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一行人踩在林地特有的松软土地上,灰褐色的针衫叶掉落一地,清新微凉的空气吸入鼻子,数只林鸟在枝头活跃飞动。
巴尼特牵着一匹伏着粮袋的马,凝固的视线从未离开过索尔一眼,直直地看着他。
感受着身后刺人的视线,索尔忍不住地扭过头,脸色不快地说道:“巴尼特能把你的视线移开了,我不是女人,给你生不了孩子,所以别看了。”
巴尼特不为所动,依然盯着索尔看。
更准确点应该是索尔身上的衣服。
一抹鲜红的剑刃在黑色的猎袍上格外显眼,在射入林间的阳光照耀下,透露出寒冽肃杀的气势。
修斯卡跟在伊文捷琳的身侧,眼睛同样看了一眼索尔,饱含复杂。
在不久前,自已比他还高一级。
现在却要向他喊一声大人了....
....
修斯卡不动声色的捏了捏侧身的口袋,里面放着一封保存完好的推荐信,上面印着一面主教猎人的图徽。
这是托马士主教给自已的筹码。
一封晋升猎人大师的推荐信。
不过,修斯卡没有拿出这封信交给白塔王座。
他觉得自已还差了点什么,现在还没有资格穿上那身深沉如黑夜般的大师袍。
修斯卡还记得射出「血源」时,心中那无可抑制的悸动。
血源象征毁灭的绯红火焰,像是一把致命的利刃,肆虐凌驾在一位王的头颅上,令它痛苦的哀嚎,撕破坚不可摧的盔甲,烧蚀里面的骨肉,将这位统御海洋的王,差一点逼入死亡之岸。
回想当时,修斯卡在想如果在那个时候,纳姆佛罗从深壑爬上来的一刻,自已立马射出第二根「血源」,把这位王重新击回壑底,而不是狼狈逃窜....
结局会不会因此发生改变?
修斯卡低头,默默向着。
“二十岁不到....”带着一顶棕色的扁平帽,手中也牵着一匹马的道伯安,目光平静望向索尔,语含深意:“却穿上了别人四十多岁才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衣服,以后真是前途无量啊...”
走在队伍最外侧的爱德华,神色淡然。
虽然他也很好奇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银级猎人直升大师,但直觉告诉他不要问。
谢尔达这名猎人大师,一直在刻意避免谈论这群人的来历,似乎在努力隐藏什么。
他们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像是刚结束一场繁重艰巨的狩猎,紧接着又参加了这场弑王行动。
爱德华低下沉思的眼睛。
自从「大地行者」奈尔图斯被围杀后,帝国境内强大的深渊种差不多已经都被拔除了。
究竟是那里还藏着强大的深渊种?
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爱德华吸进一口林间的凉爽空气,舒解紧绷的神经,抬起的眼睛不禁看向另一侧——璨光溯剑。
克朗顿·亚伦
面对从前的长官,爱德华心中多少有点感慨和复杂的情绪,眼角隐蔽得看了他一眼。
这位目光直视的前方猎人,近乎病态的苍白脸色上没有任何表情,身影孤独的走在队伍的一侧,宛若一把出鞘的寒剑,剑锋上释放出的冰冷寒意,刺痛着每一个试图靠近他的人。
爱德华默声一口,目光幽幽。
坐在黑幕之牢的十年的时间....
我一直思考十年前的事情....
出卖王座大人的叛徒,可能一直就在我们之间。
爱德华咀嚼着克朗顿说的这句话,没有起伏的话语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恨意和杀气。
回想着突然发生剧变的那一天,身为临时卫队成员的爱德华他们,都被有意无意的支开了王座的身边。
希克瑟被喊去猎人高塔,负责回忆记录塞外北征的过程,整理成档存放在高塔的秘室。
塞米尔被派去帮忙,巡查圣洛塞外城城墙的质量安全。
自已和克敦雷去了城协队,追捕躲在西城区的毒.贩,从而捣毁一件重大的灰色交易。
爱德华记得那天,他整整缴获了十箱的宝石,和藏在下水道堆积成山的毒制原材料,这些赃货运一共调集三十辆马车才堪堪全部运回去,从凌晨一直忙到到晚上。
所以陪在王座身边的只有一个人,隶属于护卫八剑名门之一的克朗顿·亚伦,家族的图案是一把黑色的双刃剑。
然后就是那晚,已经统治了碎刃宫四十多年的清风王座,温德尔·赫准斯托离奇消失了,在有三名猎人大师看守,和百余名猎人戒备的碎刃宫中。
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爱德华心中默默想到,明利的视线投向不流露感情的克朗顿,心中泛起复杂的波动。
....
