气时,我没办法看到他的表情,看来他并不打算回答我把话题继续下去。【翻了一整天的山又这么大闹,你不累我可已经累坏了啊。】
【那这小子怎么办?】我指指睡在地上的小家伙,【就丢在这?然后等他明天醒过来因为我们阻挠了他复仇所以咬断我们的喉咙?】
【不会那样的啦!别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呃,人家还只是个孩子吗,好好说话肯定会听的。实际上之前本打算安静下来之后和他聊聊的,没想到夜雀小姐直接把他给弄睡着了……】
那刚才又是谁打算用他的命来解气来着。我随意蹦上一根粗枝,望着那只月兔轻轻抱起那头幼兽,【不放心的话就交给我管好了,嘿咻……呼,这小子的皮毛还挺暖和的嘛?】移步到附近的树下坐定,垂下长耳朵啪啪遮住了两只眼睛的部位,【晚安,祝好梦。】
【……】
不巧的是我并没有回道晚安的习惯,随便找个舒服的姿势便合上双眼。
…………
……
大体而言,我并不常做梦。
曾听说过所谓梦境其实都是过去记忆的再现,这或许能很好地解释为何我即便难得地做梦也总梦不到多少好的内容。……并不是说一直都只有苦涩的部分,只是那些曾经的美好经历了太久时光与记忆交替的冲刷,大概是已经褪色到了连在梦境之中再现都已不可能的地步。
……曾几何时的我,并不像今日般冷漠。
虽然有点像发牢骚似的朝那只月兔说了那么多,但实际上我确实有过那么一段并不拒绝人类,并不讨厌“雄性”的时光。倒不如说正是多少年前的那个人类雄性给了现在的我像这样感慨的权利……只是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自那以后所再经历的一切美好时光,都已经被当成“学费”交了出去,为了让我学会看清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
伴随着相遇所产生的美好而来的,是因离别而留下的苦痛。
若想品尝那美味的糕点,就必然会被锋利的尖刀所伤。穿肠而过的美味仅能满足一时的口腹之欲,而正中心坎的创伤即便经历成百上千年的时光都未必可以愈合……所以我,选择了将二者一并放弃。
不能享受口腹之欲,也不会为利刃所伤的生活。
不再会为美梦破灭而遗憾,也不再会为噩梦折磨而恐惧的生活……过着这样日子的我,的确没有再因诸多情事所困,平安地在世上活过了长久的时光。
(……可这样的选择真的就是对的吗?将快乐与痛苦都一并抛弃,真的就是最好了吗?)
无数次的梦境中,自己潜意识化作的人形也曾经像这样质问过我多次,我从未否定却也从未否定,因为那个答案并不能由一直孤身一人的我来得出。
(……你的复仇其实早就已经完成了,为什么不考虑下其他想做的事情呢?)
不过今次的梦境,人形却突然又问出了些意料之外的话。
(……既然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跟着他才来的,那为什么还要守着这里不放呢?)
而且,不知为何总觉得像是些没法理解的内容。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回去呢?)
(…………?)
使劲甩甩头,清晨的冰凉引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天似乎已经大亮,睡在下面的两个家伙比我醒得要早,正在聊着些什么的样子,于之前类似的问题正一个接一个从月兔的口中蹦出来。……居然会把外面听到的声音混进梦里,果然还是不习惯过夜时有其他人在吗……我不得不继续坐在枝上尝试集中精神,免得下去时迷迷糊糊摔在地上。
【哦,你醒了吗,夜雀小姐。】
月兔一如往常般地对下来的我问早安,接着四处张望了下,把躲在自己身后的幼兽拉到前面来:【你也是别闷着,跟夜雀姐姐问个好。】
小家伙看上去很有些局促不安,不知是不是在在意昨夜的事。清晨明亮的日光下我终于可以看清楚他完整的姿态,裸露覆盖于身上的皮毛,明显异于寻常人类的利爪和隐约可见的尖牙……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属于哪里的“狼族”才对。【姐姐早,早上好……还有,那个,对,对不起……】
【……唔。】
我应一声,刚起来的当儿我不太想活动,但这个样子似乎被理解成在不满了。【好了,夜雀姐姐已经原谅你咯,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的,大家都是同伴嘛。】月兔这么说着一拍他的头,结果小家伙又绕到他背后去了。明明是狼族却一点锐气都没有啊,昨晚那时的凶悍劲都哪儿去了……还有,什么时候他们已经混得这么熟了?【所以说不用怕的嘛,夜雀姐姐看着这么冷淡实际上也是很温柔的哦,不然也不会出手相救对吧?】
【可不可以请你不要随便定义别人的性格……唔……?】
在对月兔的多嘴提出抗议之前,我注意到了些别的东西。
躲在后面的那的确是只幼狼没错,但比起我曾见过的他的同类们,小家伙的毛色似乎明显要浅上不少,以这附近的气候而言皮毛似乎也有些厚实蓬松得过分。【……刚刚夜雀小姐你还没醒来时,我和这小子稍微聊了一下来着。】看透了我的心事般月兔开了口,【的确如你所猜,他是跟着要好的同族到这里来的,真正的故乡好像是在北方很远的样子。】
【这样吗,原来如此。】
【呐,夜雀小姐,这些日子您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吧?】
