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正如我所说，”露易丝突然爆发出一股极具压迫性的气压，同时双手上盘踞着的黑色电弧迅速沸腾起来，就像一条条饥渴难耐的毒蛇，“我已经无法容忍我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凯利那个混蛋也是一塌糊涂，明明说了不会在这边待多久——”
“男人都是骗子啊！”
露易丝根本不用直接进行物理接触，挥动双手产生的魔法压强就已经让轶铭认识到这种魔法级别上的差距了，但是因为以前盗窃魔法师的住宅时，也曾经与成年的魔法师交过手，所以轶铭努力找回当时的那种感觉……
闲置了两个月的胳膊，应该还没有到生锈的地步吧。
露易丝弯下腰，然后一个猛冲，就像一头蹿出牢笼的猛虎，裹着巨大的气浪袭来。
“ZO-HO-MA-HO，STONE-EN-SEM！”【造型魔法-石中剑】”
但是这个造型魔法的速度根本追不上露易丝的冲刺，在轶铭勉强从地板上拽出剑柄时，猛抬头，看到的是一枚虽然不大但是力量惊人的拳头——
咣！
露易丝被反弹回去，以一个勉强的姿势转体一周后落地，她额头前整齐的刘海早就不成样子。她揉着右手，气急败坏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个不断旋转的气旋挡在轶铭和露易丝之间。青发的女仆人偶及时出现，用风盾挡下了刚才的致命一击。
“喂，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依娅叫嚷道，“你挨了这一拳，真的会没命的！”
“我是知道你会出现的嘛，”轶铭松了口气，但是抓住剑柄的右手还是没有放开，“不过也就这一下，接下来，你不要插手。”
“少装〇了，”露易丝眯着眼睛打量着依娅，“这种货色就算再来两个，我也照样能把你揍成一滩。”
“恩啊？”依娅也眯起双眼，表情也是相当僵硬（废话，毕竟是个人偶）。“你这种都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小姑娘，居然不害臊地想要挑衅我——唔！”
吉格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依娅边上，伸出手就是一拳。依娅用一个风系咒语挡下，但是因为冲击力而连连后退。
“那么我们来玩一些适合大人的游戏吧，”吉格斯用一种恨不得解剖了依娅的扭曲表情从上到下打量着她，“让小鬼们处理自己的事情，也不要紧的。”
“天呐。”林在一边用双臂抱起脑袋，“今天这是要出人命了么？有谁来叫别人救个场啊？”
“没用的，”两个白学院的二年生苦笑着说，“我觉得这种场面，只能让他们好好干上一架才能平息了呢。”
虽然依娅一脸担心的样子，但是轶铭还是扭过头来，面对着气势汹汹的露易丝。
“我还是觉得你没表现出来的那么可怕。”
“话说，”露易丝看着轶铭紧抓着还没在地板里面的剑柄，又一次眯起眼睛，“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说对了，”轶铭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接招吧。”
露易丝脚下的地面突然隆起一大块砖石，破裂开来的地面沙尘四处飞扬。轶铭对整个地板发动了变形，平整的道场上顿时变成了一个歪七劣八的堆石场。
“这样，你就不能乱冲乱撞了吧！”
轶铭拔出早已在地下成型的大剑，用力朝着露易丝投过去。对方纵身一跃，闪过巨大的剑身，同时扭过腰部，用双脚脚弓夹住剑柄，一个回转，将沉重的大剑反转过来，伸手握住。
“……这匪夷所思的体操动作……”轶铭一边吐槽，一边闪过被扔回来的大剑。露易丝的确不能进行快速冲锋了，但是她灵巧地躲过地上隆起的石棱，朝已经退到角落的轶铭揍来一拳。
轶铭这次没有躲闪，而是迅速用脚在地上一划，扬起一大堆沙尘。劈头盖脸地朝着露易丝撒过去。
出人意料的是，露易丝毫不介意自己被撒了个灰头土脸，相反的，她丝毫没有减速，穿过尘土，对着轶铭的胸口就是一拳——
“噗啊啊！”
轶铭第二次被打中，往后倒去，趴到地上，咳出一滩血。
“哇！”
“小鬼……”
看客们发出一阵惊吓的叫声。依娅扭了一下脑袋，原本没有破绽的防守就出现了漏洞。吉格斯毫不留情，伸出右脚就是一个直蹴。依娅被踢中腰部，后退了好几步。
“他死不了的，倒是你的身体，比我想象的要脆弱啊。”吉格斯看着依娅捂住腰部，双眼黯淡了一下，吐掉嘴里的烟蒂，冷冷地说道。
“你们也是上帝之手的走狗吧，”依娅喘着粗气站起来，“怎么，就那么害怕革新么？”
“拜托了小姐。”吉格斯对这个指控嗤之以鼻，“如果真是那样，你早就变成两截了。不过你真幸运，我站在你们这边。”
“那你们这种行为……”
“我也懒得跟你解释，”吉格斯弯下腰，双手摆出蓄力的动作，“我传授给那个小丫头的【黑刃】，她一次也没有对你家小鬼使用，说明她也是手下留情了。”
“【黑刃】？！”依娅大吃一惊，“这种东西原来还是可以教的么！”
“别忘了，我可是一名教师，”吉格斯手上噼啪作响的黑色电弧似乎在昂首挺胸地抒发自豪感，“只要通过疏通经脉，使得体内的魔法回路能适应过来，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全都给我闭嘴！！”
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回到轶铭身上。只见他本已躺平的身体居然再一次站了起来，双眼的红光愈加明显。
