ஐ 爱伦·坡研究同好会 ஐ
位于图书馆二楼的某间自习室的木门上，挂着这样的牌子。
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之后，我轻轻地推开了门。
映入眼中的是——
绚丽的橘黄色彩……背对着夕阳的余晖，一名少女赤裸着双足，踮着脚尖站在椅子上。在她面前，是一座由一本本书水平叠放而成的，高度超过两米的组合体。而此刻她正尝试着往顶部加上一本书。
察觉到我的到来，她微笑着想要打招呼，却一不小心失去了平衡。她拼命地晃动着双手，在空气中寻找着不可能存在的支撑点。
伴随着一声尖叫，她重重地摔落在地板上。然后，摇摇欲坠的书塔开始往她的方向倾斜……
意识到时，我已经冲到她的身旁，抬起手护住头部，侧着身体挡在她的面前。
足够的高度。适当的质量。带有杀意的棱角。几十本书就这样直接砸在我的后背上。
——好痛。
简洁明了的感想。
“诶嘿，搞砸了。”丽姬娅学姐吐着舌头说道。
“诶嘿你个头啊，这次真的很危险啊。”我忍不住想发火，“你到底有没有安全观念啊?”
“对不起啦……”带着遗憾的神情，她左右扫视着散落一地的书籍，“……果然……巴别塔最后还是无法完成么……”
“巴别塔?”
“嗯，巴别塔，和这座图书馆的名字一样哦，想听么，巴别塔的传说?”她露出狡黠的笑容。
“兴趣不是很大。”我冷漠地道出了事实。
“诶——听我讲嘛……”
故意撒娇的语气。我没有回答，蹲下身子开始收拾地上的书。
她弯腰扶起倒地的椅子，拾起随意放置在一旁的长筒袜，自顾自地开始叙述。
“那是圣经里的记载，当时还运用着同一种语言，居住在相同地点的人类，曾经联合起来想要兴建一座通往天堂的高塔……”
她收着腿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缓缓地穿上袜子。黑色的长发无声地越过她的肩膀，沿着她的耳边垂下。
我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会觉得这种场面色气满满的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么？
“……为了阻止人类的计划，上帝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使他们相互之间无法沟通。人类因此而失败，自此各散东西，去往世界的各个角落。
“那座未完成的塔，就叫做巴别……在希伯来语中，巴别含有‘变乱’的意思。
“很奇怪的故事吧?
“‘神明接受敬拜，但拒绝被亲近。’无论这个故事在多大的程度上属于史实，表达这样的警诫，大概便是它载入圣经的理由。不过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语言?
“神罚应该还有很多更合适更具体的方式吧?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只是为世界上出现不同语言和种族提供解释的话，这个故事又太过复杂了。
“所有企图接近神明的尝试都是冒犯禁忌的罪行，作为一种象征、一种隐喻，巴别塔在现代也具有其独特的意义。量子力学的测不准原理，数学理论上的不完备性定理……现代科学上的种种难题与困境似乎都在印证着这一点……”
……
……
……
“喂喂，你有在听么?”
被发现了。虽然装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一声不吭地慢慢捡书，我的脑子里却一直在想着绿矾的事情以及今晚的晚餐。
“有啊，巴别塔，嗯，巴别塔，如果一定要用书摆点什么的话，还是像以前那样摆多米诺骨牌好了，比较安全……”
她有些生气的撅着嘴：“最近突然意识到多米诺建造的目的就是摧毁，很无趣啊。”
——是是是，巴别塔也好，金字塔也好，你搭完就没准备收拾的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把这句话出口。
穿好鞋子，她站起身来，原地跳动了几下，然后说道：“你会主动来这里，说明你已经把暗号破解了吧?有认真学习过了嘛，值得表扬。”
“暗号？什么暗号？”嘴上这样问道，脑海里却已经浮现某件物品的大致轮廓。
“我伪装成情书放在你课桌上的那个！”
还真的是故意伪装成情书的啊。
“哦，这张啊……”一边说着，我从书包里拿出那张在下午上课前收到的纸片。
“嗯嗯，已经看懂上面的内容了么?自己想的?还是已经看过坡的小说了?”