半山腰,索尔站在一处树木林立的小平地,望着地上沾染泥土气息的枯叶,视线向前拉伸眺望山腰下远处的营地。
清爽的凉风吹过索尔的脖颈,让他感到些许凉意,缩了缩脖子。
明明是炎热的夏季,索尔却感受到秋季萧瑟的凉意。
这里的季节有点诡异的反常。
“我的大人,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了,天快黑了,在继续往山上走不是明智的选择。”道伯安走到索尔身边,看着眼前脚下几百米的高度,轻声说道。
淡淡单薄的白雾渐起,弥漫在山腰前的半空,百米高的高度让人看不见山脚的地面,分不清现在脚站着的地方是地还是天。
大自然就是这般鬼斧神工。
站在山腰边缘的索尔,望着一片灰蒙的天际,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力越力越大,树叶被吹动着沙沙作响,心中有些感慨地想要大吼一嗓子。
“道伯安大叔,别开我玩笑了。”索尔扭过头,语气缓慢平坦吐道:“叫我索尔就行了,大人总感觉有点别扭。”
“那是你还没有习惯。”道伯安看着索尔的脸,跺了跺脚下的泥土,语含深意:“等你坐上这个位子久了,你就会慢慢习惯了,习惯这个位置给你的感觉,习惯站在这个位置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然后你就习惯了...”
“那我还是尽量不要习惯了。”索尔摇摇头。
“我可不想变成他那个样子,简直不像个人。”索尔略些沉重地说道,脑中想起坐在王位上的霍曼,一副冰冷漠视的表情,像是没有任何感情,胸膛内的那颗心似乎早已停止了跳动,被囚禁在名为‘王座’的枷锁中,变成一具冰冷的行尸走肉。
道伯安摇了摇头。
深深叹出一口气。
“我刚到二十岁的时候,曾经有一位猎人和我说过一句话。”道伯安沉默了一下,声音继续传出了:“他说:世上总有一些事情,是站在人的角度,无法去揣测和理解,也无法获得对应的成功....”
“就像从这个世界中突然冒出的深渊种,单凭以人的力量和理念,根本无法去战胜他它们。”
道伯安看着索尔的表情,悲悯地叹出一口气。
“纪元之书里面记载很清楚,从深渊种突然出现的第三纪元到第四纪元的这一时期,人类....也就是我们祖先,他们都是在精灵的庇佑下,给这群天性高傲冷艳的物种当低贱苦工,做最累的活,才得以苟且换取逃过深渊种的屠戮。”
“千万人口锐减到十万,除了现在的帝国人,奥洛海对面的东方人,其它分支的人种都在第三纪元的动荡中变成了书上的文字,永远只能活在文字行里。”
道伯安的表情严肃而怜悯。
索尔微微一震,脸色微变,他不知道居然有这么沉重的过去。
“索尔,知道第三纪元为什么会过度到第四纪元吗?”
道伯安深深凝望着索尔,神情变得庄重肃然,话语中带着浓浓的敬意。
“不知道...”索尔感到莫名不好意思,转头撇向一边。
读书读得少,又不是我的错...
