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翼的米斯蒂亚【七】

作者:岂可肖 更新时间:2014/10/30 18:49:08 字数:0

【伤我部下姑且不谈……胆敢冒犯我本人的罪责,可是很重的哦!】

这话已经非常明显地带着怒气了,女性直起身来跨出一步,但马上便又不得不用刀顶着地撑住身体,【嘁……没想到区区一只妖怪,竟然也……】她喘息着,这道“菜”的效果似乎比预想的更大,【太低估了‘污秽’的程度,真是失策……】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如此忌讳着‘污秽’?】

稍微有点意外,气息方面我居然恢复得比她更快,【远离‘污秽’的事……对月人而言真的就如此重要吗?】

【……哼……!】

“依姬大人”双目怒视着我,身为月之民对这个问题不可能会不敏感的吧,【……见过八意大人他们了?……看来不仅见过,还从她们那里打听到了不少的样子啊,妖怪?】

【……是,承蒙两位大人照顾。】

【居然能撬开她们的嘴……哼,我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瑞森会称你为‘种子’了。】

对方的呼吸也已不再紊乱,她依旧将太刀插在地上,双手抚柄恢复姿态。【那就给我听好了!】熟悉的威压再次扑面袭来,明明被我一同拉进了幻觉空间,此刻却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在清算你的罪责之前,作为一路闯到现在的奖赏,就回答你的疑问好了——那些八意大人不会告诉你这只小小妖怪的事情,为何我们月之民要远离‘污秽’。】

【…………】

【不错!一切都是因寿命而起!都是因为地上的生存竞争,‘污秽’蔓延将寿命削减得如白驹过隙,才会生出如此之多的苦难!壮志未能实现,亲友寿终离世,在方才的幻像中折磨你,同时也永世折磨着地上所有活物的痛苦,无一不是只要有更多时间,有更长的寿命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如此,选择远离‘污秽’,追求生存的更高境界,难道不正是理所当然的答案吗?】

以洪亮的声音,来自月界的“依姬大人”对着我……对着整个地上世界,如此宣言道。

【‘厌离秽士者,必欣求净土’。只有远离灾祸的源头,才能创造真正的永恒,正如我等月之民的做法。我知道那些东西是怎么折磨你的,妖怪,你也肯定能明白的吧?】

【原来是这样吗……您说的对,我已经全都明白了。】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即便知道这很失礼,我依然忍不住想露出微笑。

【我终于明白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月都,是一个多么孤独的世界……以及那只月兔,那家伙,当年究竟是为什么不惜顶着叛徒的罪名也要跑到地上来。】

看似禁忌的秘密,其正体却如此简单。

虽然不知她口中的“种子”是什么意思……兴许是那只月兔多嘴了些我的事情,但结果直到最后这位“依姬大人”还是低估了我实在太多。永远亭的两位大人的确没有告诉我这些,她们告诉了我的,是远比这更多更加重要的内容。

同样的愿望,同样的抉择,跨越成百上千年的时光,连“答案”都是如此相似。

【……如您所见,我只是这污秽地上世界的一只小小雀妖,虽然活得要比人类什么的长一些,但同样也终究逃不过寿命的束缚。】

现在想来既然对方已有怒气,继续冒犯顶多也就是个火上浇油而已。抢在她对我的话有所反应前我先开了口,【但是您知道吗,您有否在那高高在上的月都里看见……即便是那些寿命比我等妖怪更短的人类,他们的梦想,他们的大志,可也从来没有因此磨灭过啊。】

【命若蝼蚁的家伙们,充其量也只会有些明日之计程度的理想罢了。】

【是吗?倘若真的如您所言,那个‘明日’顶多只有在世的几十年程度的话,那到底是什么驱使着他们带领这个地上世界前进呢?究竟又是什么将他们的前进的速度提升得逐渐追上,甚至都要超过‘目光长远’的月之民了呢?】

我能明显感觉到“依姬大人”膨胀的怒火,这一着怕是相当戳中了痛处,她的视线中有一半是对我胆敢冒犯自己的愤恨……另一半大概已变成对我探寻得如此之深的惊讶了吧。【就算寿命短暂,理想仍旧可以远大。】不过我可不给她机会,【不仅仅是‘明日之计’,还有‘明月之计’‘明年之计’乃至‘百年之计’‘千年之计’,正是这一个个远大理想的实现,才有了现在繁荣昌盛的地上世界……而完成这些的,却正是那些命若蝼蚁的人类呢。】

【为了区区一个千年程度的目标就要搭上几十代人的性命,所以只要寿命更长的话——】

【——‘寿命’这个借口,真的就这么好用吗?】

攥住拳头,咬紧牙关猛攻,即使还未想好下一步也要继续穷追猛打。

“短暂的寿命限制了太多的可能性”

这便是对方最强的盾牌,某种意义上的确没错。倘若只有人类的寿命的话我便不可能跨越这漫长的时光,数百年前与那只月兔相遇后再来上演这场重逢了。不想死,想要活下去,这的确是所有生命的本能。

然而那却是决然无法与“不能实现梦想”划上等号的。因为我自己便见过活生生的例子,不老不死的蓬莱人,以她长达千年的颓废向我证明,即便是真正达到不老不死境界者他所度过的时光仍可能不如常人数十年的阳寿更有意义。

