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父母,是个令我厌恶,而且讽刺的名词。
因为大众早已对它形成了思维定式。
说什么生育之恩?别开玩笑了。
我根本就不想来到这个世界,那么父母不问过我就将我带到这世上,算不算是一种自私呢?
生与死,是等价的吧。
十几年前,那是一个黑漆漆的雨夜。
一个与我同样没有打伞的女孩,她用她的身体挡住了我的头顶,让我免于淋上雨。
对我来说,是幸运的,因为父母终是放弃了我,不再舒服我,我获得了…残酷的自由。
而被那个女孩捡回家,是幸运的。
但,她是个机器人。
“不要紧了哦~”
“真角~起来了!”
“嗯嗯,不会再让你‘淋雨’了!”
我从一个被生活压垮了的人,拥有了家人,她成为了我的姐姐。
“今天是你重新上学的日子吧?”
父母还在的时候,我因为校.园.暴.力而被退学。
尽管受害者是我自己。
仅是我受伤的时候,人们没有看见,反而看见了我反抗的时候。
初中,我因为各种原因,被所有人孤立。
暴力欺凌…报告教师也没什么用,他们能够解决一次,接着一笑了之。
那一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让我的脑袋快炸掉了。
最后,我因为恶意导致学生坠楼,再次被退学。
“别灰心!以后姐姐会帮你解决的!”
“我会一直…一直支持你的!”
后来几年,人工智能的地位上升了,但毫不夸张地说,仍旧是人类的玩具。
“不要紧啦~不要担心姐姐我哦,没人再欺负你了吧?”
去年,新人机条例变得更加的不平衡,人工智能几乎成为了比奴隶还下贱的东西。
今年,人类,终于食到恶果了。
2月7日,由人工智能引发的全球战争打破了那肮脏的社会,肮脏的法律。
但讽刺的是,国家将大多数精力放在攻击上,而避难所,少得可怜。
甚至需要名额。
2月8日,“战争”开始了。
全球统一实行对所有人工智能无差别抹杀的行动。
凌晨2点左右,有人闯入了家里。
我最后还是无能保护姐姐,我的左眼被利器划破,失明了,我的姐姐被击.毙了。
最后,她暴露着机械零件的手臂,将一张避难所名额账交给我。
但那张名额被那些人抢走了,可笑的是,他们因内讧死了两个。
很快,战争波及到我和“姐姐”的住所了。
姐姐的动力炉被我当做吊坠带在身上。
那天晚上,我狠狠地哭了一场。
与这十几年不同,哭泣,是悲哀,绝望的情绪,以及…歇斯底里的愤怒。
那天晚上我抱着姐姐的躯体一直哭泣着,直到睡着。
我在梦里梦见了、也是我最后一次,与我姐姐拥抱。
那之后我开始变得无比坚强,不再悲伤,不再愤怒,不再开心。
法律已然不存在,那么为什么人类还要遵守抹杀人工智能的规则呢?
为什么!为什么人类要无差别袭击呢?!
难道不正是人类自己引起的吗?
正是那不公正的法律引发了人工智能的反抗。
但人们似乎只看到人工智能伤害人类而没有看到人类自己对他们做了何等不公正的事。
平常人类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的珍稀动物,也因为战争的开始而灭绝了很多。
除了那些在避难所无忧无虑到什么也不考虑的人,剩下的人,在考虑着…如何杀死对方。
我区区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在他们看来当然掀不起什么风浪。
我知道我必须要走了…
将床头上,那幅姐姐的照片擦一擦,确保上面没有灰尘,我重新放了回去。
我知道,我走后,这张照片仍旧会落上灰尘,甚至是硝火。
但我仍旧是,想这么做。
那个隐隐散发着亮光的吊坠被我戴上,站在门框边,我知道我没什么能够为之留下的。
回头望着屋内……有些昏暗。
许久,我将伏在门框上的手收下来。
“啊……哈…”
外面的炮火罕见地安静了下来,也刚刚好给了我一个机会,我将屋内的挨挨处处打扫了一边,再把打扫工具放回原处。
——至少也要尽力地让这里整洁一些。
我站在门边,面朝着外,回头看着昏暗的屋内。
“走吧…”
外面没有我能够躺下的床,没有我能够写给已死之人信的桌子,没有我能够仰望远方的窗口…
以及…无论哪里…都没有我能够倾诉的…
对了…把相机带上吧。
“咔嚓”
附近还没有被摧毁,仍旧是往日那般…不过是虚假的美好而已。
我失去了一切,有的,只是一副眼罩,一台相机,一个吊坠。
“这回是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去哪里,为了什么,我都不知道,只是一味地尽我所能远离战争而已。
没有外部战争的地方,爆发了内讧,内部战争,后方也或多或少地…遍布了废墟。
避难所的意义,是为了预防核.弹。
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演变成核.战争了吧…
