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雪处于绝对的下风,对方除了一开始留下的几道伤痕以外,没有受到更多的伤。
次雪的体力和魔力也所剩无几了吧。怎么看都无法从中看出胜机。
然而,然而,眼前的这个粉毛精灵却只是一直笑着看着这场战斗。
有些恼火。
次雪他怎么看上了这样的家伙?弟子的生命垂危,还能笑出来?
「我说,你竟然还能笑出来?再过一会,次雪就会被杀掉了哦?」
「既然哭笑都无法改变结果的话,那为什么不笑一笑呢?还有,认为次雪输了,只是寻常人的短见。虽然你是他的姑妈,却还没发现次雪最本质的强大么?不过啊,反倒是你,没问题么?」
不懂这个精灵种在说什么。但是也对其中的含义好奇。
将一切舍弃,为了让人类种复兴的我,对这个精灵种产生了兴趣。
「没问题?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啊,你看次雪受伤的时候表情可比我难看多了哦?虽然看起来你像是舍弃了一切为了完成什么目标的样子,但是现在看着自己的侄子和自己的儿子打架的时候,你只是个普通的长辈吧?」
……
这个精灵种,很讨厌。
曾经也喜欢过这个精灵种,那是我还没下定决心,让她出使艾尔芙林的时候。
她真的创造了奇迹,缓解了我国和艾尔芙林的紧张关系。
她是奇迹的创造者,所以那时的我喜欢她。
也因为她是奇迹的创造者,所以现在的我讨厌她。
有一种讨厌的感觉
似乎她只要一直这样笑下去,战局就会逆转一样。
「现在你也在考虑他们两个的事情哦?真好啊~」
被捆在椅子上的精灵以轻松地语调说着「真好啊?」
「什么好?」
「你啊,即使目的不同,即使必须舍弃一切,你在看着自己的晚辈时也会尽心尽力。以前我可想要了……像你这样的家人……」
……说起来,这个精灵种是个孤儿么?
「你难道不是……」
「所谓宝贵的东西,总是没有的人比有的清楚啊……算了算了,接着看吧,就让你看看我的弟子,这个福塔诺西第一的努力家,是怎样战胜对方的吧。」
没错,次雪需要的只是——
————————————————
「————」
「该察觉到了,次雪,你的行为与你的做法背道而驰。你不过是在逃避而已。没有做好成为英雄的准备就来和我对决,输掉自然也不奇怪。能逆转绝境。打到数倍于自己实力的人,只能是英雄。」
「那,那是——」
咬紧牙关,拼命坚持住将要屈服的内心。
我想,成为英雄?
一切,真是如此么?
剑势飞驰,逆转结局夹杂着痛骂,以前所未有的气势进攻。
眼前就是怒涛一般的剑势。
迎面而来的冲击让我重新行动起来。
但是华丽的剑技都已经消失无踪,只是凭着蛮力在挥舞。已经想不起来自己该做什么了。
「哈——」
接招的左手颤抖着。
握剑的手指也因为冲击断掉了。
连用尽全部力气握紧的奇诺,也在一击之下被击飞了。
「————」
会死。
一击就已经濒死,没有理由可以承受接下来的攻击。
「————啊」
明知如此。
明明连内心都屈服了,但身体却全力否定。
不对。
就算认可眼前这男人说的话,但死在这里是错的。如此拼命地对自己诉说。
抬起脸来。
眼球失去机能。
眼球映照不出敌人的脸庞。
承受陆续攻来的攻势,奇诺掉落,唯一的救命武器就只有剩下的小小菜鸟。
——有哪里不对。他的话有哪里不对。
内心一直如此否定着他。
身体早就因为耐不住重创,而想要退出。
明明如此。
这个一直想要退出的身躯,却仍然死命的否定他。
只要解除奇诺,就不用受这种罪了吧。
但是,唯有我能打败初晴——!
这种骄傲自大的想法,是否就是我想成为英雄的表现呢?
「咳——唔」
身体被重重的击飞。那是曾经对卡拉迪许造成伤害的一击。自然轻轻松松地就击飞了我的身体。
「————」
不过,勉强撑住。
死命的忍耐住。会让人倒在地上的一击。
如果倒下来的话,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所以身体拒绝倒地。
「啊——哈啊——咳咳——唔——」
将小小菜鸟作为支撑插在地面。身体前倾,无法起身。
姿势难看到无可言喻。
从旁人眼中,大概像是我在对他跪拜吧。
「…………」
武器也要拿不住了。撑着身体也是枉然。
相对的,第一勇者身上还是只有之前我留下的几道伤痕。
——胜负就此分出。
不,一开始就已经被决定了。
次雪,没道理能和第一勇者初晴为敌。
……但是,不对。
有哪里不对。
这样的话,我能守护的了什么呢?
