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团能量体的消失。遮挡在福塔诺西黎明的最后一块乌云也彻底消失了。清晨的太阳高悬在天空之上，照耀着福光堡的广场。
从勇者大会以来……不，或许要追溯到更遥远时代的阴谋，设计，以及恩怨。在这一刻，被彻底斩断了。
今天的福塔诺西看起来和昨天没什么两样，只有在场的各位，以及昨晚被吵得睡不着觉的各位福塔诺西成员知道，在昨夜里，福塔诺西发生了称得上天地异变的大事。
黎明，终于到来了。
虽说如此，看着身边每个人身上或轻或重负伤的样子，以及脸上被魔法的火焰熏烤的痕迹，说实话，我并没有新时代已经到来的实感。
似乎我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福塔诺西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
不，福塔诺西的变化还是蛮大的。
无论是亚人种，还是深渊种，此刻都和人类种露出了相同的笑容。
福塔诺西，已经变成了一个更大的城市了。大到能够包容下任何种族的梦想。
想到这里，我微微笑了出来。
果然，批量勇者时代已经结束了啊。
批量勇者时代的开启，是因为福塔诺西准备与深渊种进行决战。
在深渊种已经成了友军的当下，这个时代已经没有意义了。那么，福塔诺西也该迈入新的篇章了。
「次雪卿，还站得起来么？」
多萝茜殿下遮住了阳光，对我伸出了手，但她的笑容同样耀眼。
「那就拜托您了。」
我将手递给了福塔诺西的小小领导者，她也尽可能温柔的将我拉了起来。
「嗯……看到次雪卿你没事就再好不过了。之后几天福塔诺西应该会很忙吧。」
说道这里，小小的领导者苦笑出来，叹了口气。
即使如此，我也能看出，她衷心的为福塔诺西能够撑过这次事件而感到高兴。
「之后冒险者公会大概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吧……在这段期间冒险者应该是不太好过了。我还没想好这段时间应该做点什么呢。」
「如果没想好的话，要不要来福塔诺西试试应聘『初霜』这一职位？」
看到多萝茜认真而灿烂的笑脸，我一时之间没有想出拒绝的话语。
「那……那个……关于这点，还是过两天再说吧，现在太累了。」
「说的也是呢……是我太草率了。那么，次雪卿，我还要去查看其他人的情况，你也先和姐姐他们稍微汇合一下吧？姐姐大人一定为你而感到骄傲哦？」
多萝茜如此说着，像是普通的小孩子一样有些欢快地跑开了。
不过。
为我而感到骄傲么……？
曾经那个不受期望的我……也能在这种拯救福塔诺西的大事件中让别人为我感到骄傲么？
我想起师酱拔出圣剑时，覆写在所有人脑中的回忆。
在那段回忆里，黄金公主谈到开国传说中自己的功绩时，是这样说的。
「我只是做了身为一个女儿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这句话我初听时，感觉黄金公主爱丽丝似乎太过谦虚了。
不过，现在我和她深有同感。
我也只不过是做了身为弟子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总之，一直在这里呆站着也不像回事。先回到大家身边吧。
正当我如此想着，想要回到大家身边时，我想起了某个人的身影。
四处环视，却没能发现那个身影。
大哥他……果然已经走了啊。
说到底，我的名号本该是初霜四世候补。大哥初晴才是初霜四世。
虽然他在这次战斗中一开始站在了我们的敌对面，但是在最后的战斗中，他以独自一人的力量守护了福塔诺西，这件事也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如果可以的话，我感觉还是他更适合接任初霜一职啊……
不过，我想他大概不会离开福塔诺西吧。等到回家，大概就能看到他的样子了。
如此想着，我还是走向了可可奏和艾欧的方向。
「啊啊……爽到了爽到了，我就算是死掉也没有怨言了，昨天一整天，我已经将可可奏一生所愿完成了……不对，我还有个想和大家一起去无垠之海的愿望。」
「我听爱丽丝老大说了，她说因为怕你把无垠之海炸掉，所以不打算带你去了。」
「哎？真的假的！？」
隔着老远，就能听到躺在地上的大魔导师以及正在以欺骗她取乐的邪恶龙骑士之间的愚蠢对话。
「可可奏你是平和之理放得太多所以思考能力也下降了么？艾欧那混蛋明显是骗你的啊。」