【——为什么就不肯去信任他人,而一定要所有事情都自己担呢?】

对方死抱着盾牌不放的话,就用破盾之矛强攻。【因为是‘自己的理想’,所以就非得亲自来实现不可吗?】

【有何不可!正因为是吾辈的理想,所以才需要由吾辈亲自去奋斗,亲眼去见证成功!所以为了尽到这开创者的责任而延长寿命——】

【所以为了尽到开创者的责任,以延长寿命的方式担起一切,抛弃了信任抛弃了希望,连相信后来人们会比自己做得更好都不愿意了吗!】

【‘后来人会做得更好’?有什么证据可以确保这点?难道你想说对着一群有可能失败甚至前功尽弃的后辈,也要抱着愚蠢的侥幸把一切都交给他们?】

【……我不否认失败的可能。】

无视伤势深吸进一口气,以比对方的怒火更加坚定的视线回瞪过去。

【但是,倘若连在此放手一搏的勇气都没有的话,就不配在地上活到现在了!】

当年初遇那只月兔时的我,肯定想不到多少年后自己竟会说出和他一样的话来吧。时至今日我不仅早已是个老资历的赌徒……甚至更将其当成了致胜一击。

【你说的没错,从来都没有过能完全确保成功的博弈,人类,这地上世界的住民们亦然。创造理想,为之奋斗,迎来大限,将成果和希望托付给下一代,祝愿他们比自己更加出色,重复这样的循环,坚信终能迎来实现的一天……我们所作的事也不过是不断在名为‘未来’的赌局中往‘后来人’这张牌上下注,不断地迎接赌输和赌赢的结局罢了。而且幸运地,结果而言我们的运气还相当不错,不是么?】

【什……】

【只因为存在失败的可能,就直接放弃了所有希望?如此保守到底有什么意义,一点代价都不愿意付出的尝试又能得到些什么?连我们这些地上住民们都从来没有畏惧过这带来寿命的‘污秽’,愿意继续相信后辈,相信未来,相信希望,并最终得到足以匹敌月都的成果……那么长寿又目光远大的月之民又是如何?追求着自身‘永恒’的你们,有没有勇气像我们卑贱的地上住民一样做出抉择?真的达到了比我们这些污秽的家伙们更高的境界的话,又为什么——要搬到那个远离‘污秽’的月上去呢?】

【你,你这家伙——】

【为什么要逃避?真的视‘污秽’为非清除不可之死敌的话,不应该上前与之奋勇搏斗才对吗?无垢的雪白堆叠得再多也体现不出纯净,只有如那自淤泥中诞生的白莲一般——只有那敢于直面‘污秽’的勇气,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纯洁’不是吗!】

我死盯着那位“依姬大人”,她的表情因为极致的愤怒甚至有些狰狞。【……区区地上的妖怪,】这些话也听着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怎么可能理解吾等崇高的理想!这些对话,果然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意义!】

【……是啊,我一直都无法了解。】

言语能做到的就到此为止了,方才的大声对话几乎用尽剩下的力气,驱使失去知觉的肢体,以看到的内容代替触感反馈,总算让自己歪歪斜斜地重新站立。【所以……来自月界的‘依姬大人’,请您展示给我看一看吧。请您向我展现月之民超越生者必亡宿命的决心,不畏于‘污秽’的勇气,让我这才疏学浅的小妖也能理解你们的正确吧。】

虽说大脑姑且还在发出指令,但因为五感都统统接近报废,我只能依靠模糊的景物移动确认自己是在朝前移动。距离数步之遥处的女性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那样子像是在打量着我:【喂,妖怪……】

【……呼……】

她的声音仿佛自天籁传来……不过我还是以此定下了她的位置,用最后一点力气起跳。

【身体都那样了,还想做什——!?】

“嘭锵!”

似乎同样遥远的碰撞金属声,真不愧是统领月兔的人,瞬间就察觉我异样的下落速度作出反应了吗。

我的拳头应该是被她横起太刀挡下来了吧。不,到底是不是拳头呢,可能只是手掌,因为根本没有握拳的那个力气。

……稍许更正一下。

米斯蒂亚·萝蕾拉,已再没有任何余力发起攻击。但是让这只拳头变得沉重的办法,还剩下最后一个。

司掌断罪之厅的阎王,某日在店中落下的遗留物。

那到底是为了时刻提醒我自身的罪责之重呢,还是真的只是无心的健忘,如今已无从得知。我知道的只有它是非常优秀的附灵道具这件事,不需注入力量只要像这样意念相连便会起效变得重若千山……这根“悔悟之棒”,被我事先绑在了右边的袖管里。

(好了……)

仿佛要把人直拉下十八层地狱的恐怖重量,组成最后的杀招。

这便是我的罪孽,我的尊严,我的理想,由被我所害与被我所救的人们堆砌起来的觉悟……这便是我作为地上住民的全部愚钝不觉之集合,倘若您真的有超越这一切的觉悟的话,就接下这拳证明给我看吧。

……不过可以的话,真希望不是以如此粗暴的形式啊。

(所以说……大人物什么的……)

最后想到的竟是这样一句牢骚,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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