我们的资质本出同源。
唯有对付他的时候,我可以发挥全部实力。
如果实力差距历历可辨的话,那彼此就不会打起这场愚蠢的兄弟争斗。
输的是我的心。
发觉自己有错,认同他将强大视作一切,内心因此怯弱。
我只输在这上面。
若说原因——
「别——」
「什么——?」
终于能够开口。让第一勇者也吓了一跳。
若说原因,就是——这幅躯体,一直诉说着自己没输。
「别说笑了!你这没有守护之物的家伙!」
「————————」
抵达。
绝对要抵达。
如果损坏的话,就用没坏的部分就好。
如果实体全部损坏,那就动用灵魂和精神就好。
既然身体还说着没输。那就朝着身处还未动用的领域——
我回想起爱丽丝唯一教给我的技能。
那是她在我教给她读唇术的时候,她作为报酬,教给我的一个,某个人的自创技能。
当然,爱丽丝不会攻击性技能。
当时,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这个是,这个国家的原初勇者艾萨克交给我的原创咒文——唯有在绝境的时候才能使用。』
『听起来好厉害啊……师酱你为什么会原初勇者的原创技能啊?是什么?类似必杀技一样的东西么?』
『不,虽然我自己没用过,但是根据那家伙的解说,这咒文大概是——』
那是原初勇者艾萨克,韵律之英雄留存世间的唯一技能。
即使,无法理解咒文中的含义。但我如今就要替你收下这份咒文。
「『——————我将』」
为了让自己挺身自傲,我开口念出咒文。也是为了让大哥看到我重新站起,如此宣告一般念出了咒文。
「『我将死战不屈——』」
不知不觉,低声念出。
抬起脸来。奋力站起将死之躯。
咕噜咽下堵塞喉咙的血块。
本来拿不稳的双剑如今也忍着剧痛握在手上。
「你还——」
「大哥——你有地方错了。」
明明应该早就察觉到的。
我的理想的确是初晴。
我的理想的确是英雄。
但是。
那是从前。
「——你到底,为何还能站起?」
眼前的事情已经超出了第一勇者能够理解的范围。
「『直至圣剑坠地——匍匐不起——』」
「唔——?」
架起剑,我才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是……
「不能输给你,输给任何人都行,决不能输给你!」
要坚持『次雪』本身,直到最后!
——那是,不可能的剑击。
「————!?」
挥剑的身躯伤痕累累。
指头折断,手脚都皮开肉绽,虽然本人没察觉到,但甚至连呼吸都早已停止。
不但跨步的速度平庸无奇,连剑势都平庸无比。
明明吸收了对方的战斗经验,将自己提升到了和第一勇者一个强度,但此刻却恢复到了原本的少年模样。
胡乱挥出,极为平庸的一击。
明明如此,但这一击,却比之前的所有攻击都来的沉重。
「什——么?」
轻视转瞬间变成了惊愕。
那是进入了疯狂领域的剑式。
双剑以远超他所能想象的速度,大逞威风。
第一勇者无法理解,对方是从那里生出的这般力气呢?
互拼的剑击,前所未见地激烈。
「次雪,你——!」
根本招架不住。
在这一击之下,首级将会确切落地。
判断出当前情况不可轻忽,他急忙挥舞自己的圣剑。
上下左右,一口气用双剑连出四击。
并非是什么传承的剑术,而是次雪本身自己摸索出的战术。
直截了当的勇者次雪剑技。
这四击足以切断手脚,分割躯体。
「…………」
然而,这四击理所当然全被第一勇者挡了下来。
如果这样想就错了!
远高于他必杀四击的剑风,正直取初晴首级而来。
圣剑迅速回防,格开挥来的一刀。
「次雪,你这家伙——」
直觉感受到,不进攻的话就必败无疑。
第一勇者的圣剑袭向身躯坏死的敌人。
而少年只是鲁莽的挥着圣剑。
双方的武器僵持不下。
空间充斥着火花,毫无疑问,如果有人靠近,就会被这圣剑的空间瞬间撕碎吧。
——但是,在看得出要结束的人眼中,这只是这场战斗最后的火焰。
少年每挥出一击便剧烈喘息,用力稳住踉跄的脚步。挥出下一击。
「————」
看此模样,他更加确信。
敌人根本没有残余的力量。
眼前的少年,正如外表一样是一具尸体。
但是,明明如此。
为什么挥动圣剑的手臂,带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呢?
