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兔子和不笑鸟【五】

作者:岂可肖 更新时间:2014/4/18 0:00:48 字数:0

举目远望,目前景色已然比过去所见萧瑟不少。

陌生的,辽阔得望不到边的林木自脚下源源不断地朝四面八方扩散开去。虽同是山林,之中所长的却是我所不熟的植木居多。纤细的针样的,没见过的叶子形状,叶色比见惯了的那种要深,质地也要硬一些。我们一行三人朝北之国行进已有段时间,与以往无目的地随遇而安不同,现在的我正切身体会着身处异国的陌生感。

【辛苦了,夜雀小姐,方位找好了吗?】

而且,让我感觉陌生的不只是景色而已。

刚自树梢顶落地,月兔便满脸堆笑地凑上来问,顺手递上来件毛皮外披。对着如此热情迎接的他我不由得张大了嘴——

【——啊嚏!!!!】

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月兔机灵地用毛皮挡住了自己。

【……抱歉。】

我吸着鼻子接过毛皮,越往北方就越变得寒冷的气候,着实让我感觉颇有些不舒服,【朝那边的山上看,看到那座凸出的岩峰没有?朝它的方向先攀上半山腰,到时候天色大概也不早了,就在那附近找地方过夜吧。】

【好,好的,既然夜雀小姐您这么说……】

月兔的声影有点颤,使劲抓着自己身上披的毛皮,看来不适应寒冷气候的似乎并非只有我一个。【真,真该死,竟,竟然忘了现在正是日光偏向地上世界另一半去的时期,何等的失策……可,可以的话真想找户人家投宿啊……】

【别做白日梦了,荒郊野岭的哪来什么人家,有妄想的力气不如多搞些柴火来把火生旺点来得实在。】

【……那个,人类住地的话,确实是有的喔?】

【咦?】

我们一齐将视线转去走在前面的幼兽,毫的身上,天生厚厚蓬松皮毛的他面对寒冷并不如我们般狼狈,一直生龙活虎地走在前边。【这附近的地方……我曾经有来过,我记得那块凸岩。这几座山就是我那位同伴的故乡,他们族群的领地。】

【这,这样啊。】

【在山峰对面的方向,那边山谷里确实有一个人类的村落,我记得。刚到这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去捣乱偷吃过祭品呢……嘿嘿。】

【…………】

毫的面上浮现无邪的笑容,而我们却无言以对。像这样诉说着与已逝伙伴的过去,就算他自己涉世未深尚不在意,我们依然能了解意味之重。【啊,那,那就太好了呐!】月兔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怎么,你还真打算去人类那边投宿啊?】

【为什么不呢?睡在房顶下面肯定比风餐露宿要舒服嘛!我只要用个兜帽把耳朵藏起来,夜雀小姐的话,像这样披着皮草藏起羽翼就好,小心行事撑过一晚应该也不会露出马脚吧。】

【那么这小家伙呢?你打算把他赶出去自己住在房里?】

【呃……他,他的话……】

【这样啊,所谓绅士,原来就是这种为了向女性献殷勤连小孩都可以抛弃的冷血动物么?如此厚重的礼遇恕我实在担受不起呢。】

我毫不客气地抓住机会嘲讽,倒是前面的毫被我们的谈话吸引过来:【那,那个……我,我在山上过夜也没关系的!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冷……呜呀!】话没说完头顶就被月兔拍了一下:【傻瓜!没听出来我们只是在开玩笑吗?真那么干了的话别说什么绅士,根本连雄性都不能算了喂!牺牲同伴去讨好别人是只有渣滓才会干的事,记住了没有!】

【嗯……我,我知道了!】

幼兽又是两眼放光地望着月兔,这段时间里似乎是完全被调教成把他当师父了啊……虽说灌输的很多都是些奇怪的知识但像这样实在的内容倒也不少,外加还能把我从月兔恼人的洞察力中解放出来,因此我多数也是像这样沉默而已。

