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划破空气的速度是有代价的。
几滴血液化作粉末散落在空气中，散落在绵绵的雨里。红色与灰色交融重叠的瞬间，那雨水便被蒸干。
——不干的龙血。沸腾的龙血。
德拉格的右手早已变成血色的利爪，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也被龙血代替。
踏出破空的一步时，他的身体各处便因强烈的摩擦力而被刺出道道细小的伤口。他对疼痛不管不顾，用膝盖狠击军官的鼻梁，满是横肉的脸上激起了层层浪花般的皱纹。
“滚开”
冰冷的呵斥。
还没完！
德拉格趁军官尚未飞出，飞快抓住军官的左肩，以非人的握力将他的骨头直接粉碎！盔甲和血肉化作碎片爆发四散。何等超人的力量啊！
咕呃——军官来不及发出惨叫，脑袋便被德拉格翻身踩在地面上。他继续扭动脚跟，把军官当做可怜的沙丁鱼直接踩碎。骨的碎片、白色的脑浆、血和肉混合成的半液体一同流到德拉格的足边。断了头的脖子静静地躺在那里漏着脂肪;手依然未反应过来，至死都握在剑柄上。
“不戴头盔，小心伤了脑袋”
德拉格玩笑般说着，背着手用突出的龙爪指节敲了敲肩膀。他的目光扫视了在场的几十名士兵，挑衅一样地将「不想死就立刻逃走」传达到他们的脑海里。
此时，雷利夫探出车窗说道:
“先生，您就是德拉格吧”
“哦~你知道我的名字啊”
德拉格转头看向雷利夫，眼里闪着光，似乎是等待着表扬。
但当德拉格看到那双龙翼的尖端之时，他的语气就骤降到了冰点
“把法莲放下来”
“其实我早有这样的准备呢”
雷利夫托着腮说道。他的语气不紧不慢，颇有谈判的架势。
“毕竟我们和军官并没有牵连，没必要追着一个龙人不放，不是么？”
“那就别害怕的让眉头跳舞”
事实确实如此。雷利夫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恐惧，甚至试图用高低的视觉差来掩盖自己疯狂抽动的嘴角。而这恐惧在他提及「军官」一词时就浮出了水面。
德拉格不情愿的抬起脚，低下身从无头的红包着白的脖颈切面那里扯下了一串项链，又将其拎着在雷利夫的眼前晃了晃。
“不会说话就不要学着别人说话，代行者”
“啧”
德拉格口中的代行者不是别人，正是端坐在车上的雷利夫。
这世界不只有一个宗教，但代行者却通指教会的执行人这一身份。
“杀人不眨眼，论这点我可不及你们”
“我也知道「屠龙者德拉格」不仅仅只屠龙哦”
“没用的废话少说，放不放”
雷利夫的语言已经开始杂乱无章了——德拉格自然察觉到了这点，用冰冷的口气不断地进行恐吓。
“我可知道你的全部底细，雷利夫。如果好言相劝不听的话，你的妻儿可就不保了”
“……”
他终究沉默了。
雷利夫未曾报上自己的姓名，但德拉格却了解并精确的念诵出了他的名字。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他掌握了自己的全部信息。
难道他能为了区区教会的任务而牺牲自己的妻儿吗？
他能为了所谓虚伪的信仰，抛弃现实的所有物吗？
已经通透贯彻了人理的雷利夫始终认为信仰是虚假的。正因为他从事代行者，知道了所谓「神」的真相，这才不会把全身心寄托给虚无缥缈的、仅仅存在于概念上的生物。
他从事代行者的原因不是什么卡车撞人穿越，也不是被什么契约死死束缚住，只是为了守护住在这座村子里的妻儿的幸福笑容。
所以，答案是肯定的。雷利夫忍着痛硬挤出两个字:
“好吧”
“嗯……识相”
德拉格笑着点了点头，向着车门伸出了利爪。如同刀能轻易的杀人一样，那利爪自然而然的轻易撕碎了车门。
——那车门造价可不菲。这车厢和马也是如此。雷利夫又一次忍着痛，站起身为左侧的法莲请出位置。
“还请多多支持教会”
雷利夫满堆着笑容。言外之意自然是索求赔偿。这辆车是教会派发来的公用车。本就在任务中败了北，再把车子弄坏，天知道教会将要如何处罚他。
满怀着悲伤的雷利夫使了个眼色，而德拉格立刻就会到了其中的意。
“我不是那种没有人情味的人，钱我会付过去的”
德拉格牵起徐徐下阶的法莲的手，将她护在怀中走入雨里。来时的路上被脚步踏出深深的沟，他们沿此为媒介逐渐深入，消失在灰蒙蒙的雨雾中。
离开时，他回头望了一眼。
“看来再会时还能友好相处呢，雷利夫先生”
“嗯，有缘再会”
-
“哈啊——”
仅有三人的酒馆里发出畅快痛饮声音的只能是德拉格。因为其她两位淑女并不会这样翘着二郎腿喝咖啡，也不会在淋了雨的情况下穿着一身风衣。
