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第四节课，又是元素课，也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
把上学期期末试卷讲解完了的安瑟曼莉，开始上这学期的新课了。
中间有个小小的插曲。
发现被教导主任带走的娄泊不在教室后，安瑟曼莉向学生们询问，听到其他学生的解释，身为班主任的她没有多余的反应，因为这种事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翻开新学期的课本，听着老师新讲的内容，学生们这才真切地感受到新学期的气息。
至于格睿，这个转学旁听的半吊子，“为了战胜那个人而学习魔法知识”已经不是他唯一的学习动力，学习魔法知识本身就能带给他对新奇事物的满足感。
有那么一刹那，格睿恍惚中觉得，自己一直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魔法学生，过往的经历不过是不真实的梦境。
如果自己和其他魔法使世族的新生一代一样，正常地在十岁前觉醒魔法源，正常地在十五岁前受到家族的熏陶教育，然后正常地在年满十五岁这一年去魔法学院上学，那该多好。
天赋绝伦的哥哥从圣城回到家里，询问自己的学习情况，在饭后辅导自己的功课。
活泼可爱的妹妹缠着自己讲述魔法学院里发生的趣事，并且逼问自己有没有交上女朋友。
而慈爱的母亲，则在一旁微笑着。
如果能将这样的梦境实现，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自己也不会有丝毫踌躇。
然而现实却如同架在脖子前的匕首，哪怕你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不去看它，锋刃的冰冷依然会彰显它的存在。只要你想回避现实，催眠自己，“这个匕首是假的”，那么你就会被它无情地杀死，血液从你脖子上喷涌而出，将你最后的人生染成鲜红。
格睿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蘸水笔差点摔落在地。
别忘了自己是谁。
魔法学生的身份只是伪装，学习魔法知识只是为了变得更强，魔法学院的生活都只是开水沸腾时上浮的气泡，在露出水面的那一刻，它便会破灭。
所以要在它破灭之前，获得更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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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吃午餐，基里恩斯魔法学院中午有两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大部分人会回到宿舍休息，其他人有的在学院里闲逛，有的去图书馆看书，还有极少的走读生会在教室里趴着睡觉。
食堂的午餐还是和早餐一样的自助式，格睿不出芙蕾的所料，又把餐盘装满了食物，到了快放不下的程度。
就在两人快要吃完的时候，一个文质彬彬的男生找到了他们。
“芙蕾同学，能打扰一下吗？”
男生带着一副金边的圆框眼镜，显得很是斯文，在格睿看来，他不像一个常见的魔法学生，更像一个未来的学者。
“杜鲁克同学，请说。”芙蕾礼貌地回应。
“我想请你到教室里一同讨论，今天杰夫卡老师布置给我们的作业。”
“作业？哦，你是说那个试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题。”
“对，下一节魔法动相课在明天上午的第二节，所以这道题就成了我们今天的作业，还是团体作业。”
“杰夫卡老师没有说过要我们一起完成的话吧？”
杜鲁克摇了摇头：“杰夫卡老师故意把做不到的惩罚定得那么严苛，就是为了迫使我们不得不合作。”
“可是他也说了，只要有一个人说出正确答案就可以了。”
“芙蕾同学，你不会真的以为班上有人能凭借一人之力，做出那道题吧？就算做出来了，能保证一定是正确的？正因为杰夫卡老师非常清楚，一个人很难想出正确答案的学生们，必定会在他制造的压力之下选择合作，解决问题。这种手段，在军队中很常见。”
芙蕾眉头微蹙，那么难的题，讨论的时间应该不会短，而她不太想牺牲自己的午休时间。
“不能把时间放在下午放学后吗？”
“芙蕾同学，你知道的，下午放学了我们还要去参加社团活动。”
没有加入社团的芙蕾倒是忘了这一茬。
“还有其他人吗？”
“上次期末考试魔法动相课的成绩超过70分的同学，我都找过了，他们也都答应了，你是最后一个，芙蕾同学。”杜鲁克边说边推了一下他的眼镜。
“那好吧，我也一起。”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确实不太好拒绝。