【不过说起来,没想到夜雀小姐您也会有这么来说我的一天啊。】

然而这一次他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全在教导那只幼兽上,【我说你什么了?】我反问。

【就是这小子的事啊,你居然会为他着想什么的……如果是不久前刚救下他时那个劝诫我的夜雀小姐您的话,肯定是不会说出这些的吧。】

【是嘛,我不过是觉得可以拿来嘲笑你一下而已。】

【别,别说的那么直白嘛,啊哈哈……对人家影响也不好啊。】

我瞥了眼毫那边,他依然“毫”不在意地微笑望着我俩。……喂,要是把这也当成我和那只月兔间的玩笑式日常拌嘴的话我可会困扰的……算了,随你怎么想好了。

(…………)

转头望去,月兔和幼兽又自顾自说笑着赶到前面去了,刚才那些话真的就仿佛只是无心的说笑而已。

我……被改变,了吗。

相比之前百年以上的孤独,与这只名叫“瑞森”的月兔,还有幼狼“毫”的相遇只能算沧海一粟。但是此刻的我却确实已与曾经有所不同,即便不想承认,倒退更长时间的话,直到被那只月兔强行介入身边之前我甚至连与人交流的欲望都不会有……更不用说这样主动去嘲弄人家了。

明明只是沧海之中小小一粟,却勾起了我久远的回忆,那些我曾以为在漫长时光的洗练中,早已彻底抛弃的内容。

【别开玩笑了。我族花去千万年时间都无法舍弃的东西,你区区几百年就能抹消了?肯定还好好地藏着呢!】

想象之中,察觉了我诸多心思的月兔,又摆出了那副灿烂过头了的自信笑脸说道。

……或许,他真的没有说错。

身为知性生物的我等,本就注定不可能斩断得了感情的细丝,早在那时我其实便已经意识到了……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还在固执地否定而已。那是决定出发前往北之国后不久的事,某天夜晚休憩之前,为了搞清他的意图我向月兔提出了质问。“为什么不入乡随俗用力量解决问题,而是要坚持万事和平解决最好”,我要求他给我一个理由。

【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多无聊,肯定是不用动手就能解决问题更有趣更有成就感嘛,你说是不?】

这话听得我一口气没上来,而在我对此表示或惊讶或愤怒之前,他却又眯起了他艳红色的双眼:【而且,实际上用拳头到底能解决些什么问题?即使解决了也会弄得两败俱伤而已。谁也不会高兴,谁都只得到痛苦,这其中的难过,夜雀小姐肯定比谁都了解得深吧?】

【…………】

同样天真的发言,却意外没法反驳。【这小子其实也是一样的。】他说话的时候,双手正抱着被他用作被褥趴在他身上熟睡的毫,【……不,应该说差点就变得一样了,假如没有我们出手相救的话。曾听说过相遇即是有缘,所以,我也希望能在这小子身上试着寻找一下新的‘可能性’。】

【‘可能性’……?】

【夜雀小姐您也说过,不想让这小子同样经历自己所受过的那些痛苦吧?既然如此,来一起寻找一下不同的‘结局’如何?】

…………

……

“正因为自己遭受过,所以不希望再看到他人受同样的痛苦”

上一次被月兔说出这句话时,我没能回答。而此刻的我,却正是为了这个理由才一直跟在他们身边。其实从更早时候开始,从我们救下了毫的那个晚上开始……我就已经是被这个理由所驱使,才像那样告诫他不要再作深入的吧。最初不过是不愿再看到悲剧的自我保护欲,却阴差阳错地被理解成了善意,并且……最终,真的又返还回来影响了我自己。

我辈为了保护自己而加上的冰冷防护,真的只是错误扭曲的集合而已吗……我已无力改变屈服于既成事实的自己,但我依然期待着不同的结局。倘若真的可以有痛苦以外的道路,孤独以外的结果,倘若那只总表现得自信满满的月兔真的也同样有自信加以证明……那么我也愿意相信一次他所说的“可能性”,将这一切见证到最后。

