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息山脉,一片平地,晨曦初照。
刺眼的金黄色朝阳点亮微暗的天边,缓缓驱逐夜晚的寒冷和挂在路边草脉上的珠水,白雾围绕的起伏的山峰,映现出二人面前。
貌似空无一人的山脚下,一座中规模的营地扎建在那里,一圈营墙用山脉上的针叶杉整齐搭建而成,远远看去像是一面立起的褐黑色长盾。
索尔眺望这座简单又粗犷的营地,袅袅的炊烟正从营地上空浮起,隐约看到有人影在里面晃动。
谢尔达拉住缰绳,身下的黑马长吁一声,十分疲惫的喘气,白色的热气从粗大的马鼻中喷出。
“我们到了。” 谢尔达抬头望着白雾缭绕的山峰,吸进一口早晨独属的冷气,面色淡定:“为了狩猎行动建立的先头站,接下来的时间,我们都会待在这个营地里面,以这个营地为点,搜索整个叹息山脉。”
“搜索整个叹息山脉?”
索尔眉头一抬,望着连绵起伏的浩瀚山脉,脸上露出诧异的色彩。
“你们想主动找到它,挑起这场战斗。”索尔面色一怔,放缓语气。
“当然。”谢尔达拉紧手中的缰绳,目光灼灼,郑声有力:“如果等这条龙主动袭击「纳斯德沃」,我们除了城墙上的几十辆弩车,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谢尔达摇摇头。
“不仅如此,城内密密麻麻的建筑,成千上万的居民,复杂的交通路线,这些都会在那条龙的龙焰下,成为我们的阻碍。”
索尔重重吐出一口气。
目光垂下。
是啊...
这些都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索尔想起龙焰燃起的那一天,整个面积广大的赫尔维亚都化为了一片火海,猛烈的烈焰像是条狰狞猖獗的火蛇,占领了每一处的房屋和道路。
令人窒息的黑色浓烟让人睁不开眼,恐吓到失去理智的居民们挤成一团,争先恐后的逃离,拥堵在各个主干道,最后却造成了谁也逃不出去的结局。
想起这一幕。
一股强烈的干呕感,涌上索尔的喉咙。
站立在高处,看见这一幕的他。
曾亲眼看到赫尔维亚主城道路上,密密匝匝的人群,顷刻间,被数栋燃烧倒塌的建筑活生生掩埋,随后从炙烤的火焰中传出的焦臭难味的肉味。
哀嚎、
哭喊、
咒骂、
怒言、
这些所有人能发出的声音,在一阵接连轰隆巨响后,尘烟过后,全部都消失了。
仿佛这些声音从未出现过。
只余下一片建立在瓦砾上的废墟,连绵四处的火蛇,无情摧毁这剩下的一切。
注意到索尔苍白无力的表情。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旁,轻声地道:
“现在不是让你悲伤的时候,拿出猎人该有的精神,接下来去营地报道。”
随后,谢尔达甩动缰绳,休息一阵的黑马继续奔跑起来,奔向坡度下的营地。
....
木柱大门后方的塔哨,站在上面的一队哨兵看见有两人骑马从远处而来,看清带头人面貌后,立马主动打开了营门。
索尔正这一张脸,跟在谢尔达的马后,骑着马缓缓来到这扇手工简单制作的木栅大门前。
正在当值的猎人们,有一部分站在各个险要的木墙上站岗,地上的则是在井条有序地巡逻营地的四周,一派严肃的军营之景。
负责后勤和运输的人员,正在来来回回从装载货物的马车上,熟练的搬运物资,这些大多都是征召来的民夫。
大门门口,十几名身材各异的猎人站在这里,看见骑在马上的谢尔达,捶胸主动热情行礼。
“谢尔达大人,自从塞外「沙楼古地」一别,真是多年未见。”一位单手锤胸的猎人,从这群猎人中上前一步,面色热情洋溢地说道。
望着笑容的满面的猎人,谢尔达轻笑着点点头。
“希克瑟,没想到你这个小刺头还活着。”老人的脸上也露出坏笑,伸手用力捏住上前猎人的手臂,望着猎人强悍的臂膀,托衬笑道:“不错,你小子也混成黄金猎人了,有点出息了。”
“嘿嘿嘿,在边境塞外服役五年,就算是一头猪,也该学会如何用獠牙活命了。”
希克瑟露出爽朗的笑容。
他说出的话惹得身后的猎人们,哄堂大笑,挤眉弄眼地相互摇头,指指点点。
“过了这么多年,你对自已的比喻,永远都是那么准确恰达。”谢尔达幽默看着一脸不知的希克瑟。
老人含笑拍了拍猎人的肩膀。
....就算是一头猪。
希克瑟这时才慢了一节怕的反应过来,脸色非常难看,嘴中结巴支吾,想要说些什么。
“嘿,希克瑟唧唧歪歪了,你丫的就是这揍性,还有什么好解释,天生脑子缺根筋。”
一声更大的桑音从希克瑟的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结巴的声音。
谢尔达放眼向后看去,这是一位鼻梁高耸,轮廓鲜明的干瘦猎人,左肩后面露出一截被破旧粗布缠绕的剑柄。
这是一把没有剑套的穿甲剑,只靠一段横短的皮料,牢紧绑在猎人背后,弧形优美的剑边从猎人的左小腿伸出,垂下的剑尖像是一枚略灰的叶片。
看着这双眼含微笑的眼睛,谢尔达身前一步,夸张地笑骂道:
“‘雪中之刃’——爱德华·内德。”
谢尔达的表情变得激动,看着这位脸上始终露出微笑的猎人。
“哦!简直不敢相信,霍曼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才能让蒙讷这个老混球,舍得把你从极东冰川放回来了。”
听着老人粗鲁愉快的笑声,名叫爱德华,嘴角微微勾勒,眼中充满谦虚。
“大人,听到那条龙出现的消息,蒙讷大人就把我放回来,不过等这次任务结束后,蒙讷大人让我尽快赶回冰川。”
语气一转,爱德华带着无奈的语气,笑意的眼睛轻松望着老人。
两人像是多年未见的亲密战友。
而不是猎人之间,一种等级严明的上下级关系。
“或许用不多久。”谢尔达盯着爱德华沉稳的目光,神色颇为感慨,缓慢说道:“你将接替蒙讷的位子,成为一名独挡一面的猎人大师,担任警戒极东冰川的重责,戍守帝国的东大门了。”
淡起守卫极东冰川的重责,爱德华眼中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郑重。
“——哎!”
