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你一个人准备的游戏，请好好享受吧。”
那个名叫诺亚的人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从空之城上跳了下去。
这一举动引起了玩家群体中的一阵恐慌。
老实说，我也在那范围之内。
没想到会真的目睹这种自杀直播，再加上诺亚之前说的那些话，我的脑子有些思考不过来了。
可能是因为没怎么好好吃饭的缘故，又或是我第一次玩这种神经连接的游戏——我现在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还有些许的呕吐感。
但这呕吐感究竟是来自于现实的我本人，还是这个虚拟的游戏角色，我并不是很清楚，光是思考这种令我不懂的事，我就愈发感觉恶心。
果然还是不应该来凑热闹，买什么我从来没用过的游戏头盔，玩这种我基本没有半点经验的游戏。
我原本只是想找个法子放松一下的，但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呢？
游戏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根本不是很理解，只是在街边的电视上偶尔看到过，里面宣传着各种人穿着奇怪的衣服，像是在拍电影一样打来打去，头顶还时不时会有一些数字弹出来——我并不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但我看到周围的年轻人似乎能够聊得火热。
看到那些年轻人的笑容，我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她也是这个年纪，但跟别人不同，在家总是阴沉着一张脸，我似乎从来没看到她笑过。
可能是因为自己爸爸太没用的关系吧。
回想起来，我总是在干活，从我只有6岁开始的时候，那时月之城还不叫月之城，头顶也没有别的阶层——所以能看见天空，白天有太阳，晚上有月亮和漫天的星星。我从那时就一直在帮大人们干活，因为那时大家都很努力，据说是为了在这个城市建立第二阶层的支柱。我每天帮大人们搬一些材料，看着那个擎天的柱子一点一点被建造起来，而头顶也有不少运输机飞来飞去，我们在下面动工，有人在上面动工。头顶的巨大圆盘逐渐建成的时候，一些大人问我想不想到上面去，我回答“不想”，因为不知为何，我总感觉站在自己从出生开始就待过的土地，更有安全感一点——虽然我知道自己脚下的合成材料并不能被称之为“土地”。
于是我便继续留在这一层工作，身边以前跟我一起的工友也逐渐离开了我，都跑到上面去了。
修建支柱和巨大电梯的工作完成之后，我又到一家工厂里参加机器人的制作——听说以后就要用这种东西来代替人干活了。可之后各型号的机器人图纸一再更换，我也没觉得造出来的机器人比人聪明到哪里去，因为我总是被人说成是“笨蛋”，但我见过机器人工作之后，发现效率和精度还不如我，特别是一旦出错，机器人根本没有自己意识到错误的脑子，最后还得靠人来修正生产线上的内容——所以既然机器人比我还笨，那就肯定不如其他大部分人了。
可我虽然是这么觉得，但新的设计图纸还是不断被交给工厂的老板，我身边的朋友也是依旧不断在辞职，直到最后生产线上只剩下机器人和我，我对旁边负责校准设备的机器人说：“你自己造自己有意思吗？而且他们根本不会给你发工资。”机器人明明是会说话的，但却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我再次因为在智力问题上高于这些机器人而有些得意自满。
直到最后，因为工资实在是太过低廉，已经撑不起我的饭钱，我才终于在视频通话里接受了住在【第三阶层】的工厂老板的劝说——从这个机器人工厂辞职了。
但离开了工厂之后，我也没有了住的地方，除了饭钱，我又要考虑房租的事——我开始怀念那些机器人了，因为我在工厂里睡觉的时候，随时都能命令他们给我端一杯水过来。
重新来到社会上，我并没有在这里找到当初的感觉——因为大家都不是跟我小时候那样热情了，人们对工作似乎很疲倦，而且他们大多都是从上层下来的人——我以前从不知道去了上层的人还会再下来，所以感到非常惊讶。
据他们所说，来到最下层是为了打工还债，我本以为他们跟我以前的朋友一样，随便做点事，赚够了钱，就会又离开我跑到上层，但这次并没有，他们有些人欠下的债款太多了，甚至他们把数字说给我听之后，我觉得这可能打几辈子工也还不完。
