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经历过真正黑夜的人,不配去评价隐匿在星野中的孤魂。
我没有体会过西琳所承受的痛苦,所以我没有资格去指责她对人类的仇恨。
世间总是心结最难解。
世人的心性如同用水墨作画,在它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任可以你描摹,但当它逐渐成型时,你就会发现,再想要下笔,却无落笔之处。
人心不是油画,当你画错时可以用新的颜料覆盖。
哪怕是最真实、最赤诚的温暖也无法覆盖西琳内心的仇恨,至少这一世无法完成。
我想不出拯救她这一世的方法,就如祂所说“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
她此生注定会成为地狱归来的修罗,而在她眼里我也只不过是一个亵渎神明的罪人。
这是诸多因果线的唯一指向,是命运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但是,我是一个矫情的人,我想要拯救她,拯救这个迷途的少女,至少要避免她彻底死亡的结局。
哪怕是让她在这一世活出第二生。
我站起身,将覆盖在她身上的因果线撤回。
“你害怕死亡吗?”我问她。
“你这是要我交代遗言吗?”她不屑地回答,“连一句漂亮话都懒得说了吗?”
“不,只是涉及一场交易而已。”
“交易?你把我的生命当作交易的筹码?”
她不甘示弱地将身子贴了过来,金色的双眸对视着我的眼睛。
我被她的强势逼退了半步,然后才发现她为了能够和我平视而让自己的身体浮在了半空。
[太近了……]
由内而外的心跳声没有让我忽略到她浮在空中这件事的不合理之处。(我的结界尚还封锁着她和空间的联系。)
“难道在你们眼里,我们的生命就那么廉价吗?”她的声音,连带着身体都有些颤抖,却依旧步步紧逼。
我不断的后退,直到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她不断的贴近,近到她的身体和我紧紧地贴到了一起。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双手拽住了我的衣领,
“凭什么你们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生命?”
[我没有。]
“为什么要将痛苦强加到我身上?”
[不是我。]
“为什么你可以一脸平淡地去夺走我的生命?”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能够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崩坏能从西琳身上迸发出来。
[情绪这么不稳定,果然是祂还在搞鬼啊……]
雷电,烈焰,风暴,死亡,我能够感觉到多种不同的力量在西琳的体内碰撞,企图撕碎她作为[人]的意识。
[这些东西,在我释放结界前就已经给了她吗?]
[祂已经预料到我不会一直束缚她了啊……]
她没有停止自己的哭诉,她不断用自己的拳头捶打着我的胸口。虽然没有动用律者的力量,但我的身体只是个普通人,也就是说……感觉蛮疼的。
“所以说……所以说啊……就算是我杀死了你们,也不过分吧?”
结界对外界的隔离在西琳和神之意识的里应外合下轰然破损。
她猛然后退,亚空之矛从她的背后浮现,将看不出尖锐与否的矛尖指向了我。
“下地狱吧,人类。”
[真是毫不留情地翻脸呢……]
“对我来说,充斥着杀戮、痛苦、绝望的人间,早就已经成为了地狱。”,我嗤笑一声,“不过对你来说,人类即是地狱,对吧?”
我收回了破碎不堪的结界,因果概念上的存在无法抵挡住物理意义上的亚空之矛。
我没有尝试闪躲,反而张开了双臂,让亚空之矛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穿透了我的心脏。
这具身躯只是普通人的层次,能够承受的伤害微乎其微,如今我受到的伤害无疑是致命的。
[不过区区致命伤……]
我没有颠倒因果将身上的伤口转嫁到西琳身上,这样只会激怒她。静谧宝石赐予了她几乎不死的生命力,在没有击杀她的把握下,我不会选择出手。
[虽然哪怕有把握我想我也不会出手……]
“人类,你刚刚嚣张的气焰呢?”
又是一根长矛刺穿了我的腹部。
“你自以为击败了[神]的一道意志就开始沾沾自喜?”
我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
“你以为困住了我就可以和我谈条件?”
我的左臂已经彻底丧失了知觉。
“不要自以为是了,蝼蚁!现在的我杀死你,就像当初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不愧是河豚,我稍稍占了弱势就有了膨胀的趋势……]
与发色一致的长裙与金色的纹路相互映衬,背后的亚空之矛和权能之翼使她显得更加高贵,如果不是稍显稚嫩的身形和那对充满执念、疯狂与怨怼的眼睛,恐怕人们只会认为她是一位圣洁的天使。
甩了甩脑袋,我可没有时间去注意这些。
“不要搞错了,”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感慨还好她没有戳爆我的肺部,让我现在还可以发出声音,用右手分解了(实际上是逆转了西琳对它的召唤)刺穿我身体的亚空之矛,重置了身体受伤因果,原本模糊的血肉宛若时光回溯般恢复起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不是漠视你的生命,而是所有人的生命在我这里,都没有太高的价值。”
这只不过是欺诈,实际上现在我的身体痛的要死,空间的元素与因果的概念两个不同意义上的规则不断在我身体里创生、泯灭,让我有着一种自己在被放在了绞肉机里的感觉,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如果不是灵魂上的本能帮助我欺诈了因果,我想现在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而之所以能欺诈因果,主要是因为我的因果线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也就是说,看似使人死而复生的神迹,其实上只能作用到我一个人身上。
其他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但我自己的生命却可以当作博弈的筹码,一次又一次。
[只有我自己的生命是廉价的吗……]
原本擦拭嘴角时在手背上留下的血迹也变回了血雾融进我的身体里。
我还是有些紧张的,她现在可以听到[神]的声音,我不知道[神]会对她蛊惑些什么,能不能拆穿我。
我的过去很可能和[神]是旧识,或者说是死敌。
我失去记忆的原因,我掌握这些能力的原因,[神]可能都很清楚。
这种被别人掌控过去的感觉是我愈发不安起来。
我感受着周围越来越浓郁的崩坏能,身体有些不适,不过这些不适还不足以影响战斗。
西琳难得地沉默了起来,似乎在向[神]询问着什么。
抓住这难得的间隙,我悄悄运转起之前后退过程中烙印在空中的阵法。
一瞬间世界仿佛清静了很多,那股被人注视的感觉以及浓郁的让人窒息的崩坏能终于都消散开来。
等我做完这一切,西琳才从崩坏神戛然而止(我的推测)中缓过神来,愤怒地想要召唤出亚空之矛,才发现她与虚数空间的联系再次被切断,而且比上次还要彻底。
空间被封锁后,尚处于半空的她跌落下来,跪倒在地上。
我走到她身前,没有试图去俯视她,而是单膝跪地,放低了自己的姿态,握住了她的手,
“请给我一个交易的机会,我的女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