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被苍白的雪所充满,在这一片纯白的雪原中,唯一带有颜色的我成了其中的异类。
刺骨的严寒虽然难以忍受,但是我也已经稍微察觉到了异样。
这里是梦。
我曾经做过无数次的梦。
一个关于我的过去的梦。
但是,新奇的是,虽然我意识到了这是我的梦,但我并未立即醒来,这种新鲜感让我想要探索一下这片白茫茫的雪原。
虽然已经意识到是梦了,但梦里的触感却相当真实,依旧能感受到体内的水分都要完全被冻结。梦中的我身体上只披着一片破布。如果一切都按照过去的真实事件来发展,我将在这里倒下,失去意识。
一般梦做到这里也就停止了。
但是,此刻的我是稍微清醒的。我想看看,如果我没有在这里倒下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稍微集中一下精神,我最熟悉的衣服便回到了身上。那因冰冻而丧失的体温似乎也已经完全回归。
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无助的小孩子了。
但正在这时,我清楚地看到有一位小小的精灵种从我的体内走了出来。
身着一片破布,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倒下。
那是过去的我。
此刻,我正作为旁观者看着这一切。
并没有过多久,她从我体内走出大概十步,便再也支撑不住,然后倒在了地上。
我下意识使用漂浮空洞扶她起来,但我的手从她身上穿了过去,没能触碰到她。
即使在梦境之中,我也不是万能的么?
有些可惜,但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我只是想看看后面的发展而已。
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我本人是毫不知情的,那时的我唯一知道的,只有醒来时就已经发现躺在了暖洋洋的被窝里。并且同时被两个人担心的盯着看而已。
故而我一直对这件事情抱有好奇心。
虽说现在只是我的梦境,就算真的看到了后续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完全不能当做真实发生的事件来相信。但我还是想要看一看在我倒下之后发生了什么。
即使这只是我的梦。
因为我知道,即使是梦,那两个人也一定会出现,然后再一次将无助的我拯救。
而现实中的我,已经再也见不到她们两个了。
所以,至少在梦里,请让我再看一次她们两位的容颜吧。
过了有多久呢?
十秒?十分钟?一个小时?
我对梦里时间的把控并不精确。
但在这茫茫的白色之中找到不协调的东西还是相当容易的。
我如此想着。干脆坐在了地上,环视起四周来。
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她们是如何用各种方式赶到我身边,然后将我带走,带到那个树屋之中。
但那毕竟是幻想。每当我提起这件事,她们两个只会笑笑,然后将我敷衍过去。
这已然成为了我的心结。
所以我紧盯着这茫茫的雪原。
但,就在下一刻。
绯红色的雾气出现,两个人影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但还未等我看清身形,那两个人影就抱起了还在地上的孩子如红雾一般消散了。
一切动作太过于连贯而流畅,让人不禁觉得这简直就是有人安排好的一样。
虽然两个身影只出现了一瞬间,同时两人都身着厚重的衣服背对着我。但那绯红色的魔法正是漂浮空洞的原型。
那两个人——无疑就是姐姐大人和无言老师。
……
还真是个意想不到的方式。简直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样,不是么?
为什么?
心里不由得发出呐喊。但这呐喊并非是在疑惑那两位如同预演过一般将我带走。
而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没能坐在对面。
这样岂不是连在梦中都没能见到她们两位最后一面么!?
不甘,悔恨,还有——嫉妒。
嫉妒那个被救走了,还能和她们两位生活一段时间的自己。
我不争气地笑了出来。笑自己竟然在嫉妒以前的自己。
以前不是一直想着要长大,然后实现诺言,拯救福塔诺西于水火之中来着么?
现在怎么反而嫉妒起小时候的自己了。
算了,醒来吧。
……
………
…………?
没能醒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没能醒过来。我被困在梦境之中了?不,不应该是这样的,那到底是——
没等我整理好思路,面前的雪原之上再次泛起红雾——更准确地说,是仅在我眼前这一处的土地之上泛起了红雾。
——!?
我下意识从地上弹跳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那里——
然后,时隔百年,我再一次见到了她的容颜。
思考断路,完全宕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看到她在四处打量着什么,似乎在寻找丢失的东西。
毕竟我说话她也听不到。于是我就静静地站在这里看着。
刚刚还打算醒来的我此刻完全抛弃了那个想法。我只想在多看看她的容颜。
按理来讲,时隔百年,我记忆中她的容颜早已模糊,随时间一起变淡,我甚至曾责怪过淡忘她容颜的自己。但,此刻她的面容无疑和百年前的她别无二致。如此的清晰可见。让人怀念。
我们就这样在这片雪原里呆呆地共同存在着。只不过我是呆呆地站着,而她,则是一直在寻找着什么。
——又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那是在我稍微能够思考,想要试图用手触摸她而打算迈开步子的时候——
她停下了。最终立定在了我的面前,然后带着一点疑惑的表情看着我的方向。
——不,怎么回事?不可能?这到底是?
