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初你把弑王的消失告诉我，托马士他...你的师弟可能就不会死了。”
谢尔达深吸一口气，伤楚和不解流露在脸上。
看着这一切的霍曼轻轻哼了一声，身体后倾坐回了椅子上，皱纹深陷，冷毅肃穆的脸上首次出现疲惫。
“告诉我谢尔达，你现在一天要吐几次血？”
深邃的目光从谢尔达脸上擦过，如果不是说出名字，谢尔达都可能认为这个问题不是在问他。
望着霍曼眼里现出狡黠和玩味。
谢尔达的心头不由一紧，闭眼深呼一口气，沙哑的声音充满无奈与叹息：“三次，我一天要吐三次血！”
“随着年龄的增大，那些黑色怪物给我体内留下影响，越发的明显和致命了。”
谢尔达遽然睁开眼睛，睁眼的力度很大，甚至露出了血丝。
他像是在担心着什么，左手摸着自已依旧壮健的胸膛。
“但是，那又怎么样？”愤怒的眼珠猛然一壮，谢尔达的手指不敬地指向霍曼，大声质问：“在这三十年的时间里，你霍曼这个老混蛋也比老子挨的辐值少！那群怪物在体下留下的隐疾，一定让你这里也不好受吧？”
谢尔达左手用力不断捶打心口，面色疯狂，似乎在宣泄憋屈已久的愤恨。
霍曼眼光冷冷地转向他。
“没错，你说的很对。”在谢尔达低沉喘息的视线里，霍曼摊手直白地说道：“在我刚入五十七岁年龄的时候，这群怪物送给我礼物开始在我体内发作了，先是腹内麻痛、燥热，持续的时间很长，像是有无数尸虫在体内爬动，但这样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霍曼对谢尔达露出一个令人生畏的笑容，转口说道：
“可是后来，这些藏在体内的恶心怪物，像是知道了我的忍耐的程度，开始用它们的爪子在我体内到处抓割，肝肠寸断！”
霍曼在谢尔达前弯曲五指，火光照亮下的指尖反射出一点寒光，像是一把锋利的匕尖。
“慢慢地，我开始因为剧烈的腹痛吐血，脑袋也变得模糊，思绪混乱不安。”霍曼抚摸着身上的王袍，似乎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每天晚上我都不敢睡觉，因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我总能梦到曾经死在我手下的怪物，全部都站在漆黑的阴影下，用一双仇恨的红色眼睛戏虐望着我，笑着狞声的笑音呼唤我过去陪它们。”
“我很害怕，但我控制不住我的双脚，只能绝望向着它们一步步走去。”
在谢尔达复杂的眼神下，霍曼的锐利目光竟从恐慌变换成了些许的柔和。
“可当我每次要跨过这条线的时候，雪莉的一双手总会从后面突然抱住我，轻轻雷声啜泣地对我说：“不要过去，你这个呆瓜。”
这一刻，霍曼只觉得有一股伤感、思念涌上自己的心头，浸入自己的血管。
桌下握紧布满老人斑的手，暗红的血滴不甘心地滴到地上，落声无息无处可听。
望着失落的霍曼，神色哀戚的谢尔达刚欲抬手劝慰，一段剧烈的咳嗽突然打乱了他的节奏。
霍曼摸着胸口急促咳嗽着，他像个最普通的老人那样，痛苦地捂住嘴巴，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溅出。
肩膀摇颤之间，霍曼熟练从王袍的内口袋中拿出一瓶药，拿药的右手颤抖从药口中倒出五粒赤红的小药丸，送入剧烈咳嗽的嘴中。
谢尔达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从霍曼像个病危的老人遽然咳嗽，到慌忙吞下怪异的红药丸，只过了六秒钟时间，他就亲眼看到霍曼奇迹般地恢复了从容威严的神色，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幕不过是虚景。
“你刚才吃的什么？”谢尔达咬在嘴里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厉声质问向倾靠在王位上的霍曼。
紧张的瞪大了眼睛，谢尔达匆忙拿起桌面上刺眼的白色药瓶，放到眼前，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让他不禁想呕吐，皱起双眉。
白色的瓶身无有任何表情，像极了伪劣的产品。
谢尔达心中不由重重一震。
猎人的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告诉我！霍曼你.他.妈刚才吃的是什么！告诉我！”
谢尔达几乎是越过桌面，竭尽全力地吼出来，面色红怒。
望着近在咫尺满眼怒火的谢尔达，霍曼视若无睹，表情依旧平淡无惊。
“还能有是什么？”像是在看一个白痴，霍曼的语气极其不满：“当然是吃药，一个能吊住「白塔王座」一口气的药，能延残我生命的药。”
一字一锥，像是狠狠扎在谢尔达脆弱的心脏，让他的脸色惨然一白。
望着一张隐约藏着疲惫皱纹的脸，谢尔达才猛然意识到：永远都不服输的霍曼·雅各布，已经是一位迟暮的老人了。
一股酸涩不受控制的涌上鼻尖。
“谢尔达....我啊，每两天内最少要吐五次血。”霍曼说动着沾血的干唇，语气平静：“所以，你一天吐三次血谁信？我知道的你的身体比我的还要差。”
知道谎言早就被拆穿了，谢尔达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下。
灰色的面容朝向霍曼。
“你刚才躲在大柱后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里还躺着一张沾血的纸。”霍曼默默停顿住，眼中带着苦闷的笑意：“你跟我比了一辈子，唯独在这方面我们持平了。”
一呼一吸间，谢尔达睁开眼睛，他放弃的所有抵抗，最后挺立的肩膀无力垂下。
“你说对了，那些怪物像是在我身体里倒腾，尽情地折磨我，让我每次至少要呕四次血。”谢尔达痛苦道，对着霍曼慢慢掀起胸膛前衣物。
冷淡的眼睛瞬间睁大，霍曼诧异地瞪着谢尔达掀开衣服露出的胸膛。
眼前的大片的皮肤像是臭水沟里腐烂的黑色淤泥，黏附在这位猎人大师的胸前，不过这块黑泥似乎随时有可能掉落下来的风险。
夺走谢尔达的性命。
“我离开帝都，任往丁格堡的总督，不是因为我害怕日益强大的皇室，派刺客来暗杀我。”
谢尔达的话带着淡淡的忧伤，让这位大师猎人看起来是如此的脆弱。
火光照在霍曼脸上深陷的皱纹，老人轻声呼出一口气，目光颤抖。
“而是我是害怕有一天，会被它们发现：谢尔达·纳尔身上出现黑斑，已经命不久矣，又有一个能对他们形成牵制力的猎人即将要死去，让他们感到欢悦兴奋，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对付的米契尔。”
谢尔达低声道，神情越发痛苦无力。
“我知道，米契尔为了应对皇室不休的阴谋，已经精疲力竭，如果我再倒下去了，他会变成什么样？猎人又会变成什么样？这些我不敢想.....”
