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结束了，初霁。」
在权能被迪凯斯夺取，达摩克里斯被希奈回收之后，多萝茜走到了趴在地上伤痕累累的初霁面前，坐了下来。
那不是什么拘束的坐姿，只是和普通朋友聊天时席地而坐的坐姿。
「结束了……么……？」
并非愤怒，也非不甘心，初霁只是平淡的说着这句话。
次雪他面色有些许复杂，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多萝茜正在和初霁说话，他也不方便插话。
「结束了。」
多萝茜这样说着的时候，摸了摸初霁的头，就像初霁以前摸她的头一样。
这个场景实在是过于祥和，完全没法想象到，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人，就是之前与我们对峙，给我们以巨大压力的家伙。
同时……也没办法把策划了一切幕后黑手的这个身份，和福塔诺西之根，与我一样喜欢多萝茜的初霁联系起来。
……
难以理解。
非常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她做到这种地步。但此刻多萝茜和初霁的氛围实在是不容他人介入。
所以，趁着这时候，我们干脆在旁边聊起了天。
「话说啊，迪凯斯，一开始直接用你上不就行了，当初你可是接近一个人收拾掉了我们整个小队哦？既然有米斯特汀的话，收拾她应该不成问题吧？」
艾欧询问着完成了使命，一脸轻松的迪凯斯。而迪凯斯也认真的回复了他。
「不，虽然米斯特汀是否定与夺取的圣剑，但是当它使用夺取的机能时，就是它本身最为脆弱的时候，如果这时候被攻击的话，想必不论是我，还是米斯特汀都不会有好下场吧。而且……初霁制造出的那个东西，本质上和圣剑有一点点微妙的区别。具体我没法说明，还是让爱丽丝来说明吧。」
说到一半，他突然把话题抛给了我。
「……亏你能看出来那东西和圣剑不一样。好吧，总之我来稍微说明一下，所谓圣剑，是引用了神明种的力量，将属于神明的奇迹带给所有人的媒介。初霁应该是对圣剑有一定的了解，但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符戈锻造的五把圣剑并非最初的圣剑。倒不如说，本就不是最初的圣剑，想想也能明白，锻造圣剑的方法是望月幽兰和圣女传给原初王符戈的。那就说明在那之前，就有圣剑锻造的方法了，所以在符戈锻造出圣剑之前，就有圣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也不奇怪。」
听着我说明的各位点了点头，而我也确认他们都听懂了之后，继续讲了下去。
「但是，实际上圣剑的锻造方法本身是为了模仿而存在的。在比五百年前卡拉迪许肆虐更久远的时代，那时候的人类种文明似乎比我们如今更盛。现在各地不是也经常有关于发现古代遗迹科技的消息么？总体来说，所有圣剑的原型，就是那些东西中的一个。圣剑只不过是古代遗迹科技的仿制品……似乎这么说也有点奇怪，毕竟现在我锻造的圣剑已经完全脱离了那种东西。但它们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物品之内会蕴含一缕神灵的祝福。这也是圣剑能力的来源。但遗迹科技原品和圣剑有个决定性的差别，就是其中祝福的性质似乎有些不同。遗迹科技中与其说是祝福，更像是指令和命令。或许也正因此，遗迹科技通常会有比圣剑更为确切的能力，同时权限也比圣剑高一些。但相对的，这份能力并非永久的，而是消耗品，一旦消耗殆尽，就会就此消失。初霁手中的那东西大概是用黑魔法与设计图复刻出的遗迹科技，虽然能力存量还有不少，但只要被削弱到和普通圣剑一样，就可以用米斯特汀来对其进行夺取。这也是为什么迪凯斯哥被安排在最后出场。」
之前我就有察觉到这份能力的诡异，实际见到之后就更加确信，也正因此，在作战计划中，迪凯斯并非一开始就出场，而是作为最后收尾者。
对战持有遗迹科技的怪物初霁，不机关算尽到如此地步，是肯定无法取胜的。
讲了这么多，我本以为初霁和多萝茜那边祥和的氛围会就此结束。但当我看过去时，那两人还是那副姿势。只不过，似乎她们也听到了我讲的关于遗迹科技和圣剑的事情。初霁沉默不语，而多萝茜则是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她并没有思考太久，仅仅过了几秒。多萝茜终于替在场的所有人问出了那个想问了许久的问题。
「为什么？」
多萝茜没有用赘余的文字。不是用『初霁，你为什么这样做？』，也不是用『初霁，为什么。』而是只用了最为简单的三个字。
为什么。
大概，此时此刻，多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多余的。