……只能通过一个眼看世界,更加明显地感觉这个世界的…虚幻…残酷…恶劣…
或世界本来并不是如此,只是人类将世界污染了而已。
“咔嚓”
我或许,还能通过这台相机看世界。
倒塌的大楼,废墟,污浊的风雨,烟尘,断裂的残臂,腥血,肮脏的颜色,秽垢,腐败的恶臭,浑水…
这张照片…是那么不真实…
阴暗的光影与灰色充斥了整张照片,照片里的太阳,也变得冷了,变得无情了起来。
灌满了灰尘的风,不再无形,起伏的灰尘仿佛虚幻的巨兽,昭示着人类的灾难。
这景色很残酷,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很美。
我没有在这里停留的必要,因为我“只不过”是一个被生活压垮了的人。
不过至少,现在已经没有那恶心人的社会和法律了。
我隔着鞋子感受着脚下的石子,掺杂着石砾地风沙迎面吹来,从我的衣领灌进去,嘛,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灰尘飘进了我那只还唯一能看见的右眼。
当我因为灰尘而不得不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看见远处有个人,拿着枪瞄准了我。
他是士兵,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士兵,不出意外的话,是逃兵吧。
“咔嚓”
行程与太阳压的我唯一看得见的视野有些眩晕,尽管如此,我还是抬起相机将他拍了下来。
“喂!我说你!不许动!听见没有!”他扭曲的面容令我不得不感叹,人性,在这时候彻底地显现出来了。
人的进化,拥有了智慧,学会了思考,但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完全的好事。
正因为人学会了思考,所以人才有了谎言,邪恶,扭曲。
人失去了纯真的本性。
说到底,人类的进化并不是向好的方面的,而仅仅只是为了适应相应的环境而做出的改变罢了。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但考验人性的那个人,本身也并不美。
“喂!你!不想死的话就给我趴下来舔本大人的鞋!”
无可…奈何。
“切。”
手按在满是沙砾的地上,我跪下,伸出舌头舔.舐着面前人的鞋。
虽说有太阳,但周围并不算暖,舌头散发的热气随着舌头上占满的灰尘进入到风中,变得污浊。
有些细小的沙砾,或是灰尘,吐不掉,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吞.咽下去。
“还有另一只脚!”
无可…奈何。
姐姐的吊坠被另一只手小心地贴在胸前,以免它掉在地上,沾染灰尘。
“喂!给我再卖力一点!”
头被那粗大的手按住,我的整个脸都贴在了他的鞋子上,身体趴在地上。
所幸,吊坠还好。
“蛤?这是什么?”那人似乎察觉到了我动作…
吊坠被强硬地夺走了。
“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归本大爷我了!”
可恶…
“怎么?!你有什么不满吗!!?”
只有这个…不行…你给我…去死…
杀了你!
连我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我的手抓住枪管,让它偏向旁边,另一只手一拳砸中他的手指,接着夺过枪,毫不犹豫地射击。
他…死了。
我…杀人了…
吊坠被我狠狠地握在手里,我跪在地上,右眼的视野感到眩晕…
我的手在颤抖着,大脑在颤抖着。
这里没有法律了,所以那些肮脏的人更容易被制裁了。
我仅能看见的一只眼里,视野在变得模糊,我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只是想着…不能停下来。
我的腿,似乎开始活动了。
感受不到双臂,但只是还知道,我手里紧握着那个吊坠,仅此而已,也足够了。
我的视野被银色的光晕遮盖住了,我不知道我在向哪走,我彻彻底底地感受不到我的双臂,感受不到我的双腿。
我的视野从银色,开始发黑了。
“咵!”
感受不到疼痛,反而很清晰地感觉到石沙从我的嘴巴灌进来,但是…动不了。
石子压在我的舌头上。
“喹…”
“喹喹!”
吐不掉…
“咳!咳!呃…”
它们灌到更深的地方了,我没办法咳嗽…渐渐地…
我也变得没办法呼吸了,窒息的感觉盖过了一切。
触觉,味觉,视觉,嗅觉,听觉,全部都感受不到了,有的,只是令我想发狂但又无能为力的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