“一口一个小孩子，一口一个手下留情，你们这种角色，你以为我的忍耐是没有限度的吗！！！”
“都给我去死啦！我可不是那种渣渣啊！！！”
轶铭一个惊人的猛冲，气势和魔压都上涨到令人惊讶的高度。他冲向露易丝，用力挥出右拳——
“啥！别冲动！小鬼！”
露易丝似乎是被吓呆了，直到轶铭冲到她面前，她才反应过来，不过她的条件反射居然是拔出拳头打回去——
嘭！
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空心的容器突然被打爆一般。轶铭和露易丝俩人就这样定格在那里，摆着出拳的姿势。他们的双拳顶在一起。露易丝手上黑色的电弧，噼里啪啦地传递到轶铭的右手上。就连距离大半个场地的林，也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冲击力。
“坏了。”吉格斯说道。
在满脑子的热血冷却下来后，轶铭的右手却传递给他的大脑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就像附着在右手骨骼上的神经被拔出来，被某人用作小提琴的琴弦，然后拉了一整部欢乐颂一样。
一整条右胳膊，就像气球被温柔地刺穿一样，迅速漏气，绵软地瘫下来。
“是的，就是这样……但是……好吧，这是我们的责任。”
轶铭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后，耳边回荡的声音似乎远隔千里。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冲过来，然后我的小姑娘又发动了【黑刃】，所以……”
夹杂着一个陌生的哭声，轶铭的脑子才开始断断续续地处理起信息来。
他的右胳膊似乎不长在自己肩膀上了。一点也不疼，但是大脑昏昏沉沉，就像发了好几天的高烧。吉格斯边上站着的女生似乎就是露易丝，她哭得十分伤心，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废话，她似乎差点杀了人……吧。
轶铭想要挣扎着起来，但是很难作出动作。几个护士似乎注意到他醒过来了，一边出去找医师，另外两个和一大堆探病人员围了过来。
“怎么样，”轶铭用还不能很好地工作的大脑控制着嘴，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我……我……为人类……作出贡献了吗。”
“……”
“难不成连脑子也坏掉了么。”
“……你作出贡献了，”薰棠分开两个人高马大的学生，走近病床，“你和露易丝的战斗记录已经被录像魔偶拍摄下来，然后拿去作为开幕式上最精彩的剪辑部分了。”
“当然，只有你倒地不起之前的部分。”
“……林，闭嘴。”薰棠头也不回地打断道，“然后，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的右手……”
“能治好吗？”轶铭急切地问道，“我感觉现在……”
“恐怕……有点困难。”薰棠皱起眉头。其他人也一下子沉默了。
“你右手和左眼的魔法回路都被破坏掉了。”
轶铭大吃一惊。刚才他还以为视线模糊是因为头还在晕眩的原因，现在看过来，原来是左眼已经看不出东西了。他伸出左手去遮住右眼，然后，睁开的左眼，看出来的却是一片漆黑。
正如吉格斯所说的。
“坏了。”
周围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庆典带来的喜悦与激动似乎都在一瞬间消失了。薰棠似乎没有明白为什么简单的学生比试会演变成这样。她拍了怕轶铭的头，然后出去和吉格斯用别人听不见的念话说着什么。
窗外的世界与里面完全无关。轶铭仅剩的视力，看到的是几个学生在用黏贴咒悬挂海报。男女生交杂的笑声此起彼伏。
几个小时前，还在说起多特尔失去眼睛的事情。
结果现在就轮到自己了？这样太讽刺了吧。
“我们想联系你的家长，但是始终联系不到——你那个人偶护卫因为在行政楼闹事，现在也暂时被强制保护了起来，只是暂时，你不要多担心。我们尽力帮你想想办法。对了，过来。”
薰棠招过来的人，却是露易丝。
“这段时间里，罚你做他的护卫。你必须时刻不离地保护他，明白了嘛？”
露易丝揉了揉眼睛，点点头。这幅人畜无害的样子，好像被欺负的是她一样。
“其他人先出去吧，你们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呢。”
病房被瞬间清了场。
留下露易丝和满脸尴尬的轶铭。
“对不起。”
“……啥？”
“我只说一次，”露易丝脸色一变，带着无限鄙视的表情说道，“别指望我说第二次。再说，还不是你自己突然像变态一样冲过来，不然也不会变成这样。”
“……哦。”轶铭揉了揉左眼，但是没有什么变化。视线变得又狭窄又诡异，好像什么东西都往右边稍微偏移了一点。
“你出去吧。”轶铭摆摆手，“出去出去。”
“但是他们让我留在这里……”
“那算是我的命令好吧？命令。”轶铭皱了皱眉，作出一个苦笑的表情。
然后，病房只剩下轶铭一个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泪水从看不见东西的左眼里流下来。就像露易丝说的那样，自己来到这里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吗？虽然认识了很多人，结交了不少朋友，也学了很多东西，但是现在他却因为意外失去了右手和左眼。轶铭不顾似乎偷偷从门口玻璃里面往里看的露易丝或者是护士之类的人，用力捶打着已经毫无知觉的胳膊。