第一勇者虽然不明白,但心中有一种类似于欣喜的感情滋生了。
——意识全失。
早已经连敌人是谁,剑招的走向都完全摸不清楚。
肌肉发出需要氧气的惨叫,严重缺氧的血液则是不断下令停止运动。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我依然不败,以血沫唾敌——!』」
凭着一股蛮劲,强硬压制。
脑海被完全占据。
自己的思想是假的,自己的信念未曾诉说过。如他所言,次雪想要成为英雄。但如她所言,次雪不适合当英雄。
如果次雪坚持了当英雄,并且成功的话,毫无疑问,他会走上和初晴相同的末路。
「……才,没有!」
但是,感觉却如此美好。
我知道,自己没法成为常规意义上的英雄。
无论什么方面,都有太多欠缺了。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却也向往着,如果能被别人称作英雄的话,该有多好啊,哪怕,有一个人也好。
然后,在意识到这个想法的瞬间,少年明白了,自己和对方的错误。
仅凭这个想法,驱动着眼看即将腐朽的身躯。
「——————!」
连敌人在讲些什么,他都已经听不见。敌人的声音微不可闻,刀剑的撞击激烈至此。
猛然一瞧,握剑的双手早已和剑柄合而为一。
是因为固定住了剑身的缘故么?冲击直接在身体上发出响声。
浑身是血,只要对方后退一步,就会向前倾倒,化作尸体。
对目前的少年来说,每挥一击应该都相同于地狱之苦。
「——————」
心浮气躁地承受下来。
对奄奄一息的敌人大动肝火。
对于只要退后一步就能结束,却办不到的自己感到气愤。但在这气氛之后,也有第一勇者的坚持与一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喜悦。
「————」
不能就此罢休。
第一勇者面对的是,早已经不带任何应变进退,直直而来的敌方攻势。
倘若背向如此幼稚的剑招是耻辱的话,那接不下这一击也是屈辱。
明明只要后退一步,对方就会自己毁灭。
但第一勇者清楚,如果退后一步的话,就是屈服的决定性关键——
「————」
但,这股复杂的感情也即将结束。
敌人早已濒临极限,再三招,只要再三招,敌人就会自己崩坏。兄弟打架也就此落下帷幕。
「————切。」
第一勇者对自己无聊的想法咂舌。
之前也看起来还剩两招,结果,却接下十招有余。
打不倒少年。
第一勇者在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浮现出这个想法。
「…………!」
声音模糊不清,濒临死亡,却一心一意地面对眼前的阻碍。
——那副姿态。
他头一次以自己的瞳孔直视。
用破碎不堪的手臂,不停挥舞直到命中。
浑然忘我,竭尽全力地大声嘶吼。
竭尽全力的次雪,让初晴也陷入了思考。
在自己决定放下所有重担,将最强作为目标之后,到底流逝了多少岁月呢?
为了这个目标,有的事物遗落,有的事物消失。
偶尔,在睡眠的时候也会出现那些被我视为重担,捡拾不了,遗忘的事物。
但是,即使如此,也只是追求着名为最强的目标。
再后来。
第一勇者成为了最强。却失去了目标。
失去了目标的第一勇者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那个从中听不到任何魔力的咒文是什么。
无法理解眼前的少年在守护什么。
无法理解眼前的少年为何能做到如此。
然后,他领悟到。
少年有着不可退让的目标,正如从前一心一意成为最强的自己一样。
同时,他也明白了,本质和他一模一样的少年,所迎面击来的剑招,不会有休止的一刻。
这个敌人不会停手。
绝不会自己停手。
虽然以全身力量攻击,但敌人根本没有捕捉他的意识。
少年想要砍到的。是完全阻挡在了自己面前的错误未来本身。
为了贯穿深信已久的理想,为了完成他的守护,为了未来也将深信不疑的目标。敌人奋勇挥剑。
「——————」
察觉到了这点,他不易察觉地微笑。
明知不可能,明知毫无意义,却仍然不懈的挑战姿态。
这正是初晴曾经拥有的姿态。
在那时,他还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正因如此,第一勇者露出了微笑。
自己想看看,他能坚持到什么地步。
能抵达和自己同样的高度么?还是会中途陨落,亦或是——超越自己当初对目标的坚持呢?、
第一勇者笑着宣告了结束。
「到此为止,消失吧。」
第一勇者高举圣剑。
已经无法从敌人的剑攻中抽身而出。
架开敌人的剑击。圣剑反挥。确实地击碎敌人的头盖骨。
锵,一声。
第一勇者必杀的一击,被轻而易举地挡开。
