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茶杯放在一旁,埃米莉将自己额前的发丝撩到耳后,翘起腿,轻声道:
“喂。”
白长安看向她。
“采访你一下。”埃米莉坐在长椅上,懒洋洋地晃荡着脚,问:“刚才那个叫做艾卡的人,他用石刺射向你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倒是没想过她憋了半天,问出的问题却这么无厘头,白长安吃着茶点,一时间无语凝噎。
思来想去,随口答了句:
“我感觉很害怕。”
“感觉害怕……”她喃喃重复了一句,点点头,满不在乎地看着远处的夕阳。
白长安看着她,见她一头火红色头发柔顺地披在肩膀上,侧脸在夕阳下有些红润。看这一张面庞虽然有东方人的性质,小鼻子笔挺小嘴精致的,但眼眶略微凹陷深邃,却又像是西方人。不得不让人感慨异界人的颜值,又联想历史书上帝国接壤战火纷飞,打完架甚至举国换家的打法,这得多少代沉淀,怎么混血才能混成这样。
她又懒洋洋道:
“喂,你觉不觉得,学校里喜欢欺凌别人的坏家伙有点多?”
“我不叫喂,我叫白长安。”白长安答道。
“不都一个样,知道是你不就行了?”埃米莉嘟囔道,见白长安不说话,她又问:
“你想不想和我建立一个组织?”
“组织?”白长安把茶点塞进嘴里,一愣,没成想这个传说中的大小姐还有这种报复社会的想法:
“什么组织,你要炸学校?”
“鬼扯啦……”她叹了口气,拿起白长安盘子里的茶点咬了一口,倒是真不客气。
吃着白长安的茶点,她眯着眼,似乎也觉得这茶点不错,晃悠着脚:
“我感觉学校里这群人很讨厌。”
“这群人老是觉得自己家里有钱有势,以往看不起其他人,来了学校,还把这种烂风气带过来,天天欺负那些不怎么强的同学……如果是这样倒还好,但如果那同学实力弱小,家里有权有势,他们又会换了个嘴脸,实在让人恶心哦。”
“我在一旁看着来气,干脆就想,还不如把那些被欺负的同学笼络起来,把那些欺负人的坏家伙揍一顿,然后,唔,大家就能度过美好的学校生活了……”
“所以,我要建立一个组织。”
三下两下吃完白长安盘子里拿的茶点,她舔了舔手,问:“怎么样?这想法是不是很吸引人?是不是听起来就很有趣?”
长得挺好看,人挺脑瘫的。
白长安默默地想。
“我的校园生活就挺美好的。”白长安也吃了口竹糕,答:“用不着跟别人成立危险组织,过得也挺舒服。”
“比如天天为了应付挑战,害得你不能来上课?”见白长安如此回答,埃米莉眯起眼睛,像是一只狡猾的猫。
见她这幅样子,白长安一时间觉得无话可说,有些无奈:
“你找我干嘛?我一来没有惩奸除恶的实力,二来也没有惩奸除恶的想法……平日里他们找我挑战的时候,我哪次赢过?退一万步说,我进了你那乱七八糟的组织,你负责在前面打架,我负责跪地求饶么?”
“少扯啦。”埃米莉垂眼喝了口茶:“刚才艾卡释放石刺的时候,周遭的风元素都彻底停止流动了,你是风属性的吧?如果你使出全部实力的话,就连我也未必能赢你。”
这家伙看得倒是仔细。白长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得沉默喝茶。
她的感知能力的确很强。方才那枚石刺朝着白长安的背后射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调动风元素,也不过是极短的时间而已。那是身体下意识不想让自己受到伤害所做出的保护动作,是他下意识做出的动作,也是自己所控制不了的。
即便是这么短的时间,依旧被她捕捉到了。
但她对于白长安的实力判断还是出了点偏差。毕竟,在三个月的时间内,就即将到达一阶程度,这种速度说出去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一些。埃米莉仅凭刚刚那短暂的一瞬来判断白长安的实力,肯定是不那么准确的。
“那个叫做艾卡的人呢?他不是挺喜欢你的么,如果你成立恐怖组织,我感觉他肯定会帮你。”白长安问。
“他?扯淡啦……”埃米莉将自己的发丝撩到耳后,懒洋洋地抱着胸。她身旁放着一杆笔直的长剑,却不肯板板整整地坐着,宛若一个叛逆期的少女似的。
不过接了这么个话茬,倒是默认自己想要成立的是恐怖组织了:
“最开始看他帮助班里的同学,本来还觉得,‘哦,这个人好像还很不错的样子’,结果呢?看见我跟别人走得近了,要么就威逼利诱,要么就吟唱他那根破石刺吓人,今天你怪倒霉的,这是他第一次发射石刺,平时他都是端着石刺吓人的。”
“之所以跟我走得近,这货不是喜欢我,而只是为了跟女孩子做一些恶心的事吧?哈,还总是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噫,真的恶心,仔细想想,简直想吐……”
说着,她摆出一副恶寒的表情,还顺势打了个寒颤。
这家伙的表情似乎比想象中的要丰富一些。
白长安喝着茶,默默地想。
“学院里的人都看了一圈,思来想去,现如今,最好的人选就是你了。”埃米莉紧紧盯着白长安,仿佛一只小狐狸盯上了猎物似的:
“你可是亲和性圆满的天赋体质,而且实力不弱于我,稍微打磨打磨就是好苗子,而且还有被人欺凌的前科,这么一想,我们不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嘛。”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倒是很坚定,即便摆出一副坚定的表情,但越说,她眼里的神色就越狡黠:
“你不是很讨厌一直被别人挑战吗?只要你加入我的团,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了,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去上课,没有人去欺负你,然后你继续过那种像是患了自闭症似的生活,对你而言,这应该是很有诱惑力的吧?”她越说越兴奋:“不是吗?自闭症?”