每多说一个字，心里的这份疑惑便会更添一分。每多说一个字，自己想下去的信念就会减弱一分。
为了防止自己问不出来这个问题，多萝茜选择了最为简短，也最能体现心情的问法。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无需多言，包括初霁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三个字是对初霁本人的质问。
福塔诺西之根。人类种国度福塔诺西四大贵族中唯一的人类种贵族初霜家族当家。持有制裁勇者圣剑的家系，是福塔诺西王室最为信任的贵族，同时也是最为福塔诺西走上歪路时的执刑者。
在福塔诺西之中，如此位高权重之人，我实在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策划这一切。
在我的想法里，本该是除了她以外谁背叛都不奇怪的。但幕后黑手偏偏是她。
所有人的表情都和我类似，也就是说，不只是我，其他人也对初霁抱有这样的疑惑。
抱有这样的疑惑也是理所当然的。
初霜家族是人才辈出的家族，当家初霜三世自不用提，作为初霜当家，出任初霜一职的她，在福塔诺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实在想象不到她会为了『人类种独裁的福塔诺西』这种理由，不惜杀死最爱的多萝茜，也要策划这一系列的叛乱。
毕竟，虽然一开始我对她的印象不怎么样，但她毕竟是次雪的姑妈。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她的了解也逐渐加深，我也逐渐知道了，对于次雪，她其实只是个不太擅长表达爱的长辈而已。
在勇者大会上关照次雪的初霁，无疑还是我认识的初霁。
同时，因为家里的三个孩子中的两个一个还不适龄，另外两个已经长大成人，脱离了束缚，和孩子们关系有些疏远的初霁将她的溺爱都给了多萝茜。
送多萝茜去艾尔芙林之前，细心叮嘱我的，也无疑是我认识的初霁。
但是，根据迪凯斯的说法，在我来到福塔诺西之前，初霁或许就已经在策划这些东西了。
到底怎样的初霜三世才是初霁，大概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清楚这件事。
也正因此，这一句为什么，才是此刻最为必要的问题。
所有人都静静等待着奄奄一息的初霁的回复。
她也没有让众人等待太久。
虽然只是气若游丝的声音，但会议室的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安静。
「初霜之名，加上一把裁决勇者的米斯特汀。虽然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我确实与众不同。所以我用我的一生仔细地思考过了，我究竟是什么人，究竟应该用自己的一身本事做什么，我一直不断地问自己，一边自问，一边积累实绩。终于，在登上顶峰之后，我明白了，是我走过的路,定义并成就了我，我是——福塔诺西人类种希望的唯一传承者，初霜三世。」
面对初霜的话语，大家都有些云里来雾里去。唯独迪凯斯表情依旧淡然，而多萝茜则是面有难色。但听到这里，伤害没有痊愈，即使随便走两步都会全身疼痛的次雪强忍疼痛站了起来。
「姑妈，你说人类种希望的唯一传承者……是怎么回事？」
「福塔诺西……是个人类种国家对吧……？它之所以繁荣昌盛，团结一心，是因为我们人类种之间有高度的种族认同感。而我们人类种之所以为之自豪，是因为这是由原初王符戈和圣女这两个人类种带领，没有过分借助他人的力量。是人类种靠自己开辟出的国家！本该是这样的啊！」
本该气若游丝的初霁在一直说话的过程中，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甚至变成了接近哭喊的哀嚎。
但即使如此，我们也没能听懂她在说些什么。
但当她再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多萝茜打断了。
「我明白了……在这里，我要和大家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多萝茜因情绪低落而低沉但仍旧凛冽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的话或许是颠覆以往常识的一番话。
多萝茜表情严肃地起身，回到了会议室中央，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做心理准备一样。最终，她面向了大家。
而她接下来说的话，也确实颠覆了我们的常识。
