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骗人的！呜呜呜……”
范无双见掌柜这般吩咐无伤，就忽然大哭起来，其哭声犹如警笛般响亮。
“……正如韵粥小师傅所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罪刹掌柜也不例外！……终究是一人扛下所有，谁也没打算帮我……”
她直言罪刹口心不一，根本就没有帮她摆脱同福商队之意，还怪责掌柜光顾着问她问题，一点儿都不回应她的请求。
罪刹就此停步，在被道德绑架下反而深意一笑。
任由凄惨哭声蔓延整个庭院，掌柜不作任何回应，只是负手而立，好让某个憨批打破僵硬的气氛。
“完了完了。”
无伤见双儿哭得厉害，便慌得不行，但怜香惜玉的男儿本色驱使他劝说自家掌柜：
“掌柜，要不你就将妙计简略地告知范姑娘吧，她若这样哭喊下去，不仅会引起店内伙计们的蜚语，还可能与范庄主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见憨徒替范无双说情，罪刹对无伤使了个眼色，便十分不情愿地回座。
对此，无伤一时半会摸不着头脑，只得等待掌柜的铺排。
“哭？还哭？唉，这就是我不愿意跟女后辈打交道的根本原因。”
罪刹这一叹，倒是让收放自如的双儿老实许多，她持着红肿的眼角，静候茂利掌柜能否给满意的交代。
“无伤，你先替我去东厨打几壶‘无根水’与一壶食油，再去神龛处拿上贴符的供簋。哦，对了，还有我最爱的六安瓜片（一种茶叶）。”
掌柜究竟想干什么呢？无伤十分疑惑，遂问道：“什么是无根水？而那簋选哪个？”
罪刹抚着「天罡风水扇」，回道：“在东厨内贴着‘掌柜特供’的便是无根水，我要的簋则是那罐刻有无极派标志的。”
在掌柜的吩咐下，无伤连忙去准备东西，房间内只剩罪刹与双儿两人。
两人之间隔放了一个炭盆，盆中的碎炭闪烁着微妙的红光，为干冷的房内填上几分暖意。
少倾，双儿看掌柜迟迟不作声，不禁推敲起刚才的玄乎话，亦揣摩着罪刹的用意。
“细路女，你前面嘅‘事业线’都几深噶哦，韵粥佢，有无帮你睇过呀？”
罪刹忽然说起粤语，令范无双随之打了冷颤。
他究竟在说什么？咒语？法诀？还是武功心法秘诀？范无双此时咽了口水，只觉眼前的掌柜莫名强势。
见双儿脸上写满问号，罪刹随即又道：“原来，韵粥并没有把你当作正式徒弟。”
(´･_･`)
什么？！
未等双儿领悟话中道理，无伤突然拿齐东西归来，并率先在炭盆上架起一小锅，等候掌柜的后续吩咐。
“锅内倒上食油，等煮沸了再用。”罪刹放下羽扇，拍了拍无伤，“还是先烧壶无根水，我渴得要死。”
一番准备后，罪刹终于开始解答道：
“接下来，让你俩也见识下掌柜我的智慧。但是，绝不可与无关之人道出我的计划，不然，你俩定会重新认识什么叫真正的『大慈悲掌』！”
无伤明白罪刹的意思，也深知掌柜将会长编大论一番，便默契地帮自己唠叨的师父，沏上一茶。
犹见茶杯续上甘泉，罪刹眼神忽然锐利几分，继而直盯范无双，眼中透露着一股莫名的严厉。
“解救双儿被逼婚一事，可有三种方法，依次分为上、中、下三策。”
罪刹首先伸出一指。
“第一，找到我大师姐韵粥。大师姐乃双儿的师父，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在联合贸易都邑的礼节之中，身为双儿师父的韵粥，有权辞退自己徒儿的婚事。这就是当初为何韵粥有权出面解救双儿的原因。
可惜，现在我们暂时无法找到韵粥。所以，这方法可行性不大。
不过，从双儿之前所述，我可大推断出，大师姐在离开都邑广粤之前，曾为双儿被逼婚之事埋下过一颗‘定心丸’。
依我对大师姐的认知，她极其喜欢逼恶人立誓，尤其是欺负女流的恶人。
不难想象，韵粥她肯定只身一人，扫荡了整个同福商队，然后正义凛然地指着徐宝威的头，逼迫他立下‘不准再对双儿豪取抢夺’的誓言，再潇洒地离开。