但他们说是可以还完的，只要能够想办法混到【地面】上，找到一些值钱的宝贝就行，还说可以带上我一起，发家致富了带我去上层泡妞。
虽然我还是不是很想去上层，但我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去了——毕竟现在的工作赚的实在太少。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去【地面】挖宝是犯罪行为，我们在那里找到了一些已经凝固的“苍”的结晶块，还有许多以前地面上的人们使用过的武器和工具——但回来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我们的飞船起飞时被突然迸发的“苍”给击穿了，两个朋友当场灰飞烟灭，包括飞船的驾驶员，我吓得赶紧接过飞船的操纵杆，在胡乱操作之下，我们最终遇到了低空巡逻的维和部队。他们远程黑入了我们的飞船，才导致这玩意最后没有因为我的操作技术被毁，但我们也被逮捕了。
从监狱待了10年出来之后，我跟一个从上层下来的女人结婚了，是她找上了我，说是想在下层过安稳的生活。但几年之后，她还是离开了下层，并留下了我们的女儿。
对了，抱歉，终于说到我女儿了。
我很喜欢她，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要喜欢，我也愿意为她付出我的一切，只不过她却似乎只想到上层去。
自从阿特拉斯颁布新的法案之后，像我这种在最下层待过20年以上的“原住民”，光靠一点小钱已经是无法到上层去了。
但为了完成女儿的梦想，我继续拼命努力的挣钱，但直到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变得跟我差不多高，我也没攒够去上层一半的钱。
在她上个月生日的前一晚上，她突然哭着告诉我说，自己不想去上层了。
第二天她的生日，我没有再见过她，后来才从她母亲留给我的文字信里得知——她被她母亲带到上层去了，并且多年不见的妻子还在信中说我是个不思进取的男人。
但本来听说女儿不想去上层之后，我拿着攒了好久的工资，给她买了最新款的游戏头盔，心想她应该会高兴，只不过却再没有机会给她了。
我知道，每一个离开我去上层的人，最后都不会再回来。
为了不浪费我买的头盔，于是我去研究了年轻人们玩的游戏，这花了我好长时间的工夫，感觉比我以往任何的工作都要难。
只不过今天游戏开服后的实际体验——却跟我学习的东西完全不同。
此时，玩家们已经不再和那些士兵们打来打去，而是都在说关于“下线”的问题。
游戏似乎出了bug，无法下线了。
我打开菜单，确认到了这一点——这令我更加心烦意乱。
我必须承认我不会玩这种游戏，所以现在很想下线。
几分钟之后。
天空上弹出一道系统提示——“无法退出游戏的系统bug已修复，请玩家尽快在维护开始之前退出游戏，否则5分钟后将会强制退出，这可能造成您正在进行的游戏进度无法保存至服务器。”
我重新打开菜单，但依旧没有找到可以退出游戏的选项。
但我见到周围的玩家们纷纷消失在了眼前，应该是下线了。
我慌忙拦住一个准备下线的玩家，问道：“为什么我还是没有找到退出游戏的功能？抱歉你不能稍微帮我看一下，我第一次玩游戏不太懂。”
我把我的菜单界面给他看。
他一开始很热心的帮我翻到最下面，说“就在这里”，可是最后我们却都没看见那个选项。
他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可能是逐步修复的bug吧，你放心，等一会，应该是会出现的。”
说完，他便也消失了。
我有些疑惑，但也只能按照他说的继续等。
可一直等到战场上再也看不到其他玩家，那个选项也没有出现。
直到太阳从天边落下，帝国的士兵开始撤退，这里除了我再也见不到任何会动的东西。
我仍旧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是为你一个人准备的游戏……”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那个叫诺亚的人说过的这句话。
看着周围寂静的一切，我开始害怕起来。
但究竟是我现实的我本人在害怕，还是游戏里的这个我在害怕——
从这天起，一切都无从得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