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entually we all die alone. (最后,我们都将孤独地死去。)
警句式的陈述,残酷的、带有宿命意味的断言。
大概是某部电影里的对白吧,少女这样想到,却怎样也无法回想起与之相关的场景。只有这样的一句台词,从牵涉的人物以及情节中剥落,以纯粹的语言的形式,在少女的脑海中回响。
然而,少女并不愿意单纯地从语义上来理解这句话,因为她明白,只是凭借自己贫乏的人生阅历,根本无法针对这个命题做出有力的反对与辩驳。
如果是在平时,少女也许很快就能够满足于表面的结论,暧昧地点点头之后迅速地移开视线吧。但是,此刻的她却做不到。
因为,逐渐接近一个人的死亡,正以无比直观的方式呈现在少女的面前。
是的,就在她的面前。白色的病床上,一名中年男性将头偏向一边,胸部伴随着呼吸艰难地起伏,难以称得上安稳地维持着睡眠。眼眶深深地塌陷,脸与颈部却不自然地浮肿起来。在他的身体里面,病变的细胞一刻也不曾懈怠地持续着入侵与扩张,一点一点地,缓慢而又确切地消耗着他的生命。
他是少女的父亲。四十二岁。肺癌晚期。仅剩两个月的寿命。
不知不觉间,打落在地面上的阳光已经移动到少女的身旁。她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截下倾斜的光线,任由指尖染上夕阳的色彩。
少女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形下沉浸在琐碎的回忆以及无意义的思考之中。面对被宣告了死期的父亲,自己所做的不是由衷地许愿,不是热忱地祈祷,而仅仅只是为了那样一句偶然想起的,近似于诅咒的话语而感到困惑与不安。
因为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好父亲,所以自己才能够足够冷漠地保持旁观者的姿态?
想起在理性消失的瞬间他那狰狞的面孔,想起自己身体上仍未完全消退的疤痕,心中依然隐隐作痛的伤口,少女甚至觉得自己应该为他的消失而感到欣喜,为终于得到解放的自己和母亲而击掌欢呼。
不对,不是这样子的。
少女自己做出了坚决的否定。
也许,她只是没有正视这一切的勇气,想要刻意地拉开距离而已。比起“父亲的死”,少女更加害怕的却是“必须见证父亲的死”。即使已经到了即将成为大人的年龄,她依然顽固地试图否认在自己的身边,在自己的日常里,会有死亡的存在。
曾经目睹过车祸现场,也参加过几次葬礼,但对于少女而言,死亡却始终停留在概念的层面。注定将会到来却依然还很遥远的生的的终结点,这便是少女的理解,少女曾经坚信着的,敷衍式的不负责任的理解,在得知父亲的病情之前——
少女用力摇了摇头,努力从心里抹去那些幼稚的,有违道义的想法,再一次往病床上望去。
不明白啊……我,我该怎么做才好?
某个人的面容浮现在少女的眼前。一直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冷静采取行动的他,在这种境地里,又会给出怎样的答案呢?
窗外,绚烂的晚霞朝着天空的彼端渐渐褪去,似乎很快将会聚集成一滴殷红色的泪水,笔直地坠往这个世界,然后,寂无声息地化作黑夜。
呐,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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