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士下定决心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儿子长大。
多年冒险生涯的积蓄给了儿子衣食无忧的生活。
日夜的陪伴使得儿子能够拥有一个父爱母爱都能充分滋润的童年。
想要的玩具都能满足,甚至自己也会亲手做给他一些小玩意儿。
等待他长大,然后像普通孩子一样去城市里的学校学习。
找到自己喜欢和愿意付出的事业并为之奋斗,独立,成人,拥有自己的幸福安宁的生活。
魔羊的造访打乱了这一切。
魔羊给自己的儿子看到了世界的广阔繁荣与神秘和丰富多彩。
一块不会融化的蓝冰,剑士的儿子看到了北方巍峨的深蓝色冰山中有雪怪在风雪中的山巅出没,一群四脚着地手持猎矛的高大的灰白色麋鹿人在风雪中狩猎猎物,冰山间的寺庙里一堆剃光了头的僧侣们整齐划一的挥拳踢腿。
一根魔兽的角,剑士的儿子想象的到在一个依火山而建的城镇里,熙熙攘攘的人们享受着火山温泉和矿石带来的好处,与家乡不一样的服饰与食物,繁荣而分外热闹的市集,远处一只头上长着发光的角的巨兽此时正在山中疯狂的咆哮。
一个粗糙的机械玩具,剑士的儿子就听见了跟那个矮人爷爷一样的身体臃肿结实的大胡子壮汉们在铁毡上敲打着金属的声音,他们住在大山的地底下极其宽敞的地下都市,四处的山壁上或是发出晶石的闪光和岩浆火光的倒影。
剑士的儿子突然对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日常触手可得的东西不感兴趣了。
对玩具不感兴趣了,开始对挥动木剑和拳头感兴趣,使用木剑或者拳头击倒某个靶子就哈哈大笑。那些玩具都被他丢到了角落,而那些魔羊送他的战利品都放在房间里显眼的地方。
对和父母一块儿玩的兴致也不大了,开始缠着剑士教他剑术,但是剑士拒绝了,说他还小,没有基础,然后剑士的儿子就去自己锻炼身体,在小道上慢跑,登山,爬树,做一切能够增强身体素质的事。
每到长高和变得强壮就去问剑士可以教自己剑术了吗,剑士只是说不需要或者将来有机会。
魔羊彻底打乱了自己儿子的成长顺序。
他的这些对事物的追求与激情应该在去学校的时候认识到足够多的东西之后才适合去确立目标,得先在学校认识伙伴,学会合作,再从文学数学化学体育音乐等诸多学科中找到一个最能打动自己内心的,然后再为之付出这些人生的激情。
而魔羊却直接越过了这一些,早早地就让这个小男孩看到了那些世界上诱人的东西,那些普通人生活中看不到的稀罕物件最能吸引小孩子的向往,而往往没有注意到获得这些所应付出的代价和面临的危险。
人们只看到别人所得到的,而往往会忽视别人所付出的,没有培养出对世界的基本认识而过早的入世,朝着狭隘和偏见和激情去成长和前进,把人生赌在机遇的轮盘之上,碰到头破血流的前进。
但凡有着功利心都知道一条路走到黑是有着风险的。
在某一天,装着剑士冒险生涯的藏品的箱子被人打开了。
然后剑士就发现了自己的儿子正在偷偷练习拳法家送给自己的那本拳术修习的基础呼吸法指南手册。
他偷偷学习这个手册上的东西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日常中的生活里剑士也感觉到了儿子在自身身体上的一些变化和端倪。
剑士抓到儿子的现行。
当剑士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给了自己儿子一巴掌。
在剑士的记忆里,自己教训儿子的事不是没有,但从未像这么严厉的教训自己的儿子。
大声的呵斥,不等待儿子任何解释的巴掌,过去从未有过。
“你在背着我偷偷在学什么!”剑士的心里想要给儿子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但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却是不带任何温柔的质问。
“......”儿子一言不发,他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即使脸上火辣辣的也不哭,同样也是很倔强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个眼神像刀子一样戳着剑士的心,剑士从未如此感受到自己被儿子疏远的距离感和伤痛。
不是觉得拳法家的拳法不行,而是不知道儿子学拳术想做什么,或者说儿子学了拳术之后想干什么去哪里。