你丫才自闭症,你全家都是自闭症。
“先把那些抛在一边。”白长安感觉有点累,伸出双手,做出一个把一样东西放在旁边的动作,道:“你先讲讲,你这个恐怖组织,到底是干嘛的?不是炸学校吗?那我可能没兴趣,有行动方针么?”
“我已经说了这么多遍了,为什么还要重复?“她似乎也注意到自己有些兴奋,干咳一声,忽然认真道:“所有被欺凌的,被压迫的,享受不了和平生活的学生们,他们都可以加入这个社团组织,都可以去找寻自己想要的校园生活!”
这个宛若小恶魔似的姑娘忽然站起身,咬着茶点,愤然起身,满怀激情地单手指着远处的夕阳:
“至于方针,在这个没有人情味的世界里,我们帮助别人,理解别人,同情别人……”
“这个组织的名字,就叫——”
“拯救苍生团!”
好,鼓掌。
听她讲了这么一大堆,白长安吃着竹糕,看着她背对着自己指向夕阳的模样,脑子里没来由想起一个四字词语。
胸大的永远没有脑子。
吃完了竹糕,将茶杯往装竹糕的小碟里一放,白长安舔舔手指,站起身来,天色已晚,也听了这么多,是时候该回去了。
看着远处西边夕阳如血,现如今这具身体十五岁,自己曾经活过二十岁,满打满算,如今自己如何也不算老,应该还是一生中最好的光景。今日的景色的确不错,如果光是自己看着这夕阳,单单是赏景,肯定要比听这女人胡扯一通,浪费自己的时间来得好的。
将手里的茶杯放妥,过会儿店老板收拾起来也方便一点,白长安从今天早上开始修炼了一天,如果过会儿回家,大概率还是要修炼一晚上的。这所谓的亲和性圆满的体质,加之这堪称刻苦的修炼,的确让他的修为水涨船高,获得很多好处。但修炼不等于一切,白长安有的时候总觉得,过着这么枯燥的日子,总感觉每一天都像是荒废了一样。
“没兴趣。”
白长安淡淡道:
“我没兴趣……找寻自己想要的校园生活?在没有人情味的世界里,理解别人,帮助别人?同情别人?你倒是自大……你死过么?”
“你在路上躺着,一只脚断了,正在流血,没有一个人会帮助你,没有一个人会去帮你叫神官治疗,因为他们怕惹火烧身,这就是你要理解,帮助,同情的人。”
“你那种搞笑的想法,早晚有一天走到社会上,发现那些你想要帮助的人,各个都恨不得苦心积虑地剐你一刀,你有一天痛定思痛,就会知道自己有多弱智,多脑残……”
“看你一张脸长得还不错,劝你一句话,找个靠谱的少年谈个恋爱,两个人一起唧唧我我,搞出一副羡煞旁人的样子,气一气那些注定打一辈子光棍的人,就行了。”
“与其在年轻的时候搞出一些黑历史,让自己之后的半辈子都回想现在的自己是多么脑残,你还不如……去做一点正常的事情。”
“言尽至此,我要回去洗澡了,告辞。”
白长安说完之后,就沿着下山的台阶缓缓走下去了,一次也没有回头。这个少年看似只有十五岁,但身子在夕阳下有些佝偻,显出一股少年人不应有的暮气,一时间残阳如血,他那身影就像是在汹涌暗流中矗立的一根小木棍一样,很快就被曲折的台阶吞没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