至今为止连一招都抵挡不了的对手,居然理所当然地挥开了他竭尽全力地一击。
「————」
停止呼吸。
敌人格开攻击,大动作地重摆架势的模样。
对方的眼睛,依旧直直地看向自己————
这下冲击,让某只手脚折断了。
痛觉并没有麻痹。
对痛到会让人失禁的剧痛,只能用狂暴来闭锁。
水分不足,冲不走这多余的东西。
敌人的左胸门户洞开,在半身骨折的现在,这是最后的一剑。
但是,头脑中才没想这么多。
脑中只想着——
「————」
打算守住无防备的左胸而收回圣剑。
赶上了。
对于第一勇者来说,那是轻而易举便能赶上的行动。
双方都明白,这是最后了。
「我是要成为英雄没错——但是,还有些微小的……区别……!」
少年想着这句。他在这场战斗中领悟出的事情。
即使之前的理想破灭,化作敌人。少年已经领悟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最为实在的理想。
少年之所以想成为英雄,是因为希望所有人都能幸福。
但现在的少年并非那种博爱主义者。
而是一个相当自私的家伙。
希望他们几个能够幸福,这样就够了。
能打败第一勇者的只有英雄。
即使,他只是几个人的英雄。
或者,他只是一个人的英雄。
——直率的视线。
那是不存在诡计,过错,虚假,争斗的视线。
那是向着目标马不停蹄地奔跑,永不止步的视线。
「大哥,我现在的梦想,只是成为次雪小队几人的,成为爱丽丝一人的英雄而已啊!」
没错,只要他们能够绽放笑容。自己就已经满足了。
少年的话语和面对目标的视线扎入了第一勇者的心中。
这呕心沥血的决意奋力一击,与赶上的回防。
这一组无法契合的齿轮,宣告了战斗的胜负。
「————」
啪沙。
两人耳中都听到了剑刃刺入胸口的声音。
「————」
惊讶的人当然是第一勇者。
含有打倒敌人决心的一剑。
足以决定胜负是必然的。
少年连惊讶的功夫都没有。
「————」
因此,惊讶的只有第一勇者。
架不开应该能轻松挥开的一击,真的很不可思议。
以唯一健全的右脚,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手中的小小菜鸟,确确实实地贯穿了初晴的胸膛。
胜负已分。
即使是第一勇者,被能够无视所有护甲的圣剑贯穿胸膛。当然也只能倒在地上。
接下来,只要少年再补上两剑,第一勇者就毫无疑问地会被当场斩杀吧。
第一勇者做好了如此的觉悟,毕竟自己也是带着斩杀对方的觉悟来到这个幻境的。
然后,第一勇者看到,少年扔下了圣剑。将自己扶起,然后用手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绞杀……么?」
少年没有手下留情,窒息感已经笼罩了第一勇者。第一勇者也开始陷入缺氧的状态。
但是,在失去意识之前,还想问少年两个问题。
「次……雪……」
「——」
少年没有回答自己的呼唤,但初晴明白,少年会回答自己的问题。
「我已经知道你为何能做到如此了……但那段毫无魔力的咒文是什么?你要守护的,又是什么啊?」
没错。
少年能够打败自己,是因为少年决定成为自己小队其他人的英雄,成为那个精灵锻造师的英雄。
但是,那个咒文,到底是什么?他要守护的……看起来也不只是他的小队这么简单。
否则他没必要用幻境来和第一勇者一对一。
「我都……快说不出话了啊……真是让人为难的大哥……」
「我也快窒息了哦……?」
视线逐渐失去机能,唯有想要听到答案的信念在支撑着自己的意识。
「那个咒文是——」
少年回想起精灵锻造师当时的话,露出了笑容。
『不,虽然我自己没用过,但是根据那家伙的解说,这咒文大概只是给自己一点勇气的话而已。』
「勇气啊……原来如此,勇者,这个词,本来一开始就只是有勇气与强大者对峙之人啊……」
「至于我要守护的东西……」
少年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强烈的窒息感向第一勇者袭来。
「我要守护自己……和朋友……以及这个时代,更重要的则是……」
第一勇者等待着少年的最终答案,但少年的最终答案让第一勇者微笑着失去了意识。
「守护你啊,大哥。」
……少年明白的不只是只有自己能打败第一勇者。
还有,如果有其他人打败第一勇者的话,第一勇者绝对无法存活。
非常抱歉,大哥,直到今天……才能追上你的脚步。
直到此时此刻,才追上了你的孤独。
至此,幻境解除,第一勇者安详的躺在身体全身接近坏死的少年怀中。出现在了福塔诺西的平原之上。
最强勇者,同时也是大陆上的最强生物,最终在兄弟打架之中败给了自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