索尔心中默默吐槽。
“纪元更替的唯一条件,就是发生了某件能撼动世界意义的重大事变,第一纪元也称精灵纪元,精灵依靠自身永生的生命,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建立它们的王国,逼迫所有种族公举他们为尊,余者为仆。”
“转眼时光飞逝,在一座气势宏伟的山峰上,金芒笼罩的早晨,一声宛若雷鸣般沉重的号角声,打破安逸平静的天空,从此撼动了精灵王朝根深蒂固的统治。”
道伯安声音悠长起伏,让索尔感觉像是在听一段古老壮怀的故事。
“一直相互征讨不休群山之子,同力协契,汇集在一位矮人的身后,组成一把所向无敌铁锤,击碎了历史上实力最强的第一王朝,也就是精灵王朝。”
“驱赶走身为统治者的精灵后,矮人在那片大地上建立了矮人王国,第一任国王就是那位汇集了群山之子全部力量的矮人——”
“——茹赫姆·锤炉,不屈者。”
“茹赫姆是矮人们的第一位共举之王,也是最后一位共举之王,在他去世后,矮人之冠被一分为五,茹赫姆吹响反抗号角的那座大山,也在那一刻正式被名为被‘五王山脉’”
道伯安呼出一口气,仰头看向眼前的安息山脉,一时感慨万千。
“听到了矮人们建立王国的消息,见证了自诩天生高贵精灵们的失败,知道了他们并不是不可战胜,分布各地的种族纷纷揭竿起义,吹响起了反抗的号角。”
道伯安的声音突然变大,如同在咏颂诗歌集,声调慷慨激烈。
“黑色裂变之中,王朝深陷囫囵,纵有百般天命,难抵群星闪耀,送葬王朝虚梦。”
道伯安神情肃重,合开手掌,表情巍巍说道:
“精灵建立的第一王朝,在群雄并起的年代,最终化为了一缕美丽消散的烟火,不复存在。”
“精灵的统治结束后,各个种族在广袤的大地上建立自已的国家,第二纪元正式拉开帷幕,史称群王纪元。”
道伯安呼出一口气,眼里闪现出明亮的光芒。
索尔默默摸着下巴,视线看着道伯安,略微狐疑说道:“所以从第二纪元过渡到第三纪元的原因,是因为深渊种突然的出现的缘故?”
道伯安轻轻点点头,脸上出现赞许的笑容。
“没错,因为那群残酷、黑暗、血腥、可怕的怪物出现,结束了群王的统治,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国家,被毁灭在深渊种的践踏之下。”
听着道伯安轻描淡写的讲诉,索尔神情微动。
“像是格鲁人,伊特安人,挪诺人,这些都是消失在第三纪元中的人种。”道伯安举起一只手,目光直视索尔,幽幽地道:“还有精灵分支中的白林精灵,兽人的安德鲁王国,矮人的远古表亲地穴矮人,这些统统消失在了第三纪元黑暗血色的动荡中。”
“所以第三纪元又称黑暗纪元,向后世人叙述这段凄惨黑暗,充满死亡的纪元。”
“一个比黑幕年代还要悲惨万倍的时代。”道伯安轻声说道,目光深意地看着索尔。
“但是第三纪元依然过度到了第四纪元,我们并没有在深渊种的爪牙下被毁灭。”索尔喃喃自语道,心中开始不规则地跳动。
道伯安走近山地的边缘地带,呼啸的冷风从虚空的山崖下吹起,打在他的脸上。
目视注视着远方灰色天空下的景色,道伯安的表情随即黯淡下来:
“为了活命,延续种族,有一部分人逃到了精灵的领地,恳求曾经的统治者对他们施于援手,保护他们....”
“很是出人意料,这群天性清冷孤高的精灵,非常简单的答应了这群人类的请求,允许他们在领地的边缘安家居住。”
道伯安平静地注视着索尔,深意地说道:“但是世界上所有交换,都需要一定价码,付出未知的代价,并非不劳而获。”
索尔脸色微微一变。
听到道伯安的话,他想起了那位阳光下化成黑灰的海德,临死前说出的遗言。
“年轻的猎人,永远不要高估自已。”
“挑战超越自身的东西,总是会付出代价的。”
那么换取龙王史矛戈的性命,究竟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索尔再次问向自已的这个问题,脑内浮现出站在残破高塔的之上,一双龙眸冰冷俯视的龙王。
ps 天冷,想睡觉,而且床上打游戏也太舒服了,我不想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