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暗洞内,一位年轻人瘫靠在洞壁,眼神麻木疲惫,死气沉沉。
他的确是秦桃枝。
暗洞内有一条溪流,它静静的流淌着,就像秦桃枝几近干涸的血液。
秦桃枝很累,也很轻松,他疲惫的闭上双眼,杀出重围的他久违的享受着片刻的宁静,不多时,他沉沉睡去。
天唐距龙江上,一只木盆顺江而下。
一位赤膊壮年汉子擎着一把漆黑的陌刀,不断斩击江水,木盆顺着江流慢慢的漂到了汉子身边。
汉子以为木盆是寻常鱼虾,正要一刀斩过,好祭五脏庙,谁知目光顺着刀向下走,却是一个木盆,木盆内有一婴孩。
突如其来的木盆与婴孩吓得汉子赶忙收刀,如此一来,汉子也没了练武的心思。
这是上柱国秦用与秦桃枝的相遇。
木盆内铺满了桃花枝丫,枝丫上铺了厚厚的符纸,,光着屁股的秦桃枝躺在那睁着大眼睛,小嘴含着手指,直愣愣的盯着秦用。
秦用捧起木盆,发现底下还绑着一把黑鞘刀与一把白鞘长刀。
刀不是那么沉,但很让人怀疑是怎么安安稳稳飘在江面上的。
秦用抱着木盆,足下如生风一般跑回将军府,秦用一边跑,一边看着盆里的秦桃枝笑,这孩子很可爱。
铁英雅是将军府内毫无疑问的女主人,作为秦用的发妻,铁英雅诠释了什么是英姿什么是貌美,在贵妇圈子里,铁英雅是唯独喜欢开弓射箭的异类,当然,在胭脂水粉这方面,铁英雅也与寻常女子无异。
将军府不小,后院,有一少年和一位美貌女子。
年仅十四岁的秦玄已经打熬筋骨十年了,他最常做的就是扎马步,高举着箭靶过头顶,然后他的亲娘铁英雅来给他表演个百发百中。
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铁英雅站在举箭靶的秦玄百步之外,今天的将军府女主人一如既往的开始每日的活动,
弓若满月,箭似惊鸿,一道黑光飞掣,“彭”的一声闷响,一只羽箭,正正的贯穿靶心。
“娘!箭靶坏了!”
“不要胡说,玄儿,这是为娘昨天刚从兄长的龙元营里偷出来的,龙元铁骑可是天下第一军,军中箭靶质量怎么可能连八石弓都扛不住?”
“娘!且不说八石弓全唐仅你一人,龙元铁骑是重骑军,您偷一把铁枪也比偷一个箭靶强啊!”
“啊?!原来是这样的吗?”
铁英雅一副冰山美人的样貌,生得确实好看,声音也好听,虽然看上去冷冷的,但是待人温柔,总之哪里都好,就是人有点呆,有点孩子气。
秦玄扔了箭靶窜到他母亲身边,铁英雅整个人都闷闷不乐,此时她正在郁闷的在地上画圈圈。
“娘,话说,您这箭靶怎么偷出来的。”
“就是去军营里,拍了拍哪个箭靶结实,然后一扛就走了。”
“那娘,你是从哪里走出来的?”
“正门进去,正门出来。”
秦玄忽然仰天长叹,难道守门的军卒是瞎子吗!
铁英雅以为秦玄是在怀疑她的挑选眼光,于是拍了拍柔软的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六个箭靶,每一个箭靶我都使劲拍了拍。前五个都碎了!这个被我拍了四下还没碎!”
“娘!咱家还有多少钱!?”
“几千两左右,玄儿你问这个干嘛?”
“我去拿钱赔给我舅舅......还好只是几个箭靶,要是龙元重甲.....”
“啥意思?”
“你偷东西被人家发现了呗!”
“为娘这么聪明!....”
“守门的军卒没有拦你?”
“你是说抽刀出来乱吼乱叫的那个?”
“啊?对对对!”
秦玄抓住了重点,如果守门军卒知道的话,顶多就是个武人之间的军械调用。
“被我一拳打晕了。”
“偷窃军武,强闯军营,罪加一等.....”
秦玄心凉了半截。
“娘,收拾收拾东西跑路吧!剩下的我和我爹解决....”
“我不要离开秦用!他是唯一一个夸我聪明的.....。”
听见秦玄说这话,铁英雅跟炸了毛一样。
“娘子!玄儿!我回来了!”
秦用抱着盆,刚迈进后院,铁英雅便扑到他身上哭,把秦用吓得够呛。
秦用不知缘由,只好暂时放下木盆,安慰铁英雅,秦玄以为这一盆一定是父亲在江上练刀法打来的水产,于是便吩咐下人,将盆端去厨房,做道好菜.......。
当然,秦玄丝毫没有注意仆人端起木盆时那精彩的表情......。
秦用安抚了一会铁英雅,叫仆人送些银两给铁英雅的兄长,并且吩咐仆人一定要好生托人照顾被铁英雅打伤的军卒,之后便高高兴兴的想拿起木盆,让妻子和儿子看看他见到的这个可爱的孩子。
他的手向下探,却探了个空。
眼睛再看了看记忆里放盆的地方......没有。
再仔细看了看周围。
还是没有.....秦用的心咯噔一下。
他决定问问儿子:“儿啊,刚才为父放在那的木盆呢?”
“禀父亲,儿子已让佣人将盆里的鱼虾端去厨房,再有几盏茶的工夫,午饭就好了。”
“那个盆里装的是孩子!”
“嗯.....鱼虾尚且年幼吗?”
“是人!婴儿!”
秦玄身体一僵。
随后父子俩觉得大事不妙!一边冲进厨房,一边大喊:“那是孩子!不能吃啊!.......”
一时间,将军府鸡飞狗跳。
三个月后,将军府上下渐渐接受了这么一位新少爷,他叫秦桃枝。
木盆中有桃枝有符,故此,秦桃枝可能是唯一一个在未冠礼之前就有表字的人。
秦用用了三个月时间搜遍了距龙江上游的怀荣郡,没找到任何关于桃花枝丫的线索,盛夏,不可能有桃花的。
这桃枝四季不败,离了主干,从捡到秦桃枝那一刻起桃花枝已然存活了十七年。
铁英雅闲时喜欢拿着桃花枝逗弄秦桃枝。
秦桃枝也喜欢抱着桃花枝,最后,把桃花枝放进怀里,就连死前也不离身。
虚弱的秦桃枝慢慢的从怀里拿出那桃花枝。
他梦到了。
桃花鲜艳,散发着芬芳。
盛夏桃花无源,这桃枝,注定找不到自己的故土。
“十七年来狼藉,不知今生何意,如今魂魄归来,他乡认作故地。”
蚊声诺诺,眼神枯败,死不瞑目。
秦桃枝咽气的一刹那,东胜神州内,一把宝剑钉入距龙江,仙岛内,一山樱花败落满地。
今生拿了多少,他还了多少,不欠别人,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
再次醒来时,应该了断前因,不再被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