“要不是当初让爱德华这个一直倒霉的霉货,突然走运了一回,去了极东冰川,这好事怎么说也轮不到他!”
一声悠长轻快声音,带着一点懒惰的意味,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发声的男人闷住一口气,手指一边不乐扣着鼻孔,一边斜眉继续说道:
“如果时间能重来,现在这个‘雪中之刃’的称号,应该是我哒!”
“是我塞米尔哒!”
自称塞弥尔的偏瘦男人,大拇指直向自已。
话音未落,一声更加粗暴的骂声,从最左则传来:“闭嘴塞米尔!看来十年时间了,即便是古地沙漠最坚硬的黄沙,也磨不平你一张闹叨的嘴。”
这个男人颇为健壮,用着不善的眼神盯着塞米尔,让对方身体一颤。
常年待在沙漠里,皮肤被晒黄的塞米尔,听到这一声,立马原地跳起。
身影随后瞬间躲到一名同伴的肩膀后面,然后小心探出头窥望,样子像是一只土拨鼠。
“克敦雷你这个王八蛋!”
从伙伴肩膀上探出头的塞米尔,见到没事后,眨着眼睛,用着充满唏嘘和调侃的语气骂道:
“一天到晚想着揍老子,看来西南边雨林中的母蚊子,也没有把你一身热血和腱子肉给吸干了。”
名为的克敦雷猎人,立刻倒吸一口热气,额头青筋凸起。
他刚准备迈动步子,却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拦住了。
“克敦雷回头在揍他,现在大人还在看着了。”
一名脸旁白净的猎人,伸手拦住克敦雷的胸口,轻声说道。
身高高出一个头的克敦雷,低头看向这名面色净白的猎人,脸上出现了纠结和动容的神情。
呼出一口热气。
克敦雷抬头又看一眼躲在别人肩膀后面,吐舌头的塞米尔,握成拳的粗壮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反复如此。
在白脸猎人的平静直视的目光下,克敦雷最终还是露出放弃的表情,嘴中低闷一声,走出的双脚退回了原处。
静静看着这幕的谢尔达,缓缓抬起眼皮,颇为怀念望着这名白净猎人的脸庞,口中长出一口气: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声音中透露着惋惜的情绪,比起之前的感怀亲切的问候。
这句话多出了一份无言的压抑。
及沉重。
“谢尔达大人,你知道的....”
脸庞白净的猎人看着老人,灰色的眸底映出现些许灰暗,表情诙谐轻轻道:
“黑幕之牢的最底层,除了没有一点光线的环境,冰冷潮湿的安静牢房,永远都飘散不去的腐臭味,每天晚上吱吱叽叽,吵到让人睡不觉的老鼠,一日三餐像是从地沟里做出来的食物...”
“除了这些外,我过得意外地还挺好。”
猎人停顿了一下,低落地笑了笑。
“毕竟没有人会趁我睡觉的时候,会对我的屁股下手。”
脸色苍白的猎人,轻轻一笑,心中默补一句:
这就是黑幕之牢的最底层。
只有我一个人的牢房...
听着苍白猎人平淡的话语,众人的脸上,不由都出现了不同的表情:痛苦、低落、悲伤、悔恨、惆怅,死寂诡异的气氛笼罩在众人之间。
直到脸庞白净的猎人开口,再度打破沉默:“很抱歉,在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好不容易相聚的时候,说出这种有伤氛围的话。”
“克朗顿...别这样,那件事都过去了,你不应该还活在过去。”
发出一道淡淡的叹息,最开始说话的希克瑟,表情痛苦地看着面色苍白的猎人。
索尔看着希克瑟。
他还记得这位比喻自已是头猪的猎人。
属于活跃气氛的那种类型。
“不,希克瑟你不懂。”脸色苍白的猎人摇摇头,神情逐渐冰冷锐利:“坐在黑幕之牢的十年的时间,我一直思考十年前的事情。”
“出卖王座大人的叛徒....”
“可能一直就在我们之间。”
脸色苍白的猎人,锐利的视线盯着众人。
这句话,像是刺痛所有人敏感的神经,众人的视线若有若无的相交一起,面面相觑。
唯有谢尔达一张笑容温和的脸,逐渐阴冷下来,仿佛是携带闷雷的乌云,滚滚而来。
冰冷厉色目光停留在脸色苍白的猎人身上。
一动不动,宛若定格的画面。
“克朗顿,不管你受了多少委屈,多少污蔑,多少冤枉,多少不公,让你心中愤懑不平”
谢尔达抬起眼睛,语调逐渐低沉下来,不怒自威道:“现在都不是让你诉苦的时候,更不是让你怀疑此时此刻身边的同伴,你让我很失望....”
“璨光溯剑——克朗顿·亚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