【别老只在旁边看着啊!往后指路我们可还得靠您呢,夜雀小姐!】

我一怔,呼唤我的正是月兔,他已经和毫走到了相当前面的地方,正朝我招手。【怎么了?】我赶上前去问,【干嘛不继续往凸岩的方向走?】

【啊,因为从那个方向……似乎不小心听到了点奇怪的东西呐。】

我这才注意到他又笔直竖起了的长耳朵,他面上的神情也不像平时那么轻松了,【……喂,小子,你们狼族的鼻子都不错的吧?给我闻闻有什么奇怪的气味没。夜雀小姐的话,能不能劳烦去高处看看有没异样?不要弄得太明显就行,我们这些路人最好还是别惹上什么麻烦事。】

【……知道了。】

四顾一下随便挑了棵高点的树,我轻跳几次攀上树梢顶,有枝叶遮着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从远处发现。起伏的树海平静依旧,我并不如下面的两位一样有敏锐的听嗅感知,察觉不到这之下掩盖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回到地面我如实报告,【至少靠看看不出有哪里不对。怎么,你们那边发现了什么吗?】

【啊啊,不仅仅是有什么,而且恐怕还是和这小子同族的,有些不太妙的内容呐。】

【和他……同族?】

是毫说过住在这领地里的狼族吗?我望向他,却发现探查着气息的毫的身体突然僵住了。【喂小子,发现些什么了没?】月兔当即问道。

【瑞森哥哥,你所听到的我同族的声音……莫非,是悲鸣吗?】

【这么说来倒确是蛮像,你到底闻到什么了?】

【……血,大量的,血的气息。】

之后毫就没再多说,在我们反应过来之前,他已飞身朝气息的方向狂奔了过去。

………………

要将这些情报组合理解,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跟在毫后面的我们马上就猜到了事情大概,然而他鲁莽的行动却有可能使我们卷入意外的事端……他族的问题本该由他族自己处理。但追上之前那血腥气已经逐渐浓烈到连我都能明辨了的地步。

察觉脚下所踩有所异样,我低头寻找,发现异样来自被什么东西压过的植被……而那上面赫然沾着骇人的斑斑血迹。不,还不仅仅是一两块,血迹自山下而上蔓延了老长一条,更恐怖的是之中散布的某些肉粉色的东西。顺血迹而上,我发现毫正立在那里。

在那血迹的终点,扑面倒着一只他的同族。

急忙赶来结果还是来不及,它已经断了气。之前大概是拼死爬到这儿来的,肚子怕是被剖开了吧,所以内脏什么的才会像那样散落一地。但即便是像这样扑着,所见的场景也让我们忍不住皱眉。

【啧……】

躯干、四肢、头颅,无一不布满了数不清的伤口,切伤和挫伤混在一起,一条腿被当中切掉,还有六七支箭矢插在背后各处。非人们之间的争斗不会解决得如此拖沓,这副模样恐怕……

【……是人类干的好事,么。】

人类,杀害,我下意识回想起初遇毫时那个夜晚,以及他被仇恨驱使着所爆发的疯狂。……果然不出所料,同样熟悉的狂气瞬间又自附近升腾起来。

——然而,却并非来自身边的毫。

(怎么……!?)

二、三、四、五……共计有六七个甚至以上的点,瞬间出现在了我意识中展开的“地图”上,每一个都强得无法忽视,每一个大概也都是和我们同样是被引来的。即便藏身在林中不能完全看到,我也能清晰感受到它们无言的难抑愤怒。

【……实在是抱歉,夜雀小姐。】

与平日的轻浮截然不同,月兔少有地收回了笑容咂着嘴。

【这一回我们,好像真的被卷进不得了的事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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