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交织的大厅内，刺冷的空气随着呼吸进入胸腔，摇拽的灯火照亮一副漆黑的盔甲。
年轻人苍白的脸色，望向阶梯之上稳坐王位的人，视线淡如静水。
老人一只枯手随意伸出王位的扶手，手腕轻轻摇动，干褶的皱纹戏谑看向阶梯下的人。
“整日筹谋诡计的夜鸦卫，怎么有空跑到我这里溜达了？不去充当你们皇室的阴暗面，收罗情报，为你们的陛下尽心尽责，鞠躬尽瘁，跑来看我这个快要老死的人做什么？”
坐在王位的霍曼，年老的躯体向着宽绰的椅背靠去，让坐姿变得更舒服一点，嘴边露出令人不悦的讥笑。
下一秒。
阶梯下的漆黑盔甲的主人，缓缓摇头，目光凝结：
“以王座大人现在的精神面貌。”穿着黑色盔甲的年轻人，仰起平静的脸庞，语速不急不慢：“起码还能再活上十多年，不像是快要老死的人。”
“...怎么？”老人脸色的笑容变得越发灿烂，语气谐谑：“卡斯兰，我要是不死，你侍奉的主人，他睡不着觉吗？”
这位名为卡斯兰的夜凫卫，再度摇了摇头，嘴角轻启。
“不止陛下一个人睡不觉。”
卡斯兰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左臂的徽章，这是一只张开翅膀的暗鸦站立树枝，锐利的鸟眼警惕四望。
“还有很多穿着我这身衣服的人，他们同样也睡不觉，为大人使出的手劳费精力，日夜不休。”卡斯兰望向王位，情真意切地说道。
“哎，你们也就会耍点嘴皮子了。”
听着讽刺的话语，老人的肺腑忧愁叹出一口气：
“我站着不动让你们杀，你们敢吗？”
话语一落，宽敞的大厅中寒冷温度再遽下降，火光之外幽影幢幢。
如同海底涌动的暗流，无法目触，却又致命无比。
稍纵不慎，便会万劫不复，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王座大人已经六十多岁，胸中肯定老道熟成，事事先机，我们这些小辈哪敢造次。”
卡斯兰点点头，清秀的面容轻轻一笑。
“哈哈哈，不愧是黑棋者的学生，说话诛心的手法狠毒凌厉，真是有模有样。”
王位上的霍曼哈哈大笑，胸口随着笑声共同起伏，夸张的模样几乎毫无遮掩。
过了好一阵，郎口的笑声才逐渐平复。
刺耳的笑音刚停，冷厉的表情迅速回到老人的脸上，变化极快。
鼻音一哼。
话语一转。
“可你却没有学到你老师的满腹韬略，多谋善断的头脑，空有躯壳，没有内质，和一摊腐肉没有区别。”
霍曼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包含深意地说道：
“难怪拜拉尔这个老东西，现在都不肯闭眼，是害怕帝国的情报组织——夜鸦卫，在你这一代要瞎眼了。”
听着难堪羞辱的话语。
身为夜鸦卫下一任鸦首的卡斯兰，脸上依旧露出淡淡的笑容，没有一丝怒意。
“当然，比起我的老师，以世界为棋盘的棋手，以我现在的资历肯定比不上他。”
年轻的夜鸦卫抬起下颔，眼中自信满满看着霍曼。
“高山之所以是高山，是以为它足够伟岸和高大。”卡斯兰笑容自信，话锋突然一转：“但即便是高耸擎天的山峰，也只是被用来攀越的存在，我相信未来的某一天，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在老师的肩膀上，见到他所目及不到的远方。”
轻松愉快的话语。
年轻人神情自若的笑容，让白塔王座褶皱的眼皮，微微下垂。
王座上的身影像是被狠狠捶动一震，寒芒的冷眸从细微的眼缝刺出。
这名夜鸦卫年轻的副手，顿时感到剑抵咽喉的刺感。
喉咙上下滚动，卡斯兰像是脖子被掐住一下。
过了好一阵，卡斯兰才开口缓缓说道：“王座大人难道是想在这里杀了我吗？”
望着王座上，老人似乎合闭上的双眼，卡斯兰露出灿烂的牙齿。
冷哼一声，白塔王座上半个身子向后靠去，归入火光无法照集的黑暗之中。
这个无意的动作，让阶梯下的卡斯兰，看不到他的表情。
“狂妄的年轻人，你还没有这份资格让本王亲自动手。”
霍曼略微停顿，从黑暗清楚传出威严寒意的声音，让听者蒙羞：
“——因为你不配”
卡斯兰的眉头，十分难堪地跳了跳，他紧接着吸进一口气，放松精神，准备开口措词。
却被老人不含感情的嗓音，粗鲁打断，不留情面。
“小东西。”霍曼眯起眼睛，话语的节奏极慢，让人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森森寒意：“你们不守在你们的宝贝公主旁边，是真的以为我不敢动手吗？”