她并非看着我的方向,而是在看着我?
然后,就在我还没搞清楚事态的时候,她开口了。
「终于……找到了……」
!?
「姐姐——」
没等我说出口,一瞬间意识消散。我仿佛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
我猛地坐了起来,确认了一下状况。
身边躺着还在熟睡的多萝茜和可可奏,零号在床尾悄悄地跟我打着招呼,而次雪和艾欧则是在公主寝室的地上打着地铺。
……刚才那是什么?她,在最后对我微笑了吧?
不能理解,无法接受。
如果说是现实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那发展实在是太过诡异。但如果说是梦,在完全意识到的时候还没醒来这件事本身就足够可疑。
但是,多亏了这个梦。姐姐大人的容颜在我的脑海中重新变得清晰可见。
我悄声向零号询问了现在的时间,还是凌晨五点。思索了一会之后,我还是起了床,在多萝茜的梳妆台前看着一头散发的自己。
「很像……么?」
不,不可能像吧。
我摇了摇头,将散乱的头发对着镜子少有的仔细梳理了一会,然后扎成了侧马尾。我又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
恩,果然不像。
还是把诡异的梦忘掉吧。
这样,我的一天就算是开始了。
昨晚多萝茜和我们聊到深夜两点多。并没有聊最近的事情,只是大家聚在一起,像是朋友聚会一样,什么都聊一点。
那是让大家甚至都忘记了多萝茜已经是福塔诺西的统治者的一场深夜派对。
大概是不想让我们担心吧。多萝茜选择了这种方式来欢迎我们。明明她自己此刻还没从阴影走出来。
证据就是,此刻多萝茜头下的枕头已经被打湿了一片。
——至少让我为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我仔细的操控着魔力,让多萝茜的枕头干燥起来的同时又不至于吵醒她。而零号就这样在旁边看着我的精密作业。
看起来多萝茜和我一样没做什么好梦啊……但是,比起之后的日子,或许这能算得上好梦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我示意零号和我一起走出房间。然后我们并排坐在了这走廊里。
习惯了早起的我就这样坐在零号身边,和零号有一句没一句的小声聊着。打发着其他人还未醒来的时光。
「爱丽丝,曾经在这里扮成过怪盗。」
「啊啊……说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呢。」
「还在这里一起和多萝茜玩,然后出去对抗卡拉迪许。」
「当时是真的凶险啊……平和之理和魔晶石都被有汐佐藤拿到了。」
听零号这么无意提起,我才发现,这条走廊不知不觉中也留下了我的许多回忆。
琐碎的对话依旧进行着。
「爱丽丝,曾经在国宴上被排挤了。」
「那种事情希望你不要提起啊。有人说过你天然黑么小零号。」
「还在第二次国宴上被深渊种掳走了。」
「说起来好像国宴上我就没有过好运气啊?今天是不是有一场对亚人种暴乱中表现优秀的冒险家进行的国宴来着?」
结果,整个福光堡也留下过许多回忆。
这样没营养的对话仍未停止。
「爱丽丝,曾经被抓进符尔塔过。」
「怎么说的都是坏事啊,就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么?」
「那……」
零号似乎思考了一会,又说出了一句看起来没什么不同的话。
「爱丽丝,曾经被希奈封过店。」
「这么久远的事情亏你还记……得……?」
我下意识地对零号进行了吐槽,但是——
当时次雪小队正在讨伐狮蝎,我还没入队,零号不应该知道这件事啊?
我本想如此提问,但我注意到了一个更为有趣的事实。
「你说希奈?我记得零号你说过一直要找曾经帮助过你的龙大叔来着吧?之后我一直想让你和希奈见一面来着,但是我记得你和希奈总是因为种种原因一次也没相遇过吧?你说希奈封了我的店——也就是说你看到了现场对吧?」
「因为零号回来的早一些,看到了。」
没有犹豫,也没有说谎,零号像是叙述平常事一样毫无芥蒂的说了出来。
「那你实际上看到过希奈?」
「看到过。」
「……他是么?」
「是的。」
「那为什么——?」
没等我问完这个问题,似乎是时间过得太久了,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早安,姐姐大人,零号卿,各位,请随我去一趟议会大厅。」
和零号默契的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爽快的站起了身,与多萝茜一起前往议会大厅。
——这个清晨值得在意的事情真是太多了。作为开头就这么麻烦的话,简直就像是在说,这绝对不是简单的一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