我突然插入了他们两个的对话，顺便给他们两个一人扔了一瓶多萝茜刚才给我的水。
「是队长！怎么样？很帅吧！在最后为复仇拉开了序幕的我很帅吧？」
「是是是，帅极了。我们的大魔导师真是太棒了。」
「怎么次雪队长你也和艾欧一样语气这么敷衍啊！？」
听到可可奏的吐槽，我和艾欧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两个还傻笑起来了！？」
啊啊……好久没笑得这么畅快了。
恩……如果说为什么我和艾欧的语气敷衍的话。
大概是因为，我们已经早就知道我们家的大魔导师是最强的了。
「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看来次雪队长我们都是不小的祸害啊。」
「艾欧这种玩笑你想开的话不要带上我，我姑且还是想做个好人的。」
看到我立刻和他划清了界限，艾欧砸了咂嘴，而可可奏则是对他做出了鬼脸。
恩，看来他们两个没什么问题。
「你们看到零号和师酱在哪了么？姑且不说师酱，零号的状态好像蛮危险的。」
听到我这么问，艾欧和可可奏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
我有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零号她难道……」
「不，不是零号……是希奈……那位龙大叔后来不是去保护零号来着么？在那之后……希奈就一直状态不佳，根据桐雪神的观测……它即使持有不灭圣剑杜兰达尔，还是为了守护零号承受了过多的伤害，如今已经是濒危状态了，不过目前所有的祭司都被派过去抢救他了。零号也在那里，虽然机体过载了，但是因为希奈的守护，零号的生命没有问题。」
……真是有点沉重的故事啊。
我本以为这次会是圆满结局，只有姑妈一个人牺牲了自己……果然没有那么好的事情么？
「我知道了……等下我也会去看看希奈阁下的。那师酱在哪里，你们看到了么？」
可可奏和艾欧摇了摇头。正打算开口的时候，多萝茜凄厉而尖锐的哀嚎传入了我们耳中。
「次雪卿！可可奏卿！艾欧卿！零号卿！快来我这里！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她！」
……
糟糕了。
听到多萝茜哀嚎的一刻，脑中只剩下了这三个字。
思考断路。大脑一片空白。但是，身体已经行动起来了。
即使是动起来就会痛的躯体，也以全速向多萝茜的方向奔跑着。
艾欧也背起了可可奏，和我以同样的速度向多萝茜的方向狂奔着。
那段距离不远，但是不知为何，每踏出一步都倍感疲惫。
感觉自己接近窒息，不好的想法在脑中扩散，让自己没办法冷静下来。
是开玩笑吧？多萝茜只是想要和我们开一个善意的玩笑对吧？如此催眠着自己。
最后——
在我们眼前的，是躺在多萝茜膝盖上的爱丽丝。
黄金的发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我们最为熟悉的粉发凌乱的散开在多萝茜的膝盖之上。她的双眼安详地闭着，就像是……
死掉了一样。
无法理解。
无法思考。
不知应该如何行动。
我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直到——
一阵旋风掀起。零号也到了这里。
零号的情况并不乐观，能看到有些地方的机械体已经外露，但是她没有任何的迟疑，掏出了自己的圣剑。
「以希音之名，回归鼎盛吧。」
一如既往地咏唱着。
有些奇怪的是，从这次远征开始起，一直不曾生效的圣剑，此刻生效了。
我的伤痛瞬时之间全部消失了。可可奏也自己从艾欧的身上下来了。附近十余米的伤员似乎还没能反应过来，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毫无疑问，零号的圣剑，再度生效了。
看到这一幕，我没能整理出更好的语言，只是紧紧抱住零号。
和我一同抱住零号的，还有可可奏以及艾欧。
但是，被我们抱住的零号却在此时说了奇怪的话。
「……奇怪……不应该啊……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零号，为什么是指……」
没等我问完，师酱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我。
「没用的。」
爱丽丝她微微睁开了双眼，露出了红宝石般的眼眸，但那眼眸之中已经不再诉说着她的活力。