她的双眼似乎正闪闪发光。
坡?爱伦·坡的简称么?总觉得很麻烦的样子。
“虽然上次答应要回去看，不过一直没时间，暗号的内容我是不知道的啦，不过一看就知道写这个的人是你……”
“哦哦，很厉害嘛，这么说是看懂了后面的图案了……那个是我自己想出来的签名哦。”
一头雾水。
“你在说什么啊，我什么都没看懂，不过，在我的身边，会做这种无聊事的人只有你吧?”
在令人感到尴尬沉默中，我见证了她笑容凝固的整个过程。
一段时间之后，她才低声说道：“不得不承认你的推论在逻辑上是成立的。”
仿佛正压抑着强烈的不满。我打了一个冷颤，决定马上采取弥补行动。
“那个……那些符号和那个图案究竟表达了什么意思，可以请您赐教么?”
嗯，放低姿态，尽可能用上诚恳、谦逊的口吻。
“哼，既然你都这样问了……”
依然还是冷冷的语气。我吞了吞口水，做好了承受长篇大论的准备。
“首先，你必须感到羞愧，成为‘爱伦·坡研究同好会’的成员已经两个月了，你还没去读《金甲虫》（The Gold-Bug）这篇著名的小说。这是一篇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小说，被视为现代解密小说——前括号，如《达芬奇密码》（The Da Vinci Code）、《玫瑰的名字》（Il nome della rosa）等，后括号——的先驱……”
——那些细节与背景怎样都无所谓吧，说重点啊。
当然，在现在这种情形下，我是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
“……而我采用的便是出自这篇小说的密码，简单的单字母替代密码而已。也就是说一个作为明文的符号对应一个作为暗文的拉丁字母。
“这种类型的密码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失去了情报学上的意义，因为破译起来极其的简单，只要利用频率分析就可以了。
“在任何一种书面语言中，不同的字母或字母组合出现的频率都是各不相同。比如说英语，出现频率最高的十二个字母依次为ETAOINSHRDLU，只要熟悉了这些规律，对应到暗文中各种符号的出现频率，就能够轻松地实现解读。”
连缀成串的高频电波。一遇到热衷的话题，便兀自沉醉在运用语言扩张自我的愉悦之中，丽姬娅学姐的老习惯兼坏习惯。
我摆出专注的神情，不时地轻轻点头。
“嗯嗯……”
“当然，由于频率的不确定性，直接代入的解密方法可能会产生错误，这个时候就必须用回溯法来更正或做进一步推测。”
“嗯嗯……”
我屏息等待着恰当的打断时机。
“简单替换加密最出名的例子，大概是十六世纪时的苏格兰女王玛丽，被囚禁在英国的她用这种加密方式与同伴通信，并参与策划暗杀伊丽莎白女王。没想到密码轻易地被破解，而玛丽最后遭到残忍的处决。单字母替换密码的历史，基本上可说到这里就结束了。”
“嗯嗯……然后呢?你特意用上这种加密方式理由是什么，所要传递的信息又是什么呢?”
“理由?”她歪着脑袋回答道，“因为很有趣啊。午休的时候重读坡的小说，突然产生了实际使用的想法……”
“我猜也是……”
“不过这种加密的方法在今天看来实在是相当的粗糙，我更加中意的，是一种叫做维吉尼亚密码的……”
说到一半，她好像回想起什么一般突然打住，咬着嘴唇默默地低下了头。但是，下一个瞬间，在我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她就已经若无其事地扬起了脸——
“……总之，那些符号转换成字母之后便是: EMERGENCY
MEET AT THE CLUBROOM (紧急情况 在活动室集合)……在这里我才不会把完整的密码表告诉你呢，一定要自己去看小说啊。顺便把《莫尔格街凶杀案》（The Murders in the Rue
Morgue）和《失窃的信》（Purloined
Letter）一起看了，始祖级的推理小说哦……”
“嗯嗯，有时间的话一定……”我娴熟地，毫无愧疚感地重复着敷衍的话语，然后抓住机会转移话题，“……那个EMERGENCY是指什么，应该不仅仅只是写着玩的吧?”
“哦，那个，我正想说来着的……”
就在这一瞬间，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卡小戎晃动着一张纸片大步地踏进活动室，径直走到丽姬娅的面前，充满自信地开口说道：“学姐，我明白了，这句暗号的意思，你终于接受我的爱意了，right?还用上了这么含蓄的……”
一记干净利落的直拳。
面对双手捂着腹部跪倒在地板上的他，我投去了同情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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