只要一旦细想就让剑士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为什么要学拳术,就算想学这些东西爸爸也可以教你剑术啊!”说完之后剑士就觉得自己的这句话有些底气不足。
听到这句话,儿子的表情顿时从倔强变成了不敢相信,但这种表情的变化不是因为被父亲突然的“转念”而打动,而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发言,随即儿子的表情又从不敢相信转为了一脸的嘲讽。
“呵!”刚刚一直不发一语的儿子发出了挑衅的声音,那一声几乎将剑士的心捅穿。
“你会愿意教?”那是早已经放弃各种期望的嘲讽话语,里面包含着日积月累的一次次失望。
在被儿子语言伤痛之下,一股莫名其妙的维护自己身为父亲的尊严的内心情感在剑士心中涌了上来。
“我不教你是因为还不到那个时候!”青筋直冒的剑士从未以父亲的身份发出如此的怒吼。
于是儿子的脸上又挨了一个巴掌,摔倒在地上,这次直接嘴角流出血来。
要不是闻声赶来的妻子冲了过来用双臂紧紧护住儿子并用身体挡在剑士的面前,不知道当天还会怎么收场。
自那之后,剑士努力想和儿子和好,但是儿子一点都不想搭理自己,而剑士总会因为儿子的态度发作那股莫名其妙的怒气。
希望由别人来担当中间人调和一下与儿子和好,父母原先就是对自己过去成为冒险者颇有微词,妻子和岳父母总是只能让父子短时间和好却不能调节父子间最根本的矛盾,于是一次次父子的争吵再起。
在后来再度见到精灵祭司的时候剑士甚至希望从她那儿获得一两个建议。
直到目送精灵祭司离开,都没有解决与儿子争吵的问题,关于魔羊的事情也变得悬而未决,但至少可以从魔羊不断给自己带来烦恼的生活中脱身了。
有些问题,只适合自己去亲自解决。
剑士决定自己去主动跟儿子和好。
但来到儿子的房间里的时候,却并没有看见他。
房间里空无一人,有人将东西打包一扫而空,并在房间里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封信。
剑士木讷地看着那封信。
剑士猜到了什么但不敢承认,他从未如此期待入室行窃的人有着留下信封的癖好。
“哈————”
剑士脱力的出了一口长气,这幅经过锻炼与危险的身体不会因此倒下。
剑士没有打开放在桌子上的那封信,转身离开了儿子的房间。
独自走到放着自己藏品的房间里,坐了下来。
面前自己锁着的储存冒险生涯藏品的箱子再度被打开,不用查看已经有些东西肯定被人带走了。
剑士坐下的一侧是自己早已经封存的剑,正在安静地躺在架子上。
剑士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那里一下午。
回忆着点点滴滴。
脑海里出现了儿子刚出生没多久的样子,他稚嫩的小手那会儿只能抓住自己的一根手指。
知道自己的爸爸是一名强大剑士的时候儿子充满期待的眼神。
知道自己的爸爸绝对不会教自己剑术不赞成自己成为冒险者的失落。
被自己打过一耳光之后的倔强。
......
那到底该怎么办呢?
他的脑子里突然响起了某个熟悉伙伴欢快的话语。
“这还不简单,教他呗,把最严厉的训练方法交给他,只要一体验到那种辛苦的滋味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不知为什么,这个声音让剑士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到时候他休息了你就用一个欠揍的表情说,‘好,那么明天就开始正式训练,我的儿子也要走上剑士之路了。”
那风趣的语言,一如过去冒险生涯中的日子里。
“那些每天过着无忧无虑的小鬼肯定立马就放弃了。啊不行老爸,好累!我放弃了。”
甚至看到了熟悉的伙伴正在模仿的动作。
随着这释然的止不住的笑声,架子上剑士的剑像感觉到了自己的主人激烈的情绪波动,开始有了反应,里面的剑刃不断地颤动,发出和主人笑声几乎同步的声响。
“而且啊,就算最后能够顶得住,一个能够经受磨练不会放弃的小男子汉你这个做老爸的有什么不满的呢~”
那铭刻在一生的纸上,永远不会磨灭的冒险生涯,自己是永远不会忘记它的美妙的。
“好了,打起精神来吧,剑士先生~”
那是多么有精神的伙伴啊。
最后,笑声戛然而止,剑刃亦停止了颤动,男人的脸上变得异常坚毅果敢。
“说的对,该结束了。”
剑士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