听到问题时我就基本猜到他想说什么了,完全不像是在向我征求意见似的,他以自信满满的笑容朝我提议道。
【这小子的同伴已经不在了,他也已经没有理由再呆在这里……他看样子是想回故乡去呢,和他聊的时候。】
【……】
【如何,要不要帮忙一起把他送回北方去呢?】
我一时间竟没法说出话来,但正如之前说的,月兔看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理会我的意见,【高兴吧小子,接下来我们就要送你回家去咯!所以说那位姐姐是很温柔的嘛,别那么怕人家!】转身去直接一把将幼兽抱了起来。
使我惊讶得瞠目结舌睡意全无的,就是他此时此刻的言行。
我不认为他是真的蠢到连人家的话都理解不了,这只自称从月界而来的聒噪兔子事实上有着相当厉害的头脑,只是对地上世界的了解尚有些缺乏而已。至少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昨晚将那些话对他挑明,原本即使他理解之后就此与我告别我都不会奇怪。
【嘛反正本来也已经有我在了,再多上一个人也没什么关系了吧,夜雀小姐?】
然而……明明应该是能明白那些道理的他,却反而不知是把我的话都当成耳边风还是故意要跟我作对一般,朝我笑道。
【你是认真的吗?】
【嗯?当然是认真的了,都这么在这小子面前答应了,总不可能还是玩笑了吧?】
【……昨晚我对你说的话,你连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吗?】
我甚至有些激动起来,【原本我们救下他就已经是违反‘法则’了,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继续深入?你不可能不懂的,再这么下去,这小家伙也会变得和我一样,经历所有那些我经历过的痛苦啊!】
【……那么,夜雀小姐又是为什么要阻止我呢?明明说着‘不要太深入别人的世界’这样的话。】
【什——】
【还是说,‘正因为自己遭受过,所以不希望看到他人受同样的苦’……是出于这种实际上早已是完全为了他人的理由,才像这样拦在我面前的呢?】
即使月兔的双目并没有充满魄力地直视着我,他的反问也依然让我一时语塞。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虽然被夜雀小姐说了讨厌,】我听到了叹息,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他透出得意劲的笑容,【但非常遗憾,这小子可是和我一样,是属于‘雄性’这一类的呢。】
【…………】
【比起什么复杂的‘生存法则’,我还是觉得作为雄性更重要的是得先学会‘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起来’这个道理才行呐。仅仅躺在那儿哭的话,不就没办法前进了吗。……虽然名义上是要教这小子,其实也是在对我自己说啊。】
【你自己?】
【夜雀小姐的教导,我满怀感激地谨记于心。】
月兔说着恭敬地向我屈身行礼,在这些繁琐的绅士礼仪上他从没有半点含糊。【但是对实践主义派的我来说,您口中那些由此而来的痛苦究竟有多么恐怖,不去亲身体验经历一番果然还是没法了解的呐。对我,以及对这小子而言,都是一样的。……如果夜雀小姐您是真的不想再关心别人的事情了的话,也应该不会再来阻止我们了吧。】说着他一拍那只幼兽的背,【好了动身咯!你的故乡究竟在什么地方,这一路上我们还得靠你带路呢!】
【……你是傻瓜吗。】
【是啊,所谓‘雄性’,实际上全都是像这样的傻瓜也说不定呢。】
正如他所说,我当然既没有义务也没有想法去阻止像这样一心自讨苦吃的笨蛋们,因此我只是冷眼看着那只月兔一把将幼兽擎起来,让他坐到自己头后背上,两人看上去蛮高兴地说着话逐渐走远了。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好久我才决定追上去。
……即使明知我一直回避着与他人的交集,他仍然先是将自己,现在又是把那只幼兽陆续拉入了我身边的世界。真正讲究礼仪举止的绅士肯定不会像这样贸然采取可能伤害对方的行动,但他却仿佛对我抱有某种奇怪的信任一般。
(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为何要选择我这个不近人情的妖孽做同行伙伴,为何顶着冒犯我乃至惹怒我的危险也要一次次地做出出格举动,这一切真的只是他天真的愚昧而已吗,还是说深藏着其他什么目的……意识到时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虽然我至今对他仍提不起什么好感,但他迄今为止的言行却的确勾起了我久违的好奇心。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以及,他到最后是会成功还是如我预料般灰头土脸地失败。
(…………)
而且就目前而言,我更好奇的实际上还有另一件事。
走在前面的奇妙组合,狼族和兔族,完全无视了原本的天敌关系地正亲密地边走边聊,仿佛是已熟识好久的密友一般。……能把那只话痨月兔的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走倒也不坏,但问题是——这在我看来本该是不可能的情景,又一次。
(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化解了足够逼疯那只幼兽的仇恨?)
