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老师的风范。
那种感觉与年龄无关，而是气质的问题。就像是把我放到同样的地方，即使讲述同样的内容，我也无法做到那样的泰然自若，就仿佛诗欣是一个天然的老师一样。
难道他在穿越前已经是老师了？
我很惊讶，他能够如此熟稔地应对我们的题目。
虽然在国家的号召下，学校里已经不再会出那些偏偏怪怪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题目了，但即使是这样，这些题依旧是充满技巧性，不在学校里摸爬滚打几年，是做不出来的。
至少，没有办法像台上的诗欣那样游刃有余。
我想起我将自己的期中考试卷递给他时，他一下子就发现了我的错误。
天才？我的脑袋里蹦出这个词。
我相信世界上有天才，但我更敬佩那些努力的人。
我拿手指轻轻敲打了敲打桌子，随着坚实的触感从指间传来，我突然发现诗欣有一些多余动作。
若放在平时，我并不会对此上心，但今天不一样，台上的人也不一样。我知道诗欣习惯性地挥手是因为他会用自己的个人电脑，而现在——拜好事的梓伊所赐，他的个人电脑，或者说底层代码是有电状态！
在讲那道题时，诗欣明显地在用右手写字，而左手也没闲着，有些时候比右手还忙碌，两手开工，感觉一手画圆一手画方也没有问题。
我猜到了一点，轻轻拍打坐在左边的梓伊的肩膀，像是上课悄声说话一般问道：「那副眼镜，你带着吗？」
在这种地方莫名靠得住的朋友说：「那当然。」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豪。
梓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眼镜盒，然后又从眼镜盒里取出一副眼镜。
正是诗欣的眼镜，眼镜盒估计是梓伊自己带的。
我戴上那副没有度数的眼镜，却发现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没有颜色的镜片也没有改变任何一点光线。我心里想着：“原来猜错了啊”的时候，突然注意到诗欣朝我看过来了。
明明坐在最后一排，却被注意到了。
那种感觉就和上课偷偷看漫画却被老师发现一样，一下子不明白诗欣是怎样注意到我的。
然而诗欣看着我，却只是笑笑。其他学生完全没有注意到诗欣这一举动，因为虽说诗欣把目光换了地方，嘴里依然流畅地说着题目。
他笑着，左手一挥，我突然发现多了一些东西。
没错，投影生效了。
我的怀疑没有错，诗欣果然在用他的个人电脑。
因为除了他本人和戴上眼镜的我以外，没有人可以看到这些投影，所以能够体会到这份吃惊的也只有我一人。刚戴上眼镜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出现，应该是因为诗欣没有向这幅眼镜发信息。
我回忆了回忆，诗欣在刚刚来到这个时代后，个人电脑也撑过了几天，所以如果诗欣已经给电脑充满电的话，撑几天应该也不是问题。
但是他又说“电池不是个人电脑的职能”，我想是因为频繁地充放电可能对个人电脑的电池不太友好吧。
就像手机和电脑的电池，如果不细心呵护的话，电池容量就会下降得很快。电池会鼓包，然后报废，这是很正常的。
在想这些内容的时候，我还在一边读着诗欣的题目。比起他在白板上写的内容，透过眼镜看到的板书则更为清晰，由于这两天一直在做这方面的题，我一眼就能看出这道题该怎么做。
但是，该死，这投影也太漂亮了。
这个系统是什么结构，内部约束是什么，初始条件是什么，清清楚楚，我本来以为诗欣的板书已经算是不错了，但现在看来，他只是想尽力地把投影画在白板上而已。
公式在跟着诗欣的思维律动，把哪个式子代入哪个式子，相应的式子就会发生变化。题目的条件和结果就放在旁边，要做的就是像串项链一样把中间步骤补全。
还不仅仅是这样，那些公式就像被挂了标签一样，在变形的过程中我永远能看出它代表着什么，这一行式子究竟有怎样的意义。目标相当明确，过程十分显然，一切操作宛如行云流水，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太清晰了，我不禁感叹，给不同量上不同的颜色只是其中一种方法，让它们时刻在脑子中表示特定的含义，才是诗欣的这套系统的目的。我强迫自己离开诗欣显示出来的东西。可是只要再多看一秒钟，我就会上瘾，从此再也无法正视那枯燥而昏暗的练习册。
我闭上眼睛，尝试在脑袋里像诗欣那样思考，只可惜我做不到把所有东西全都摆在脑袋里，就像我并不能用脑袋里的草稿纸心算乘法打竖式一样。
这只是底层代码吗...我看着诗欣，呆呆地陷入沉思。
以自己的水平，来这里上课也是可以学到东西的。
或者说，即使是经过千锤百炼的高三学生，才会更加体会到这种像巧克力一样的丝滑流畅。
我深信了这一点。
课间时间。
诗欣比我想象中，意外地要有人气。
男生也好，女生也好，都想和诗欣去搭话，明明在讲台上的时候那么神采飞扬，走下来的时候却变得十分地笨拙。
但仔细想想，我可以给唐朝人讲如何求粮草堆的体积，但要和他们聊天恐怕也会变得笨拙吧。
要是突然蹦出一句“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什么的，我恐怕也会被吓一跳吧。
不过我们这个时代的小孩子应该没有这么可怕才对吧。
就在这时，诗欣突然向他们询问，自己之前碰到了那个小男孩的事。
对了，我这才想起，这才是梓伊非要拉着我过来的原因。
我差点把这事忘掉，可能是因为这节课上到最后，我也在专心听讲了。
没有交学费却在听课，他们管这个叫白嫖，能白嫖到这样的课堂是自己赚到。
这时有一个有点怯生生的声音回答道，她认识那个男生。
我突然发现我好像认识那个声音的主人。
似乎是安雨萌和白思瞳的朋友，比我们小一届，有时候她们在一起玩，名字我却没有打听过，似乎被他们叫做小桃来着。
听她解释，似乎是自己的同桌听自己讲过段老师之后，突然就冒出了“我要挑战那位老师”的想法。
小桃还以为对方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是当真的。
我好像回忆起，那个有点娇小的女生上课时也稍稍有些不自在，嗯，还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才会觉得有些异常？
这样一来，小桃也有些慌乱，听到诗欣说，“估计再过一会就会跑来决斗了”之后，更是连忙站起来开始道歉。
真奇怪，挑战的人明明又不是她。
诗欣连忙让她不要道歉，两个人面对面互相点起头来，就差头碰头撞在一起了。
如果我能出汗的话现在头上一定有个大汗滴了。或者说，在场所有人都该挂个大汗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