我们没能说出话，她继续说了下去。
「零号的圣剑能力……是将事物变回零号印象中应有的形态……即使如此……唯有这个世界根本性的法则是无法颠覆的……毕竟这份诅咒……是独属于『爱丽丝』的啊……受伤就会死掉的诅咒，如此看来，还真是不讲道理啊……」
「姐姐大人是什么时候有的诅咒，明明之前您不是划伤了自己么？」
无法思考，只能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能听着多萝茜的询问。只能……
「我的姐姐大人锻造的圣剑……是传承的圣剑，解放之后会继承之前使用者所有的积累，属性，记忆，甚至是……血脉与诅咒。」
……
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再也忍受不住这份痛楚，接近喊了出来。
「可是……师酱不是有名为求生者的奇迹的技能么？那个技能是黄金公主爱丽丝在必须不受伤的绝望条件下锻炼出来的独有技能吧？她最后是因为割破了自己的手掌使用阳光之枪所以受伤了，但是师酱不同吧？你不是用了那个手镯代替了王族之血么？既然如此——」
没等我说完，爱丽丝轻柔地捂住了我的嘴。
「其实……我没有告诉各位……在卡拉迪许吸收的圣剑之中，有一把会将受到的致死一击反射给对自己造成最大伤害之人的圣剑。」
……
对卡拉迪许造成了最大伤害的，无疑是使用了全解放阳光之枪的师酱。
但是，致死一击的发动者……
听到了师酱的话，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我身上。
毫无疑问，在爱丽丝的拜托之下，我是给予了卡拉迪许致死一击的人。
也就是说。
我就是……杀死了师酱的凶手……
「抱歉啊，次雪……但是想要消灭卡拉迪许，就只剩下这一个方法了。你也知道，我也是很怕死的……但是一想到，自己是为了守护你们的未来而死，我好像就没那么怕了。不要有心理负担……当初我也是认为，因为我的缘故，姐姐大人才会死掉。结果现在，我已经体会到了姐姐大人的心情了……但是只是如此说，次雪你是不会接受的吧……抱歉啊，各位，能让我和我的头号弟子，独处一会么？」
我没有说话，看了看其他几位……他们都点了点头。不加思考的。我掏出了黄金的圣剑。
「空间之理彰显，生成，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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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转换，我和爱丽丝出现在了福尔马林中某个叫不上名的地方。
虽然是叫不上名的地方，但这个地方，对我来说，是对我最为重要的地方之一。
这里，是我和师酱第二次相遇的地方，也是正式结缘的开始。
「次雪你还真是恋旧啊……」
「不喜欢这里么？」
「倒是没有……」
如此说着的爱丽丝，在夕阳的照射下，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我们两个，一言不发的看着夕阳，过了许久。
只不过，她是在看着夕阳，比起景色，眼前的爱丽丝更加吸引我的眼球。
「次雪……其实我一直都想对你说一声……谢谢！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们……或许我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吧……」
「这样的话你之前也说过哦？」
……
「是这样啊……看来我的记忆也不中用了呢。」
……
「次雪……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事情么……？」
「都到这种时候了……我只要做好作为弟子的事情就可以了。」
听了我的话，爱丽丝咯咯笑了出来。
「我啊……在这次的事情上，有很佩服次雪你的地方。」
「佩服我的地方？」
「是啊……一般人是很难做到的……」
有那种……地方么？
「如果是说圣剑的话，即使圣剑给了别人，他们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不是哦。」
爱丽丝微微笑了出来。
「从你的嘴里，直到最后也没有说出责备我的话语来。」
「哎？」