且不提仅仅昨夜那只幼兽那狰狞的模样,经受过同样痛苦的我自己就比谁都清楚,那样的仇恨绝非能够简单消逝的东西……我再次偷眼朝跨在月兔脖子上的小家伙望去,他稚嫩的脸庞上此刻正绽放着与他的年龄相称的表情,只因为能够回家而生出的纯粹的高兴。偶然间朝这边转过头来,眼神碰巧与我对上,清澈的瞳孔里也只有些许被我注视着的疑惑,我慌忙移开了目光。
【……夜雀小姐,是有什么心事吗?】
【嗯?啊,没。】我差点忘了月兔那同样敏锐得让人不快的洞察力,【稍微发了下呆而已,不用在意。】
【发呆什么的……看您盯着这小子的模样,莫非是在想他的事情?】
【算是吧。虽说是有关这小家伙的,不过要问的人好像还是你。】
【问我?夜雀小姐想知道什么呢?】
两人的立场似乎被奇妙地反了一下,这回轮到我朝他丢出一堆问题来。【有很多啊,首先比如说,你——】原本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现在可不能再用,因为还有那只幼兽在场,我不得不斟酌起话题的推进顺序来,【——你为什么要执意送人家回去呢?明明让他自己回去也行的吧,论实力的话这小家伙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唔,因为如您所知,我还正在熟悉这地上世界中嘛。本来我的任务就是要四处旅行,身边能多个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倒是夜雀小姐你,不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就此走掉的,作为我其实更想知道您跟来的理由呐。】
【……那时你对我作的约定,对你来说原来真的只是出口就忘的东西吗。】
【约,约定?】
【‘会替我对付教会下一次派来的追兵’,这不是你亲口对我说的么?……其实我倒蛮希望看到你真的爽约,刚刚不管我顾自走掉的行为好像也是这个意思。】
【嗯,那,那个的话,毕竟还是要优先考虑夜雀小姐您的意见嘛……】
月兔的视线又偏回前面去了,果然之前只是一时忘了这茬而已吧?【我是指,如,如果夜雀小姐您那边不惜放弃这个约定也要离开的话,我当然也不能再强求了吧。】
【敢情你早就做好了和我就此分别的准备了啊?】
稍微回忆起些今晨的对话,……要说那样子其实是准备和我道别了,也的确并非说不过去。【分别确实是我预计的情况之一没错,不过现在能像这样在一起聊天,我果然还是没有想错呐,夜雀小姐并不是真那么绝情的人。】
【……都懒得反驳你了。】
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往好人的位置上推呢,明明连我自己都明白即使成为那种存在也根本毫无意义。我望着月兔脸上满足的微笑,心里涌出了些将其破坏的捉弄欲,【不过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这回是更加现实点的。】
【现实的,什么?】
【你打算怎么送人家回去?不会真的只靠人家‘北方的故乡’这种模糊的描述吧?】
这的确是要紧的事项,就算已经花去数百年时间游荡的我至今都没摸清过这块大地的多少底细,他一个落地不久的天外来客,说实话连“北”的概念有没有都相当令人担忧。然而听到这话的月兔却停下脚步转向了我,双手叉腰作出个挺拔……呃,原本大概会是显得很挺拔帅气,现在却因为头上坐着只幼兽而显得颇有些滑稽的站姿,自信满满地宣言道:【那个的话没问题哦!还在月界的时候,我就早已把地上世界的整张地图全都背熟了!】
【哈,哈啊?】
【我降落的这个地方大概位于这块大陆的西边部分,再从这里往北走的话,应该是会到北方海边的国度吧,这小子的故乡应该就是在那没错了。】
【海边的北之国……吗……】
某种意义上,那并不算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多少时间前尚如那只幼兽般纯真的我,甚至还有过前去拜访的想法,只是到了现在才给予我这个契机又有什么意义呢……【当然为了前去那里,必要的准备还是得做呐。】在我想着的当儿月兔继续自顾自说道,【虽说这小子的皮毛暖得能当围脖和被子用,但夜雀小姐您那边就照顾不到了。所以接下来我打算去附近的城镇做些旅途的准备,得劳烦夜雀小姐稍微照顾这小子一阵。放心吧,保暖用具和应急储备粮什么的,这些东西就算不熟悉地上也是能办妥的哦。】
【…………】
【事不宜迟赶紧开始吧。】他说着把头上的幼兽放下来,【学着点儿小子!要想在女性面前表现,不事先在准备上下足功夫可不行啊,听到了没有?】小家伙听了只是不停“嗯嗯”点着头。
【喂,别老教人家奇怪的——】
【马上就会回来的!】
根本就不给人接话的余地,他的身影迅速消逝在林间。
【……哈啊。】