「虽然抱歉瞒了大家很久，但我并非有意，符家也并非刻意隐瞒，只是觉得这不是必要的信息，如果这样的隐瞒之事会造成今天的悲剧，那我想也没有必要隐瞒了。其实……福塔诺西的领导者，符家一脉是半神灵种。」
多萝茜的话确实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但大家并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也没有给我们更多的反应时间，多萝茜继续说了下去。
「原初王符戈的确是人类没错，但圣女的真实身份是桐雪神的本体。也就是说，实际上人类种建国的旅程是在神灵种的引导下完成的，并非是人类种在那个艰难困苦的时代独自克服了一切才完成的。」
多萝茜这样说过之后，初霁也叹了口气。
……但是我还是不太能理解。
只是因为国家的王不是人类种，而是亚人种，甚至是半神灵种，就要做到如此地步么？
就算是说为了维持『福塔诺西这个人类种国家，是由人类种独自在大路上开辟出的希望国度』这样的印象，真的有必要将一切做到这种地步么？
因为我是精灵种，对于这种事情没有切身的实感，但我观察了在场的几位人类种，他们似乎都在若有所思，对于这个问题有着自己的不同答案。
看着这种场景，我也忍不住，上前一步。
「那……只是因为领导者是神灵种，你就做到了如此地步？」
没等初霁回答我，多萝茜先发言了。
「初霁，我的朋友们教会了我，人就算没有主君。也可以为了朋友，为了宝贵的东西，为了不能妥协的信念为了每个人自己的主君，成为自己心目中的勇者。就像我身边的他们一样，他们大都是以多萝茜的朋友，而非多萝茜的臣下的身份来帮助我，所以，现在的我认为，不管处于怎样艰难而困苦的环境之中，人也可以找到符合自己美学的生存方式。今后的时代，需要的是这样的勇者们。所以，初霁……」
但是，没等多萝茜说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对不起……多萝茜殿下……」
刚刚还气若游丝，倒地不起的初霁，在多萝茜说了一半的时候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在所有人目光注视之下。站了起来。
并非是艰难的站了起来，而是像是从床上爬起一样普普通通地站了起来，而她的语调，也变得轻松起来。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当然会保守秘密。但是……关于卡拉迪许的真相，你们又有几人明白？」
她突然之间的反差让我们所有人都戒备起来，包括多萝茜在内，所有人都掏出了武器，对准了她。
「初霁，别动，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要动手了。」
听了这句话，初霁也乖乖不动，只是继续说着。
「卡拉迪许被称为天灾魔物。是给上个文明带来毁灭的天灾。是会毁灭文明和人类存在痕迹的魔物。是和深渊同源的东西。你们似乎是这样理解的。」
我不禁咽了一口口水，虽然用鉴识眼看了一眼，能够确定初霁此刻的身躯还是濒死之躯，但带着这样的身体能够如此流畅的说话并且站起本身的反差带给我的震撼更大一些。而其他人也都明白事情的异样，准备初霁一动，就不惜一切代价立刻消灭她。
「但是，实际上，卡拉迪许并非是天灾魔物，和被你们称为魔兽的深渊种更是远为两个物种。先从深渊种讲起吧。深渊种说到底是卡拉迪许出现之后的副产物，所以你们认为那是卡拉迪许的污染导致的。实际上，深渊种只是一群可怜人而已，他们只不过是普通的物种为了适应卡拉迪许留下的环境进化而成的物种，他们除了外形以外，本质上和大陆上的其他种族没什么区别，也没有什么天生邪恶的说法。」
随着他滔滔不绝的讲述，我们也清晰地预感到，这个夜晚还真是个颠覆常识的夜晚。
「而关于卡拉迪许，则是会被神灵吸引的存在。借助神明之手，越为接近神明的的存在，越容易唤来卡拉迪许。而这个批量勇者时代，则是更加增加了人类依靠神明的程度，既然如此，就更容易唤来卡拉迪许了。而卡拉迪许，则是会将高等的文明抹除，留下废墟，等到几百年后，文明重新建立。」
初霁的语气，从衰弱，转为欣喜，最后又变成了傲慢。
……
难道说……
「姑妈……难道说你是为了……」
没等次雪说完，我和多萝茜同时打断了她。
「「这人已经不是初霁了！你是谁，卡拉迪许又是什么！？」」
最终，在我和多萝茜的疑问之下。『初霁』露出了微笑。
「各位，晚上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片大陆的原初神明之一，吞噬神明的神灵种，名字叫做——」
我们已经知道那个名字了。
卡拉迪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