再也，回不来了么。
那个被称为【黑刃】的技能，到底是派什么用处的呢。就这样把魔法回路破坏掉，对巫师而言，这简直就跟杀了他差不多。
但是这番捶打之后，一个声音，就像极具穿透性的念话一样，在轶铭脑子里回响起来。
“痛。”
“……唔？”
这不是轶铭的声音，从音质到声线，完全不是。
轶铭抬头，但是病房里除了白色的墙壁与床单之外，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更不可能有其他什么人在边上了。
“什么人……”轶铭没憋住，问出了声。之后他觉得这自言自语的行为简直蠢到爆。
“是我，还能是什么人。”露易丝推门进来，脸上似乎又挂着泪痕。
“……呃，这样吗。”轶铭嘴上这样说，但是心里明白，肯定不是露易丝。
虽然就是一个字，但是那种不满和慵懒，简直就是穿越了地狱而来的，带给他简直能出一身冷汗的压迫感。
露易丝一言不发，坐到轶铭边上。
“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吗。”
露易丝露出满脸的厌恶，不过迟疑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总算张嘴说道。
“哲人石。”
“哲……哲人石？就是所谓的贤者之石？”
“哲人石。”露易丝重复道。
“你找那个东西干嘛，卖钱吗？”
露易丝很鄙夷地看了轶铭一眼，然后叹了口气，潜台词就是你们这种人真是一塌糊涂。
轶铭自己都忍不住苦笑起来。
“为了救命。”
轶铭没有吭声。但是他和露易丝一样望着窗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简直尴尬到爆。
“……救谁？”轶铭说完，真心觉得完了，自己这辈子就凭这种搭讪技巧，肯定孤独终老。
“我自己。”露易丝还是简短地回答道。
“……你不是……蛮健康的……么……”轶铭有点惊讶，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眼睛大概是因为哭而变肿之外，并无大恙。相反的，白皙的皮肤和微红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什么危及生命的病症。
露易丝又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解下自己的领结。
轶铭大吃一惊，连连退后。露易丝把衣领拉到自己左边锁骨以下，露出一道类似纹身的黑色蛇形标记。蜿蜒曲折的蛇形一路往下，轶铭不禁扬起脖子，结果当然是被露易丝及时一个耳刮子打回去。
“能不往下看么，真是……变态。”
“我不是为了……”轶铭争辩道，但是自己的脸色已经变得赤红，“但是……这是什么东西……延伸到……”
“延伸到我的心脏部位，我就死了。”露易丝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迅速地系上领结，“这是一个诅咒。我三年前就该死了，但是那个时候有人用哲人石帮我控制住了蛇形的移动，我才得以活到现在。半年前，我发现蛇形又开始动起来了，所以我自然要赶紧找到那个东西了……”
“我觉得这种东西有卖的吧。”轶铭挠了挠头，右臂阵痛了一下。否则他还真是一时忘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
“有钱买的到的都是假货。”露易丝涨红了脸，“再说了，我也没有那么多钱。”
“谁下了这么狠毒的诅咒……对……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子下手，真是太可恨了。”为了打破又一次持续一分多钟的沉默，轶铭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泽尔克·安德烈·亚特兰蒂雅。”
轶铭差点跳起来。
“如果没记错，”露易丝眯起眼睛，“这个人是你的父亲吧？我当时在银行里得知你的名字时，差点想打死你。不过我的探测器探测到我追踪了一个多月的能量源就在你身上时，我就想，也许你身上有石头呢。”
“结果后来，是这个东西。”轶铭掏出怀里的金表。露易丝拿出自己的银色版本。两个魔法探测器就像两个吵架的朋友一样，将指针互相指着对方，一动不动。
“没错。当时我简直万念俱灰。”露易丝叹了口气，躺了下去，“因为我的时间已经不够了，我为了追寻贤人石，托凯利家族帮忙进了这个学校，然后跟踪你，结果却是这样一个大玩笑。”
“还有……时间的吧。”
“一个半月吧。”露易丝还是用轻描淡写的语调说道，但是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眼泪却是不住地流下来，顺着脸颊流到了洁白的床单上。
“真是太可笑了，我们家族……一定要死到最后一个人吗。而且最后，”露易丝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轶铭，“还要死在这个像牢笼一样的学校里，还死在给我留下诅咒的家伙的儿子边上……简直……就是一个可以说上几百年的笑话……”
“如果是校长的话……”
“没用的。”露易丝摇了摇头，“这个诅咒，用外力进行干扰的话，反而会加速蛇形的移动……什么方法都试过了。”
“……”
还是沉默。
“起来吧，”轶铭举起左臂伸了个懒腰，“出去走走，感觉会好一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