谢尔达的肩膀抖动着，看了看霍曼，露出一个凄凉的苦笑。
“是啊。”霍曼深吸了一口气，缓声开口，带着不曾有的落寞和悲哀：“于是你选择和我一样的做法，出任地方总督，用另外一种方式帮助他。”
“.....可是这没用。”谢尔达摇摇头，眼底浮现一丝绝望：“等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尽数埋进土里，谁还能扛起猎人这面沉重的旗帜？比肩星辰的赫准斯托都已经黯淡了，第一猎人罗兰的后裔已经向圣橡树服输了。”
谢尔达下意识地握紧双拳，撑着大师袍的身影摇摇欲坠，像是马上要从阶梯上跌落。
正当谢尔达心中感觉无比绝望的时候，耸下的双肩膀被一股巨力提起。
霍曼身体前倾，从长桌的对面，极力抓住这位大师猎人的肩膀。
“我们还没有输，即便现在我们支离破碎，人心涣散，自罗兰传下来的剑刃旗帜风雨飘摇，但这又怎么样？”霍曼气势巍巍提起谢尔达的肩膀，坚毅的眸子里，像是蕴藏了整片夜空的星辰。
“不管是星河黯淡的天脉遗战！”
“血色笼罩的黑幕时代！”
“述写传说与悲烈的圣林防线！”
“共铸剑刃的铁血的逐日之征 ！”
“我们也曾走过黑暗，也曾深感过绝望，也曾出现传承岌危，但我们却不曾消逝，从罗兰手中点燃的猎人之火，一直延亮至今，指引所有的方向，我们就是世界最后的光！”
只见猎人大师，谢尔达·纳尔静静地站在原地，不言不语。
“阿卡，我的师弟，他们用生命铺平了我们前进的道路。”霍曼气息微粗，胸口起伏不定，眼中的精芒越来越盛：”一种能弑杀那些王种的武器，现在正握在我们手中。”
火架中的火越燃越旺，两位垂垂腐朽的老人站在阶梯上，相互凝望对方的眼睛，久久未离开半分。
霍曼盛芒的目光下，谢尔达的表情微微一松，长长叹息出一口气。
“是啊，你寄以重望、不惜一切代价研制的「血源 」成功了，证明它有能对付王种的力量。”
谢尔达低沉地道。
“所以霍曼，不管这次如何，你一定都要带上我！一个猎人可以死在刀剑下，可以死在血腥的獠牙利爪中，甚至可以站着等待死亡的降临。”
“但绝对不能死在床上！”
谢尔达抬起头，语气凛然，眼中的灰暗和悲伤一扫而空。左手猛然锤击向霍曼的左胸膛。
望着眼前的景色。
曾经熟悉的动作。
两人相视一笑。
“既然你谢尔达活得不耐烦了。”嘴角一扯，霍曼嘴边露出狰狞的笑容：“那我就成全你，与我共赴死亡的盛宴。”
“那小子后面是有人？还是他真的杀了纳姆佛罗这位主宰大海的王？我总感觉里面藏有蹊跷，一位王种的死去不可能这么简单。”
两人的气氛缓和下来后，谢尔达继而问到这个问题。
“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凭本事杀死了纳姆佛罗，那他的以后绝不简单。”霍曼微眯眼睛，语气低沉，怅然地说道。
“如果不是，那这场弑王行动中，隐藏着一个和我师弟实力差不多的老猎人。”
在谢尔达惊异和期盼的目中，霍曼正如他心中所期盼的一样，深邃而凝重地缓道。
“除了温德尔，我实在想不到教会还有哪位大师以上的猎人，能获取到纳姆佛罗情报。”
闻言，谢尔达重重点头，眼睛闪烁精光。
“我就知道温德尔不会这么容易死。”谢尔达情绪高涨道。
看着情绪变得激动高兴的谢尔达，霍曼缓缓从王位前离开，绕开长桌走下阶梯，重新变得冷酷脸色掩盖了所有情绪。
“霍曼你等等，你还没告诉这瓶药叫什么？”察觉到霍曼起身离开王位，谢尔达趁机赶紧又问出一句。
“——「黑渊」”
“你一种能让你活长一点，也能让死得令人痛苦万分的药。”
“相信我，你不会想吃它。”
霍曼头也不回的走下台阶，肃重的语气回响在空旷灯亮的大厅内。
这一刻，谢尔达仿佛感觉眼前的背影越行越远，越来越陌生，而自已却永远追不上他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