「一般来讲，如果是人受到了背叛，就会情不自禁地说出各种怨恨对方的话语来。比如『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有那样的圣剑啊！』『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吧？』『太过分了！为什么不理解我的心情啊！？』『让自己的弟子杀掉自己，以此来逞英雄么？』等等等等。」
一边吵闹着一边举着例子的爱丽丝，仿佛身体并不虚弱一般，让我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为什么没有说出这种话呢？你有注意到么？次雪？你可是遇到了非常过分的事情哦？一个坑蒙拐骗的精灵锻造师就这样当上了你的师酱，除了带坏你以外没教你什么其他的东西，最后的战斗中明明自己没有过错，只是听了她的指挥而已，结果发现杀死了她的就是自己哦？一般来讲，应该对这样任性妄为的家伙生气才对哦？结果，你直到现在，都没有一句怨言。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吗？
「是啊……你不和我商量，最终导致了这样的结果，我的心是非常痛苦的，受伤，也应该是有的，但是，我并不是想诉说自己有多么委屈。这是没有意义的。对我来说，最为重要的，是师酱……不，是爱丽丝你的心意。我想理解你的内心，即使这样做，让自己最喜欢的弟子痛苦，也要守护福塔诺西的你的内心。所以……这不需要我的怨言。就算是说了怨言，也只会离理解越来越远而已。我是这样想的。」
大脑并没有进行思考，只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了什么。
这就是，我作为弟子能做的事情吧。
听了我的回答之后，爱丽丝叹了口气，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在姐姐大人逝去之后，我本来什么都不想扛了，但来到福塔诺西，遇到了你们，不知何时又扛上了担子，这份担子我本不想让任何人扛了，不知何时却又让别人扛上了，次雪，让你扛了这么无聊的担子，对不起啊……」
明明是对我有着重大影响的师酱，此刻虚弱的道歉着。
她的身体发出微弱的光芒，大概不是我的错觉。我忍耐了许久的情感，终于再也压抑不住。
如果此刻再不说，大概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吧。
「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要抱怨了哦？爱丽丝你……你早一点告诉我多好。不用客气，让我也为你一起扛啊！这样答案，一定会和现在不同，如果师傅应该把徒弟和担子一起扛，那么徒弟该做的，就是成长到能扛起师傅。」
如此说着，我将爱丽丝背起，走向夕阳的方向。正如她那天救了我之后将我背回福塔诺西那样。
「你真轻，真轻啊师酱。你原来这么轻的么？你看得到么？那美丽的夕阳？」
「恩……看得到……真的很美，虽然之前也看过夕阳……但是，从没觉得它这么美丽过。」
走到了一处高处，我将爱丽丝放下，我坐在她身后，支撑起她的身体。然后自夸起来。
「这就是那个吧，因为是和最喜欢的弟子一起看到的景色？」
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说我恬不知耻吧。
「恩，是这样没错。和次雪度过的每一天都很开心。」
……
猝不及防。
「你承认的这么干脆，我反而有点害羞了。」
「这是真话哦？」
她鬼机灵的红宝石眼睛看着我，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唯有颜色越来越淡的身体诉说着她的时间不多了。
「次雪。」
「怎么了？」
「下一次，要幸福啊？」
「什么叫下次，我现在也很幸福啊」
「说的也是……尼嘻嘻……」
然后，猝不及防的，爱丽丝以我没能反应过来的速度，吻上了我的双唇。
这还是第一次……我……
「我说，次雪。」
「什么？」
「我最喜欢你了。」
「我也喜欢你。」
最喜欢你……
喜欢你……
……
并没有得到反馈。
我的怀中空无一人。
夕阳照耀着的并不是那精致的侧脸，而是许多光点。
光点与赤红的夕阳交相辉映，向着空中飞去。
我独自一人，注视着这份光景。
直到看不见光点为止。一直……一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