午间的冷暖自然要由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决定。他将喝尽的瓷杯大方的扣在桌上，尚粘连在杯沿的咖啡滴因此便洋洋洒洒的四散在空中。
坐在他对面的琳娜不禁因此汗颜。她看着桌上四散的褐色圆滴，不禁把目光转向德拉格的手。龙爪的形状早已褪去，握着杯柄的只是一只戴着红色手套的男人的宽大右手。那确实是人类的手掌，并不是什么黑龙红龙青眼白龙的爪子。
顺着这向上看去，一块毛巾的两端在德拉格的头顶被左右抽拉着——是法莲站在他的身后帮他擦干头发。
摘下兜帽后的一头沾雨乱发邋遢到令人作呕的程度。对此，法莲紧盯着他细心的揉搓着，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嫌弃——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嫌弃。对她来讲，能够为自己的爱人做事是极为幸福的事情。
同样，德拉格也这么觉得——英雄救美，这是无数人憧憬着的场面。但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德拉格感到一阵后怕。「局部龙化」需要的是理智和庞大的能量。当时若不是有法莲在车上，他甚至会像撕纸一样把在场的所有人连同空气一起撕成薄片。
当然，这剥夺的理智只是暂时的，但消耗的能量却是无法归还的。
当他回过神来，自己的肚子正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的第一要求就是一杯午间热咖啡——不仅能够提神，还能最低限度的饱腹——谁能在经历那么多血腥的场景后吃下饭呢？光是看着那些肉和密密麻麻的米饭就会感到胃液翻腾。
“牛奶加太多了，糖也加多了”
德拉格咂吧着嘴这样感叹。也有可能不是感叹，只是类似于点评一样的话术。但这样半客观的发言带着嫌弃的表情，不得不让人以为他是一个刁难人主义者。
多糖多奶——琳娜调配咖啡时是按照泛黄的本子上记下的笔记来加料的。但她忽略了一点连小孩子都知道的重要事情——人是会变的。这笔记是她小时候记下来的，贴合的是小时候德拉格的口味。
“我说，大男人居然连点礼仪都没有，一个人突进去杀鸡一样乱砍，真的有在乎过自己的形象吗？”
琳娜边念叨着，提起壶又满上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随后双手抱胸扭过头去作生气态——这次她赌气不准备加东西了。且一想到坐在对面的男人无缘无故又杀了几个人，她的决心就愈发强烈。
虽没有看见战斗，但一想到那只右手夺取了无数的生命，琳娜的心里就不断地发毛。她信仰的神猫教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至少杀人也要有理有据。
也许在德拉格的心中，对法莲的爱就是最好的证据。但他并不信神，与有着诚恳信仰的法莲和琳娜完全不同。但法莲又和琳娜完全不同
——琳娜的信仰从小就根深蒂固，而法莲的信仰只是遵循着人类道德中的入乡随俗罢了。至少没有龙人会去将一只猫信奉为神。
“你要苦死我吗？”
“没错”
“你这样算是违背教义吧”
“错！”
琳娜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够说上话的地方，自信的摇了摇头否定他
“教义第四则九条写道‘不可无缘无故的杀人’”
听到这样头头是道的解释，德拉格抓住牛角尖吐槽道:
“那你杀了我就是有缘有故了？”
“神当然不眷顾罪人，好的条例自然不适用于你这种身上沾血的恶人了！”
不过，为了保护人而杀人，这样真的是恶吗？琳娜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坐回了椅子上苦思冥想。
也许对他人来说，这种人是不折不扣的杀人魔。但在被他保护的人的眼中，如此抛弃自己的名誉和生命去拼死搏斗，是何等的自我牺牲？
于是，琳娜意识到自己的言语不妥，慌忙摆着手解释
“抱歉——并不是觉得你作恶，只是玩笑而已”
这样说出来，她便能些许安下心。
琳娜曾经也是在他的保护网下的一名弱小，若是咒骂自己的恩人为恶人，那她的神明绝不会饶恕她——但这又和教义唾弃恶人的守则相忤逆。
如何是好？
这里不是，那里也不是，信仰真是麻烦的东西。
正当琳娜苦苦抱着头烦恼着如何对待德拉格时，一名紫色装束的女人闯进了酒馆的门。
或者说，是逃进了门。像是求助于德拉格一样，她立刻笔直冲到了桌旁。
“德拉格，布雷文失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