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这似乎没有标准答案，但处在同一处境下的人往往会作出相同的选择。
“坏消息。”亲卫骑士们再次异口同声地回答。
他们好像是即将慷慨就义的勇士，脸上显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今天的处罚是基础训练增加四倍。”芙蕾一字一顿地说着。
那个先前发过抖的亲卫骑士眼前一花，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重心不稳栽倒在地，还好他旁边的好兄弟及时将他搀扶住。
“好消息呢？”一位亲卫骑士鼓足勇气探前询问。
“鉴于新人格睿取得的优异成绩，从今天起，关于魔法理论的综合小测试将被取消。”
嗯？
取消测试，就意味着不再有每次测试结束后的处罚。
太幸福了吧！
“好消息”的美好程度大大超出预期，亲卫骑士们都没有心理准备，于是齐齐地僵在了原地，随即都兴奋地瞪大眼睛，身体不住地颤动。
这是幸福的颤动。
如果不是出于需要保持骑士的礼仪和修养，这群年轻人一定会当场就高兴地蹦跳欢舞。
他们不会再因为，通不过这莫名其妙的魔法知识测试，而累到走不了路。
苦难的日子终于过去了，迎接他们的是充满希望的未来。
而带给他们希望的是谁呢？
亲卫骑士们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格睿的眼神里夹杂着崇敬和爱戴。
此时此刻，格睿在他们眼里，是和圣女同等的存在。
“你们可以下去了。”芙蕾摆摆手，示意亲卫骑士们离开。
“汤娜，你也下去吧，把刚才的消息宣布给骑士团的所有人。”
“好的，殿下。”
“顺带关上门，等会外面肯定会很吵。”
“是。”
亲卫骑士们和汤娜相继离开。
“哐。”
门被轻轻合上，现在这间办公用的房间里，只剩下格睿和芙蕾了。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嘿嘿嘿……”一阵低微的笑声忽地响起。
格睿诧异地看向芙蕾，笑声毫无疑问是来自于她。
芙蕾用打开的书遮住了她的脸，不过格睿敏锐的观察力让他发现芙蕾的双肩在微微地抽搐。
“殿下，你没事吧。”
“没事。”芙蕾将书竖直地平移放下，探出脑袋，用平静的语气回答。
表情无恙，但她的脸上却挂着红晕。
曾经有位哲人说过：憋笑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之一。
芙蕾好像想起了这句名言，于是又把书拿上来，再一次挡住了脸，发出了更大的笑声。
“嘿嘿……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格睿沉默了，因为他发现他自己走神了。
芙蕾那张红红的脸蛋，眼里藏笑的表情深深地印在了格睿的记忆中，无法褪去。
回过神的格睿感觉他的脸上也开始发烫。
是因为走神导致的自我尴尬吗？
直觉告诉格睿，应该不是，但他找不出正确答案。
无所谓，反正公主殿下用书遮挡着两人彼此的视线，看不到格睿的脸红。
“咳哼，现在说说对你的工作安排。”
片刻过后，芙蕾将书放在木制书桌上，脸上恢复了严肃。
这是一件对于她来说很重要的事情，她构思计划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终于找到了最佳人选。
一定是自己日日夜夜的祈盼被神听到了，把这个名叫“格睿·梵沐立”的人送到了自己面前。
格睿重新站到房间中央，等待芙蕾开口。
“你接下来的任务是，学习魔法知识，取得魔法学院的入学旁听资格。”
“什么？”格睿失声道。
“你可以当成是去做我的陪读侍从。”
“我可以拒绝吗？”
好好的亲卫骑士怎么变成了陪读侍从，身份上的转变有点大。
“我没有任何不尊重你的意思。陪读侍从只是一个比喻，不是真的要你去照顾我。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出来保护我就好了。”芙蕾连忙解释。
“殿下，据我所知，魔法学院内部应是足够安全的。”
“对于生命来说是安全的，可对于心灵来说存在不安全的因素。”
这句话格睿完全听不懂。
“殿下，恕我愚钝，你能说得简单一点吗？”
“咳哼，就是有一些烦人的事情，需要你去帮我解决。”
面对着格睿投来的匪夷所思的目光，芙蕾难得地心虚了。
“你可以慢慢考虑。”
“我已经想清楚了，殿下。”
“不用着急的，我给你一天时间。”
芙蕾的眼神里带着殷切，格睿心里生出了一丝不忍。
“殿下，对不起，我认为我不适合这项工作。”
无论怎样，格睿还是表达出明确的拒绝态度。
去魔法学院，跟他的意愿完全冲突。他需要在进一步地提高武斗技巧的同时，寻找其他变强的方法。在亲卫骑士团里，至少不耽误锻炼。而去了魔法学院，恐怕自由支配的时间会少很多。
“能告诉我理由吗？”
芙蕾不会轻易放弃，她想通过这个问题找到转机。
当初在王宫骑士的招募上，芙蕾因为对格睿产生了兴趣，当场细查了格睿的档案资料。看到格睿的姓氏是魔法世族之一的梵沐立时，芙蕾就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