这一次，卡斯兰听出老人话语中蕴藏的杀意，不由屏住了呼吸。
尽管只有一瞬间。
但卡斯兰的心中还是不由感到心惊，冷汗淋漓，手指头僵直的颤动。
场中静默了十几秒。
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大人，并不是。”卡斯兰摇摇头，脑中回忆起早上破门找到人物目标的场景：“拜拉尔爵士交给我的任务，只是找到薇里莉迦殿下的下落，护送任务是由圣橡树骑士团执行。”
“既然如此，拜拉尔这个老毒蛇向你下达了什么命令？才会让你涉险来找我。” 眼神一厉，老人的上身从黑暗中粗**脆倾出，面色狰狞地质问。
突如其来的气场重压，让卡斯兰感受肩膀一沉，咬紧牙关，强迫自已对上阶梯上投射下来的威严慑人的目光。
“贺拉斯陛下谕旨，命我等三十名夜鸦卫受王座大人您调遣，共抗龙灾。”卡斯兰面色冷静，没有流露出一点慌张。
听着阶下诚恳的话语，霍曼双眼微眯地盯着，过来几秒，紧皱的眉头突然露出释怀的笑容。
“我直到了，你的老师‘黑棋者’——拜拉尔·廷克。
“他是要死了吗？”
霍曼似乎顿时想明白一切，眼中耀出明亮的光点，却越发让卡兰斯胆战心惊。
“所以他们才会派你来这里，用这种几乎是送死的手法来磨练你，让你快速成为一名能真正接手皇室阴暗面的——夜鸦卫。”
霍曼端座在王位上，一改之前慵懒样子，话语沉郁雄厚，充满一位王的尊严。
“他们在营造一种孤立无援、步步死地、绝境逢生的环境磨练你，把你锻炼成真正的夜鸦卫——鸦首。”
霍曼冷冷地吐词道，双手按住扶手两侧前的圆头，手骨卡吱作响。
卡斯兰对视着老人的眼睛，冷厉锐利的眼神让他感觉呼吸困难，胸口缺氧。
“他们也料定我不能杀死你，或者是不能直接杀死你。”
老人继续说道，话语中没有一丝温度。
“而你的任务，就是不能让我抓到能够直接按死你的理由，只要走过这一次绝境....”
霍曼靠回椅背，泛出笑容，声音自信而轻松：
“你，卡斯兰·加图。”
“就能接过黑棋者的位置...”
“担任夜鸦卫的鸦首，成为皇帝的耳目,成为下一名执棋者。”
“最终掌控世界三大情报组织之一...
“——‘乌廊’”
随着最后一声落下，卡斯兰俊秀的面目瞬间变得紧张惶恐，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狐狸。
从一开始，卡斯兰就试图激怒在这位老迈昏睡的王级猎人，然后蒙混过关，再借皇室的理由，营造出一种他是来负责监视老人的职责。
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才会让这个本就已经心生怒气的老人，再次找了被极力隐藏的真相。
望着卡斯兰冷汗惨白的面容。
王位上的霍曼趣味性地笑了笑，眼睛看向张开枯老的手掌。
仿佛看见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正被握在他手中，惴惴不安的跳动，离悬崖只差一步。
“这一切不过都是大人您的猜测臆想，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告诉大人您，我将极力配合大人对付龙灾的行动，人力、物资、运输、资金的调遣。”
卡斯兰镇定地说道：“当然，这仅限于合理的范围之内。”
这位夜鸦卫的副首，在几息之内，恢复了之前保持的从容气态。
寒风暗啸，灯影飘摇。
老人目光凝结，笑容如故的表情，让卡斯兰感到来自灵魂的发怵和颤抖，寒毛直立。
“当然了。”老人脸上忽然露出笑容，心情愉悦：“我的热心体贴小帮手，卡斯兰阁下，你的每一份价值，我都会一丝不留的榨取，你的每一处作用，我都将会发挥到极致。”
王椅之上，霍曼微眼直视着卡斯兰，幽幽说道：
“直到你‘不幸’消失在龙王的龙焰之中，英勇捐躯，留下不朽的精神....”
听着老人幽幽平静的声音。
卡斯兰觉得每一个字体都深深刻在自已心中，在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贴上一把锋利的刀刃，准备随时分解割开自已的肉骨。
望着卡斯兰脸上强装露出的笑容。
老人的脸上也露出一份笑容。
不过这份笑容却是无比的狰狞阴森。
仿佛是地狱的恶鬼在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