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洁小巧的房间里没有开灯，透过窗户走进来的阳光映照在一张桌子上。一只扶手椅高高的靠背，样式古老，上面端坐一位满脸胡渣的中年男人，手里抓着帽子，身穿黑色皮衣，和我接到他的电话时想象的一模一样。不过没有那么威风凛凛，反而满面愁容。
就像往常那些寻求我的帮助的人一样。
“我相信他们。”杜兰德说，“他们让我发家致富。我依靠他们所说的去工作，去照顾家庭，去抚养女儿。我给予我的孩子自由，但也会用棍子告诉她，有些东西不能碰，比方说……”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她最近交了个男朋友，他们每天都会去约会，去逛商场，游乐园……之类的地方。我觉得这是正常的男女交往，所以我没有反对。而在两周前，他和几个兄弟带她出去玩，他们骗她喝下过药的酒，企图占她便宜，她用我教她的东西来反抗，保住了自己的贞操，成功脱了身。不过后来又因为药瘾而去找他们，被他们像是对待牲畜一样殴打。我去了医院，得用水洗五次脸，才能看清楚她是我的女儿。因为伤口，她甚至不能哭，只能像刚出生的小猫一样……慢慢呜咽。但我却哭的很厉害，她是我的掌上明珠，是我的唯一，她长得像是杂志封面的美女一样，但是现在再也不会有人认为她美丽了。”
我不发一语，身体稍稍前倾，将桌子上的茶递向他，他说了句“谢谢”接过了。
“我找了他们帮忙，想让他们痛打了那几个男孩一顿，但是……他们拒绝了，他们拒绝了。因为那几个男孩正是他们老大的侄子。后来我报了警，像是守法守纪的好公民那样，而警官把他们送上了法庭，我站在世界上最庄严的地方听着最可笑的笑话，最终他们只是被拘留了十天，十天后他们就能重获自由了。我像个涉世不深的小孩子一样站在他们面前，像是个傻子一样泣不成声，而那两个人渣却还在对我笑。……于是我想到了您，只有教堂您才能给我们个公道。”
他抬头看向我，不知是眼泪还是什么导致的，他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
“你为什么要找他们，而不是一开始就来找我。”
“您需要什么，尽管提。”
“你的要求是什么？”
他愣了一下，然后慌忙地环顾四周。
“放心，这里没有其他人。”
我点了一只烟，雾气朦胧了眼前。
“我……我想要您……”他凑近了一点对我说，他的声音小而颤抖，像是在北方的冬天只穿件衬衫一样，“我想要您帮我把那几个畜生……以及他们，全部解决掉。”
“你要求的我做不到。”
我猛吸一口烟，说道。
“您……您要求的我都可以答应。”
“我们认识很久了。我的工作有一半以上都是你介绍来的，但这次是你第一次来找我帮忙。我已经不记得……你上次邀请我一起去喝酒是什么时候了，尽管我们认识的时间比你和你的妻子还要长。坦白说，你根本不想要我的友谊，你只是把我当个赚钱工具。你也不想和我有什么工作以外的交集，你害怕欠我人情，害怕我什么时候会把你打的半死。”
“不，我没有。我只是……不想惹麻烦。”
“我理解你。你把他们当成你的靠山，你和他们的生意兴隆，你有他们的人来当保镖。你不用担心哪天自己会尸曝街头，所以你不需要我这种朋友。但是你现在有了麻烦，又来找我，说尊重我，说希望我帮你。你没有把我当朋友，甚至都不知道我还有搭档。你在我搭档生日的时候过来求我帮你，你把我当成一把方便的刀……或者枪。”
“我求你……主持公道。”
“那不是公道，那是满足你自己的欲望，你女儿还活着。”
“那让他们感受我女儿遭受的痛苦。我应该给你多少钱。”
“杜兰德，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我把腿搭在桌子上，身体向后仰躺在椅子上。“如果你带上一瓶酒来，殴打你女儿的那几个渣浑在今晚就会哭的不能自己。你对我帮助很大，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那我肯定会帮助你。”
“有时间……一起去喝酒吧，教堂。”
“做朋友是要讲究机会的。”我拍了拍他的肩，“错过机会了，就做不成朋友了，很高兴你把握住了机会。今后某一天……有可能不会到来的那一天，当我需要你的时候，我会请你报答我。”
“谢谢，教堂。”
“别客气。”
他的心脏又开始跳动，渐渐平静下来，全身肌肉都放松了，有种奇妙的感觉，那是灼热、复杂和怪异。
他走出了我家，关上了门。
关门声和开门声几近重叠。
“搭档，我回来啦~”
柔糯娇软的女声在门口响起，打断我正欲游远的思绪。
“欢迎回来。”
我躺在椅子上摇晃，头也不回， 再次轻吸口烟。
“说起来，你出去干嘛了？”
询问时，我指间那细长的香烟不知不觉便已经消失大半，化作点点烟灰散去。
剩余的烟头被我用食指与大拇指捏住，逐渐熄灭，只有微弱的火星在黑暗中闪烁。
先前还是紧闭状态的窗子下一秒便大开，我拿着不知何时拿在手里的本子，“唰唰唰”的扇动几下。
确认没有任何气味残留后，方才将本子收起。
我背着手，踱着方步，面无表情。慢慢悠悠地绕过桌子，将视线投向窗外。
窗外，朱红墙漆脱落，略显陈旧。
此时，房间里进来一位坐着位身穿休闲装，体态娇小玲珑的少女。
少女察觉到我在通过玻璃反射看她，朝我走来，轻轻歪头，吐舌。
“已经可以正常外出了吗?’