我观徐宝威之所以满嘴牙金，九成是大师姐曾经打得他满地找牙。”
“没错！没错！”双儿听至此处，不禁高呼神奇，“掌柜神机妙算，韵粥小师傅的确有这么做过！可是，同福的那头猪却事后违背誓言……”
罪刹听后只是一笑，仿佛早就看穿同福徐宝威的为人，随即他品了一口茶，用眼神示意还在惊讶的无伤留心听讲。
犹见掌柜竖起第二指。
“根据我分析，双儿之所以会被同福盯上，这也怪大师姐过于显眼的处事方式。
治个病连年兽都叫了过来，自然，那只手遮天的徐宝威肯定道听途说，注意到范家有位如花似玉的千金。
另外，从双儿病好到现在，已过三年之久，而徐宝威现在才敢送聘礼，可见，他一直忌惮韵粥的存在。
那么，问题也来了，范庄主为何偏偏会愿意收下聘礼呢？”
对此，无伤与双儿齐齐摇头，不知其中玄机，只是急切追问后续。
罪刹也不着急，缓缓补充道：
“根据提供的情报可知，范庄主是非常疼爱自己的闺女，他为了聘人找回双儿，愿意悬赏10锭金之多，可见他并不会因聘礼的多少而接受同福的拉拢。
因而我敢断定，同福商队应是抓住了范家某些把柄，范庄主才不得已收下聘礼，被逼将双儿嫁于徐宝威。
所以，第二种解决办法，就是我亲自去试探范庄主的苦衷。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商贾，了解同为商贾的范庄主，而且，我也有足够的资源帮助他。此为根治之法。”
情不自禁，无伤在为罪刹鼓掌，感叹掌柜的考虑周到，双儿更是被罪刹的分析说得热泪盈眶。
“倘若、若范庄主的难处连我都无能为力的话，那只好实施第三种解决办法，这也是万不得已的办法。”
终于，罪刹伸出第三根手指。
然而，掌柜准备说出最后一法时，范无双却提前抢话：
“就是让双儿向罪刹掌柜拜师，掌柜乃韵粥小师傅的师弟，又为无极派代掌门。至此，掌柜便可亲自出面为我辞退婚事，既不损师礼之节，又名正言顺。”
罪刹为此装作生气的样子，遂轻咳了几声，再次负手而立。
掌柜平时都滔滔不绝，少见其这般内敛，无伤夹着两人之间尴尬得不行，便趁机拿起那簋，追问其用处。
“此乃「魔封簋」，里头装的全是妖邪。”
罪刹说时，从簋中取出两粒折成星星的符箓，当即吓得无伤退避三舍。
可双儿一见此星状符箓，就脱口而出：“韵粥小师傅也有一堆这‘星星’，就存放在她那黄色的小袋子里，当初我还以为这是女儿家的小心思呢。”
罪刹汗颜一阵后，便说道：“无极派乃习武修道之宗，会抓妖捉邪很正常，若想入我宗门，只怕你没那个资格。”
“我可不管！我偏要拜掌柜为师！”双儿此时大喊道。
“哦？那就看你有没有这能耐了。”罪刹笑了笑，转头使唤无伤，“取两碗未煮的无根水来。”
两碗？
无伤顿时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掌柜，这世道真的有妖邪么？”取水后的无伤依旧觉得掌柜在开玩笑。
可这问题由小粉葛之口说出，着实让人哭笑不得，该如何向一度入邪两次的憨徒解释呢？
罪刹对此无他法，便将那星星状的符箓递给憨徒，“废话！众生皆有灵，魂归往西，魄逝入土，而这邪秽又不入流的存在，只是你暂时看不见摸不着而已。”
当无伤接触符箓时，一股瘆人的厌恶感便从手心中蔓延，随即，他赶紧归还符箓，对掌柜之言深信不疑。
验证过后，罪刹把两粒符箓丢进滚烫的油内，接着刺破自己食指，在两碗无根水中各挤出一滴血。
这血遇上无根水，当场就燃烧起来，颇有些点燃高度酒的仪式。
无伤与双儿见状，被吓得不轻，这源于土著对火的畏惧，以及‘难道要我喝这玩意’的抗拒。
“一口喝了它。”罪刹果然指着烧得正旺的碗，并笑吟吟而道。
“范姑娘要喝两碗这么多，那我赶紧去喂她。”无伤见机行事，连忙端起无根水。
罪刹当即反手锤了憨徒一拳，“抖什么机灵？一人喝一碗，若不反吐出来，则事矣。”
尽管十万个不愿意，无伤在罪刹的威逼下，只好硬着头皮，一口闷完。