“谢谢合作，我先回教室了。”
格睿望着杜鲁克那有些单薄的背影，怔怔出神。
“想什么呢？”芙蕾见状问道，然后突然想起来了她曾经对格睿的嘱咐，“别人都走了，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我在想，他那样的身板，能承受住学院的实战考核吗？”
“魔法学院的一年级和二年级还没有实战考核。杜鲁克他这个人有点特别，他每门科目的理论考试成绩都非常好，但是实践成绩却又十分一般。”
“这样不好。”比起理论，格睿更加重视实践。
“杜鲁克自己倒是无所谓，他经常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自然也有自己的短处，这是正常现象。”
格睿默默地思考，不说话。
“别关心别人了，倒是你，感觉怎么样？上课能跟得上老师吗？”
“还好。”
“那就是不太好了哦。”
“呃……对。”被芙蕾揭穿了敷衍说辞的格睿只好承认。
“刚刚杜鲁克的话提醒到我了，学习不光可以一个人学，还可以合作嘛。以后你学习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啊。嗯……问其他同学也行的。”
“我想中午就问，可惜你有预约了。”
格睿把眼睛斜到一边，抿了抿嘴唇。
“嚯~你不高兴了。”芙蕾把头一歪，盯着格睿的双眸。
“没有。”
格睿微微扭头，避开了了芙蕾紧逼着的视线。
芙蕾再次歪头，追上格睿暗红的眼瞳，于是，逼得他又一次扭头，同时说着：“我们快点走吧，不要让别人等得太久。”
“好，这就走。”芙蕾起身，接着嘿嘿地笑了两声。
可能是由于芙蕾吃得慢，也可能是格睿吃得太多，他们吃完午餐用的时间，比大多数人要长一些。
等他们两个回到教室，已经有一小群人坐在一团，聚成了一个小圈子，每个人拿着削好的炭笔，课桌上摆着空白的作业本纸。
“芙蕾同学，你来了。”学习活动的发起人杜鲁克向芙蕾招手。
芙蕾找了个靠近“小圈子”的座位坐下，然后向格睿使了个眼色，大意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格睿点头表示他领会到了意思。
“芙蕾同学，我们讨论出了一些成果。题目中的魔弹飞行轨迹应该分为三个阶段，混沌态是第一个阶段。切断魔力落后，魔弹由混沌态转化到物质态，这是第二个阶段，当然这个阶段很短，可以忽略不记，但在答案上还是要写出来。而最后一个阶段，就是轨迹下滑的阶段，这个阶段极其复杂，既要考虑重力和空气阻力对魔弹的影响，又要考虑构成魔弹的元素衰减速度，以及因为元素衰减所导致的空气阻力变化。”杜鲁克说完将圆框眼镜用食指推动了一下。
“嗯，我完全赞同。”这和芙蕾的解题思路一致。
“好，那我们继续探讨。”
格睿坐在教室的角落，翻开了他的笔记，上面占满了密密麻麻地文字和符号。
不懂的问题可不少。
那边讨论难题的学生们正在各抒已见，芙蕾也认真地加入了进去。
“问其他同学也行的。”格睿短暂思考一番后，决定采用这个建议。
他站起来，一眼便扫过整间教室，除了中间的讨论团，只有两个学生还在教室里，一个男生，一个女生。
那个男生胖胖的，用书本作枕头，趴在上面，看起来睡得很想，讨论团的交流声也没把他吵醒。
这个不行，只剩下另一个女生了。
女生坐在墙边，格睿仔细一瞧，发现就是那个今天早晨撞了他后背的人。
珂尔有点烦恼，有点矛盾。
她习惯了中午教室的宁静，而那群探讨难题的同学虽然打扰到她了，但他们做的事却是为全班同学着想的。
要不出去走走吧。
正准备离开座位的珂尔见一个人影走到了她的旁边，她抬头一看，一个银灰短发的男生直直地站着。
“我有几个地方不太懂，能向请教你吗？”格睿指着他的笔记本。
这是格睿人生中第一次向同学寻求学问上的帮助，刚才说的这句话，他在心里面修改了好几遍，生怕请求的方式不对，会使对方拒绝。
“啊，好的，好的。”正常的请求，珂尔当然会接受。
“谢谢。”
格睿干脆地从没人的座位上拖过一张椅子，坐到了珂尔的左边，珂尔则把自己的椅子往右边挪动。
“这里。”格睿指着笔记上的一处，“正三角的魔法阵纹什么时候才起到功能纹的作用呢？”
“是这样的，你翻教科书到第五章，不是这本，是那一本，你给我吧，我来翻。”
珂尔快速翻动着一年级上学期的《魔法阵和魔法的对应关系》教材，等翻到了正确地方，她听到了呼吸声。
她朝左边一瞥，看到格睿不知什么时候凑得更近了。
“那个……你靠得有点近。”最后一个“近”字，珂尔说得很轻。
“不好意思，你说话的声音有点小，我想听清楚点。”
“对不起，我声音再大一点。”结果珂尔的音量更小了。
“不是你的错，是那边那群人太吵了。”
那群人中，有一个带着丝丝哀怨的眼神悄悄地看向这边。
芙蕾觉得她的内心又痒又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偷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