这个人就是她要找的。
“我需要足够的私人时间。”
“为什么？”
“有重要的事。”格睿敷衍回答。
原则上，亲卫骑士如果拒绝其主人的安排或者任务，必须要提供足够充足合理的理由。但是有原则，自然就有例外，比如把亲卫骑士安排进魔法学院去上学这种荒诞的事情。在安排或者任务本身不合理的情况下，亲卫骑士有权利无条件拒绝。
实际上，亲卫骑士团的主人和亲卫骑士为了保持良好的关系，除非特殊情况，主人一般不会提出苛刻的要求，亲卫骑士也是尽力完成，甚至更加卖力。
所以，在原则上处于理亏一方的芙蕾，面对格睿敷衍的理由，她不好意思去反驳。
但也不会放弃。
“那具体说说吗？”
格睿很想脱口而出地说不能，但芙蕾紧逼的视线使他退缩了，于是他选择了回避，低头把脸埋下，盯着地板。
“看着我说，不盯着人说话可是不礼貌的哟。”
格睿无奈，只得去注视芙蕾的双眼。
两个人一站一坐，格睿是站，芙蕾是坐，在竖直方向上存在着高度差，所以芙蕾是稍微往上地抬头看着格睿。
一个不择不扣的美少女用仰视的姿态看着你，是怎样一种感觉？
在芙蕾淡紫的眼眸里，格睿读出了一丝楚楚可怜。
“为了打败一个人，我不能浪费时间。”
格睿的心理防线鬼使神差地崩溃了，从没告诉过别人的秘密就这么毫无障碍地说出来。
“什么身份的人？”
芙蕾察觉到格睿的语气变得沉重了，因此她没有直接了当地问是哪一个人。
“一个魔导师。”
“啊？魔导师？”芙蕾不禁美目圆睁，张开了嘴。
芙蕾无比惊讶的表情，没有出乎格睿的预想。
换作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会惊讶，认为格睿是个疯子也不无可能。
常识是什么？常识就是所有人都认为正确的事情。
非魔法使的普通人打不过魔法使就是常识之一，更别说等级在魔法使之上的魔导师。
打败魔导师？
痴人说梦！
但芙蕾却知道，她眼里的这个人，却是极度认真的。
格睿的语速放慢了，音调也更低沉了。他在说出“魔导师”的时候，双手早已攥紧。
“我知道这很难，但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芙蕾双手撑在桌上，腾地一下子站起来，身子前倾，红色的发丝和长裙随之抖动。
“这不是很难，这是根本不可能！”芙蕾情绪激动。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见过魔导师全力以赴的战斗吗？”
全力以赴？
始终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从格睿的心坟里破土而出。
难道那一天，那个人真的没有全力以赴？
一股恶寒涌上心头，格睿觉得他好像掉进了冰窟中，全身上下飞快被寒冷侵袭。
见格睿像失了灵魂般地发呆，芙蕾稳了稳情绪，决定尽量平静地叙述事实。
“无论是和平年代还是战争年代，魔导师一直都是作为人类的最高战力而存在，是国家级的战略资源。所有的历史文献里，都没有记载过，不会魔法的人类打败魔导师这种事情。至于民间传说，据我所知也是没有。”
听完芙蕾的话，格睿总算艰难地从无力和恐惧的深渊中透出一口气。
“魔导师到底有多强？”
“魔法使只要达到魔导师的级别，哪怕不擅长战斗，至少也能相当于五百人规模的精锐军队。”
五百人？这还只是最低标准，如果换作现在的自己自己，能战胜多少人的精锐军队？
二十个？还是十个？
如果是十年后的自己呢？
五百个的标准似乎是绝不可能达到的。
原来那一天，那个人在保留了绝大部分实力的情况下，就完胜了自己。
周围的一切都在消失，格睿沉入到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真的有希望打败他吗？所谓的未来都只不过是自己的幻想吗？
也许，我早就意识到了，只不过一直在逃避，在自欺欺人。
筑起多年的信念堤坝在一刻，被绝望的洪流破坏，碾碎。
“不对啊，你们梵沐立家族不是魔法使世族吗？就算你没有魔法天赋，对这些也应该有所了解，你哥哥不就是魔导师吗？”
芙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难道格睿想要打败的魔导师是……
房间里陷入了死水一般的寂静。
芙蕾不敢再说话，如果她的猜想没错，那她可以算是戳穿了格睿的秘密，从小受到的王族教育告诉她：这很不礼貌，哪怕她是无意的。
格睿则双眼无光，神情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个人都静静地站着，正当芙蕾觉得要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沉重的气氛时，格睿开口了。
“殿下，我改主意了，我接受你刚才的安排。”
“啊？你决定要和我一起去魔法学院？去上学？”
“嗯。”
其实芙蕾没有必要再做确认，因为她清楚地看到，格睿的眼神是那么的坚毅。
旧的信念溃散了，新的信念建立了。
目光炯炯，格睿凝视着新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