“只是出去拿子弹而已啦。选择的是往常一样的小路，不会遇到太多人，所以没事。”
少女用可爱的走路姿势朝我接近，我弯下腰坐在椅子上，一把将她抱到腿上，她对此并无抗拒，只是“哼哼~”地笑起来。
“记得注意安全啊，你一个人在外面比普通女孩在外面还要危险。”
“没事啦，我不觉得在单挑的情况下有人能对我造成威胁，除非对方是能力者。而且……”
雪融闭上双眼，靠在我身上，双腿开心地晃动着。
“即便真的遇到危险，搭档也会保护我吧。”
她声音柔糯，和风儿一起落在耳里让人不由得让人心生怜悯。
“嘛，那是自然。”
“啊，对了。”
她的声调稍微上升，纤细先手伸进包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
“巧克力。”
少女在我询问之前作出了解释。
“你想吃的话，不用特地带过来在我面前吃。”
“不是啦，是给搭档带的礼物。不过今天生日的是我，所以快说多谢雪融姐！”
“……嘛，那真是谢谢了。”
“说感激的话的时候，真挚点比较好吧？伴随着一点行动的话就更好了。”
“下次再说吧。”
我伸手准备从她手上接过巧克力。
“伴随的行动肯定不会是——”雪融拉长声音，“吸烟之类的吧？”
看来被发现了……
“你，你在说什么？”
姑且是决定装傻装到底。
我挺了挺胸，逐渐理直气壮起来。
“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哦。 ”
“搭~档~~”
她有些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
“搭档这么快就忘记了雪融的特长了吗？”
少女——雪融有些不敢置信地歪过头，眨眼。
雪融的特长——正是计算机技术，和枪法。
这家伙估计是在来之前——查看了监控吧。
“明明说好了不许抽烟的，对于违约的搭档我可是要给予点惩罚。”
她翻转手腕，原本离我的手指近在咫尺的巧克力再次远去。
“巧克力，归我了。”
她露出俏皮的笑容，洁白的虎牙在灯光下微微反光，可爱感十足。
“你从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吧？”
“才不是，是看到搭档抽烟才临时做的打算。雪融才没有想吃呢，这是对搭档的惩罚。”
知道了知道了。我轻轻说道。
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吃掉巧克力，我也伸过手帮她整理炸毛的长发。
以往我这么做的时候，她会像猫咪一样发出可爱的声音，并露出感到舒服的表情。
但今天，只是像月下黑猫一样盯着我。
“搭档，答应我，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做了。“
“了解，我保证从现在开始戒烟。”
“搭档每次都这么说。”雪融将最后一点巧克力塞入嘴里。“挨了打就要长记性的。搭档之前不就是因为在工作的时候，得意忘形地在晚上点烟，才暴露了自己，虽然委托还是完成了，但搭档的头发不是也被子弹削下不少不是吗？”
“不，这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不许嘴硬。”
她伸过来一只手，捏着我的脸。
嘛，不过事实确实如她所言，我大意了。不然以我的能力，完全可以完好无损地完成委托。
“对了，雪融。”
“嗯？”
“你既然看了监控的话，应该能够了解到吧。”
“啊，了解了。”
——准备一下，有新的委托了。
这层意思，她彻底理解了。
明明没有任何意义隐瞒，一句话便能说清楚，但还是要通过这种形式来告知对方消息。
而且，对方接收成功以后。
心里会莫名地产生一种愉悦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