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要、要我杀了他？”
虽然伸出了手准备接过递过来的弓与箭，但诺洛伊却在听到伊芙所说的话后迟疑了。
杀……杀人……
之前杀死斯雷因时的记忆又在脑海中浮现。
如果说那次可以用“并不是我动手的，他只不过是自爆了而已”来解释。
或者说用“是他先动的手，如果我不出手的话我可能就会遇到危险”来搪塞过去。
可这次又能用什么理由呢？
几乎是同样的场景。但诺洛伊的立场却与之前那次全然不同。
上次他是强大的一方，拥有着确实的生杀大权的一方。但这次诺洛伊却站在了弱者的一方。
而且——
斯雷因被杀完全是他罪有应得，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
可达斯特会变成这样，就连诺洛伊都觉得是情有可原的。
虽然他确实有错，但听到那些观众对他无理由谩骂的诺洛伊却觉得大部分的错并不在他。
并非是碍于魔族“除非不得已，魔族不能使用魔法伤害任何人族”的法律。
这种情况自私想都是那种“不得已”的范围了，更何况那样的达斯特是否能称之为人还有待商榷。
诺洛伊只是不想杀他。
或者说他只是不敢杀他。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还畏手畏脚，大谈什么都是生命都是平等的未免显得太过圣母。
但让一个从小生长在温室里，最多只在游戏里砍过怪，连蜘蛛都害怕，就算看别人玩恐怖游戏都会特意拉个窗口挡住画面的人去动手杀人……
显然诺洛伊并不能这么简单地就接受这样的发展。
“杀伐果断”这个词不适合形容诺洛伊。
“怎么了，你不接过去吗？”
“我……我不想……”
“如果我告诉你，只要杀了那个人这头黑龙就会立刻消失呢？你也不想下手吗？”
“……杀、杀了他黑龙就会消失吗？”
“你没发现之前黑龙一直在想办法保护他吗？他是黑龙的召唤者，黑龙的形体就是由它赋予的。只要他死了，那头黑龙就会因为召唤者的消失而要分出大部分力量维持自己的形体和存在，到时候解决它就会方便许多。更何况他刚才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现在估计也只不过是在苟延残喘了，他迟早都会死，你现在动手的话只不过是让他能早点解脱罢了。”
伊芙冷静地向诺洛伊解释着情况以及利害关系。
明明知道现在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诺洛伊却还是没办法干脆地做出决定。
虽然在听完那番话后他用颤抖的手接过了弓与箭，而且他也知道达斯特所在的确切方向。只要他想，就可以让这支箭确实地贯穿达斯特的心脏，一击毙命。
就在诺洛伊犹豫不决的当下，伊芙从他的手中抢回了弓箭，将箭矢搭在弦上，毫不犹豫地射向了诺洛伊印象中达斯特躺倒的地方。
“伊芙姐！”
诺洛伊心中的感情如波涛般汹涌，在这一瞬间他有无数种感情和想法想要表达出来，但却完全没办法组织出相应的言语。
“诺尔，你记着。”
亲手将箭射出的伊芙并没有责怪诺洛伊，她只是在挥着手让弓变回光芒消散后淡淡地对着诺洛伊说道：
“善良并不是错误，所谓的杀伐果断也并不全是正途。这两者都要建立在对应的前提之上，尤其是善良。”
“……”
“在保持你的底线，维护你的良善的同时，你要确保自己有相应的能够解决现状的实力。否则你的善良只可能会让更多无辜的人遭受伤害，与你的初衷背道而驰。”
“……”
面对伊芙的说教，诺洛伊沉默着，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这世上能够让你陷入这样绝境的敌人屈指可数。但你这样的想法迟早是会招来祸端的——不管是你承诺了要保护卡萝的现在，还是你继承了魔王之位的未来。”
“对不起……”
最终诺洛伊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这样道歉的话语。
诺洛伊清楚伊芙所说的话确实是正确的，而且对未来的他也受用无穷。
“如果有人要杀另一个人，保护被害者的唯一办法就是杀了那个人，而你刚好在行凶现场，你会怎样选择？”
“我……”
对于伊芙提出来的质问，诺洛伊仍旧在迟疑着，迟迟无法给出答复。
“不知道吗？那我换个问题——如果有人要杀了你，保护你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杀了那个人，你又会怎样选择呢？”
“……”
这个问题的答案诺洛伊很清楚，但正因为他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他才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
诺洛伊相当清楚自己的自私和鄙陋。
在之前那个小巷中自己的性命安危受到斯雷因的威胁时，他想都没想就向那个明显吃不下那一击的“普通人类”降下了天罚。
如若不是斯雷因在龙鳞的作用之下逃出生天，自己在那一刻就已经背负上了他人的性命。
更别提在初次来到人族领地，在碰到那两个威胁自己的小混混时都动过杀心。
当初如若不是卡萝赶到喊了那句“我看到了”，只怕自己也不见得会收手。
伊芙并没有看漏诺洛伊心中的动摇。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那个被害者是卡萝呢？你又会怎么做？我们刚才约好了吧？”
“……！”
诺洛伊知道伊芙是在试探他。
他也知道伊芙想要从他口中得到的答复。
闭上眼睛，诺洛伊在脑海中描绘着卡萝的身形，深吸了一口气。
“至少……我会尽我所能避免那样的情况发生。”
从诺洛伊口中得到这样答案的伊芙叹了口气。
“这可真是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不，并不是那样。”
“嗯？”
“我会变强的，像你说的那样，直到我能够解决所有问题为止。”
这回伊芙可是一下子就被被诺洛伊的“中二发言”逗得笑出了声，甚至被口水呛到了不停地咳嗽起来。
总算是把那股劲缓过去后，伊芙用力地拍了下诺洛伊的肩膀。
“我说啊，你们两个实在是太像了？！卢纳以前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哦！那时候的卢纳好像只有十四岁来着，你现在……已经十八岁了吧？！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不妨让我看看你的所下的决心吧？”
这么说着，伊芙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转身看向她所维持的光幕的方向。
紧接着，她大喝一声，白色的光芒上绽放出了更为刺眼的光辉，在光辉散尽之后，光幕与光幕另一端的火浪全都消失了。
等到诺洛伊再次睁开眼睛，在他面前所剩下的，那是——
从尾部开始，身体逐渐褪去形体，开始化作黑色雾气的黑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