一碗下去，竟觉全身通透不少，仿如置身在俗世之外，静看世内的云来雾去。
见无伤喝后无恙，反而变得神闲气定，双儿就叫嚷着要喝，誓要证明自己有资格拜入无极派。
在掌柜的亲自喂服下，双儿一碗入喉，忽觉自己处于山之极巅，底下众生如蜉蝣团居，它们都膜拜着自己身后的丰碑。
“都看见了什么？想吐吗？”罪刹摇着两位突然出神的后辈，不由问道。
“有山，有人……”
“有云，有雾……”
回答之际，无伤与双儿便回过神来，突然就回忆不起刚才所见。
罪刹看他俩不吐反有悟，遂深意说道：“嘿嘿，如此一来，你俩便是我的人。现在习德学武算是入流，但不知斩妖除魔的天赋如何。”
骤一听，双儿立马想唤掌柜作师父，可罪刹却摆手打住。
“普天之下，有资格为人师表之宗，唯我师父一人。双儿你可凭师礼待我，但不必称我为师父，就如无伤那般，事我为仲兄则可，亦可称呼我掌柜。”
“求之不得！但拜师的礼节呢？这可马虎不得。我要让都邑内的人都知道，我是掌柜的真传弟子！”双儿如是这样回答。
罪刹点点头，坦言自己不是什么迂腐之人，拜师礼可以日后补上，最后指了指的沸腾的油锅。
顺着方向一看，油锅里头怎就多了两块金黄色的面团？
仔细可见，这两块面团因滚油的作用而逐渐变圆，当中还不时飘来阵阵可口油香。
“此为煎堆，乃无极派特有的滋补小吃，也称小油炸鬼。”
罪刹介绍时，故意不提这是符箓里头的‘精细虫’与‘伶俐鬼’所炸，怕两位憨徒不敢吃。
所谓的精细虫，只是一些小虫类异兽修道成精，暂未成人；而伶俐鬼则是一些孤魂野鬼，或未纳入往生之存在。
此两者，部分个体会误入歧途，继而逆炼邪法，作祸于人间，因而罪刹才收服它们。
这时，无伤顿觉不妥，遂说道：“这两个吃的明明就是刚才的符箓，货真价实的妖邪，吃了不会患病吗？”
双儿也反应过来，“对呀，我也看见掌柜往油锅里丢符箓，这怎能吃呀？为何无极派总是跟吃喝分不开？”
在两人的剧烈抗议下，罪刹一摒身为前辈的气度，以师父的口吻呵斥道：
“亏你们还敢喝那带血的无根水，那可是有着丢魂落魄之风险！现在让你们尝尝这煎堆，风险远比无根水小，怎就不乐意了？是怕我慧眼不够，估摸错你们的资质？还是不想入我无极派？”
无伤与双儿都骂懵了，原来之前那碗玩意还特他马危险，那这两个煎堆绝对不可靠。
然而，刚刚罪刹所说的风险只是诳他俩，毕竟在不安与威压之下，后辈不敢谎报实情。
“必须给我吃！而且是要仔细品尝！下咽之前，先告诉我是什么味道！”
在掌柜的物理手段督促下，两位憨徒只好含泪吃起煎堆，只敢咀嚼，但不敢下咽，像极了不愿乖乖吃饭的熊孩子。
“什么味道？双儿，你先说。”
“掌柜……这口感有点糯，香香甜甜的，感觉里头似乎有馅……但我不敢吞服……”
香甜？
罪刹忽然会心一笑，皆因不同的入道者会尝出不同的味道。
“那你呢？无伤，什么味道？”
“说来惭愧……掌柜，这煎堆甜的恰到好处，滋味十足……我明知道它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还是不争气地将其下咽……”
在这种认知下，居然还是遵循本能下咽？不愧是你，小粉葛。
罪刹当即兴喜不已。
遥想当年，年幼的无极七斗都是吃最香的煎堆，炸最凶的妖邪，为此不亦乐乎，皆因他们七个天生就觉得，这些油炸鬼香甜可口。
眼下，罪刹越笑越狂，心中所想不禁浮现于神色。
其实，身为茂利商队掌柜的罪刹一早就知范家的底细。
他们可是有姓的世代商贾，其各脉亲属遍布所有联合贸易都邑。
当中的名望、门路、财力与人脉，更是多不胜数。
如今，范庄主的千金被罪刹这么一忽悠，就成了自己的门下弟子。
有了这个契机，日后振兴茂利岂不是轻而易举？而且他还白捡了个资质颇高的得力跟班。
恐怕，罪刹今晚做梦也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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