该不该说是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呢……这次也是随便就留下了我和那只幼兽独处。我只希望他不要真的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否则这世上像那月兔一样的笨蛋雄性就又要多一个了。小家伙似乎还是对我有些疏远,目送着月兔远去了好久,之后也找了个地方小心翼翼地独自坐着。
(…………)
光这么耗着也太无聊了,而且实际上我也的确有想向他本人询问的事。我俯身在小家伙身边坐下,尝试轻触他蓬乱的头顶,他没有拒绝。【不用这么怕也行吧,既然答应了要把你送回家,我们就是伙伴了嘛。】
【嗯,嗯……】
【呐,你有自己的名字吗,可以告诉我吗?】
小家伙还是没有看向我这边,不知是不是仍然有惧于我。【……毫。】他低声答道,【在故乡的时候,大家都是这么叫我的。】
【是吗,‘毫’……以后也这么称呼你可以吧?】
载以狼族的语言,这没准还会是个相当响亮的名字呢。【那,那么,姐姐你呢?】他似乎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姐姐你的名字,也可以告诉我吗?】
【呃……】我楞了一下,想到的却是由那只月兔给我的东西:【米斯蒂亚,叫我米斯蒂亚就行。】
【这,这样啊,那个,米斯蒂亚姐姐!】
小家伙至此突然两眼放光站了起来,【这个,那个……】接着却像是不知所措般转了几圈,最后居然双膝跪地扑倒在我面前:【感,感谢姐姐你昨天救了我!还,还有,对你那么失礼实在是对不起,我……】
【好了好了起来吧,不用弄这么夸张,本来我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真,真的吗?】
【要是真的讨厌你,也不会答应一起送你回去了吧?】
他听了这话便高兴起来,起身重新坐到我旁边,这回似乎比之前还贴近了些,【诶嘿嘿……瑞森哥哥说的果然没错,大姐姐真是个好人。】
【是吗。……那就算是那样好了。】
短短的时间里那只月兔究竟给他灌输了多少奇怪的东西……但可惜的是我接近你其实并不是为了博得你的好感啊,小家伙哟。【怪罪是不打算怪罪你啦,不过作为补偿,可以让我问你点,嗯,可能会让你难受的问题吗?】
【嗯,没问题!不论什么都行!】
……对着如此天真无邪的眼神问出这种问题的我,大概注定无法再扮演“好人”的角色了吧。
【你的复仇呢?我并没有杀掉他们,那你也已经不打算再向他们复仇了吗?】
【…………】
如预料一般,小家伙不自然地偏开的目光明显黯淡了不少,【……我的确,没法原谅那些杀了我伙伴的家伙们。】他说,【不过,瑞森哥哥告诉我说,其实我的复仇已经完成了。】
【完成了?】
【我的确杀了伤了他们之中的几个,还活着的那些家伙们,恐怕会像我恨他们一样恨起我来吧。……要是杀光了他们只不过是单方面解脱而已,只有像这样留下活口,才能让他们同样被失去同伴和憎恨的痛苦所折磨,随着时间流逝一直持续下去。我是知道那种痛苦的,这……才是对那些家伙们最大的惩罚。】
然而讲着这些的小家伙,却似乎并没有显出大仇得报的兴奋。倒不如说,他复仇成功的这件事本身,仿佛就是他消沉下来的原因一般。
【但是,这样的事情……果然还是不对的。结果到了最后,所有人都只是在憎恨,所有人都只得到痛苦而已……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在做第二次。】
【……】
【肯定还有别的解决办法才对,也许当初碰到那些人时我们没有贪玩现身而是悄悄走掉的话,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吧……比起让大家都痛苦,果然还是让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最好了,呐,姐姐你说是吧?】
他的问题我没法回答,因为听到此处的我早已愕然。
这……就是那只月兔教给他的东西吗。
仅可能有像这样保有无邪天真的人,自那无邪的天真中生出来的同样天真的愿望。假若换成是我遭遇同样的境况,我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希望大家都能开心”这样的话来……简直会让人以为那只月兔早已料到了我会去问,而故意卑鄙地利用了这小家伙的纯真,引我落下陷阱一般。
【……是啊,大家都能够开心,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这个纯真的小家伙,将来洗去了稚嫩之后,也会变成我这样吗……还是说会因为多了那只月兔的参与,而分支出什么新的可能性,此刻的我并不能知晓。只不过——
(“万事能和平解决的话最好了”……吗。)
他的这句话,似乎真的不仅仅是说得漂亮而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