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声四季,夏鼓和秋笛皆是常式,唯冬琴与春弦不同.”
风若尘有些呆呆着看着那立于万片花瓣之间的师尊,那人白裙翩翩,甚是动人。
“回神啦!”而迎接他的则是剑鞘直接糊在了脸上。
风若尘吃痛地摸了摸自己都快被砸出一个印子的脑门,突然笑出了声来:“抱歉,是师尊的剑法太好看了,”
面前的银发女子抱着胸轻哼了一声,眼神却有那么一丝稍稍的不自然。
“咳咳——!”她故作严肃地轻咳了几声之后才说道,“我说的东西可是很重要的,若尘可不能当是在讲故事哦!”
“您继续,我听着。”
“那……若尘的冬琴修到几成了?”
“仅是小成,孤雪剑意也才刚刚有了眉目。”风若尘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长剑,问道,“只是师尊方才所说的,唯冬琴和春弦不同,那是何意?”
“我创这弦声四季本是为了修身养性的,但人生百态,没多少人可做到以善止杀。”泷璃幽金眸微闭,再睁眼之际,仿若六月飘雪,大地万物皆陷入沉眠。
“以怨报怨,以德报德,这是冬琴代表的阶段,所以要想孤雪剑意修至大乘,必杀千人万人,以杀性蕴德性,阴阳对立,互不相容。”
“以怨报怨……以德报德么?”
“只不过,如果让我来选的话,我更希望若尘走到春弦这一步。”樱唇微张的时候,飞雪已逝,春景盎然。
泷璃幽负剑于身后,映着那明媚春光,莞尔一笑。
“孤雪剑意杀千万人而大乘,但春弦,只杀一人。”
“何人?”
“自己。”
“自己?”
“确切地来说,是自己的心魔。”泷璃幽摊开了未曾握着剑的左手,看着几片花瓣缓缓地掉落在了掌心,“凡春弦弹起之际,杀心泯灭,恨怨清算,无论是谁,皆没有取他人性命的资格,所除之物,唯有自己徒生的恶念。”
“这是……以德报怨?”
“嗯。”
“师尊会不会把他人想得过于良善了。”风若尘皱上了几分眉头,“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
“我见过山贼屠杀一村之人,只为掠走村长家的闺女,我见过邪门歪道妖言惑众,作恶无端,师尊总让我心系万民,放眼天下,若是不将他们尽除,如何维护正义,如何祭奠枉死之人.”
“是啊……”泷璃幽轻笑着摇了摇头,“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呢?”
“师尊……?”
“若尘,你当是知道我的身世的吧.”
“师尊是泷家人.”虽不知为何泷璃幽会突然提起这个,风若尘仍是认真地回答道.
“我是人族和鬼族结亲后用特殊秘法所诞下的人鬼之子,我指的是这个.”
“前些日子跟同师尊去往泷家的时候,听人提起过.”
“人族和鬼族势不两立,我一出生便遭受过许多人的白眼,父亲和母亲也因此而早早殒命.”泷璃幽的笑容中难得地出现了些许伤感和苦涩,“在那之后,我五岁便被迫离开了泷家,那么多年的在外奔波,看过的人生百态和不比你少呢,若尘.”
“但师尊却一直都很天真.”
“我也曾不天真过。”她轻叹了一声,转过身去看向了那山崖之下的层层雾霭,朦胧之中透露出几丝缥缈,“素霞境里有一村,终年受山贼侵扰,壮年男子会被拉去当做免费的沙包,好看的姑娘会被截去当做夫人小妾,我路过那里时,屠了一个山头。”
“本该如此。”
“但这些人沦落为山贼是由于邻村的苛税逼的良民不得不反,他们在反抗官员的途中迷失了自己的本心,被萌生的恶念所蒙蔽,才会由受害者转变成了加害者,而这些加害者,也有着属于他们的方寸柔情,那便是子女。”
“加害者无论如何都没有资格遭到同情,但子女不一样,他们也住在那山头上,偶尔还会给那些被抓来的男子们送些水果和清水,即便身处淤泥,但这些孩童的心性依旧纯善。”
听到这里,风若尘似乎是猜到了后续的发展,他有些不确定地握紧了冰冷的剑鞘:“师尊将他们……不,师尊不是这样的人。”
“我走得太急了。”泷璃幽背对着他说道,“当时有许多村民上山来讨回自己的东西,偶然间瞧见山贼头头之女初长成,美艳动人,数名被山贼压迫了数月的男子将她强行拉入了房里,引起了所有孩子的震怒,他们的反抗却迎来了尽数被屠戮的结局,而那女子于一日后死在了房里,死不瞑目。”
“……”
“数年之后,当我再次经过那个村子时,那里被一位少年杀得干干净净,那位少年跪坐在村口,手里拎着一坛黄酒和几叠纸钱,一边哭着一边擦着剑上的血,怎么擦也擦不完。”
“我从他口中得知,他是当年山头上逃过的漏网之鱼,山贼头头的儿子,他之所以没被杀,是因为她姐姐趁乱把他塞进了屋子的床底下,那些加害者只把目光放在了眼前的娇躯上,却从未注意到床下面还有个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咬碎了一半的牙齿,眼角哭出鲜血的孩童,他忍了一天,后悔了一辈子。”
“那孩子后来拜了个仙修为师,拼尽全力修炼仙法和剑法,学成之后将一村之人无论男女老少全数送去给他的姐姐陪了葬,若尘,你觉得他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村子里也有无辜之人。”听完这个故事的风若尘总觉得心里闷闷地,好似憋着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却不知该对谁发泄。
“我当时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他却瞪着我,对我说‘当初我们也是无辜之人,可有人放过我们,可有人放过我姐姐?’,‘父亲该死便该死,我姐姐让我们偷偷去给那些人送水,送伤药,那些人擒住我姐姐的时候,多少人向他们提起过这事,却被一句魔头之女自该付出代价打发了回来……哈哈哈哈代价,什么狗屁代价。’”
“……”
“当受害者的恶念萌生之时,他们也将和加害者走上相同的路,无非是手上拥有多少的力量罢了。”
风若尘沉默了好久之后,才怔怔地问道。
“那孩子……师尊杀了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
面对风若尘有些没搞清楚状况的反应,泷璃幽突然轻笑着转过身来,方才的沉重都已经烟消云散,唯有女子眼中闪动着的几抹慧黠:“因为都是我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