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彤云密布的天空飘落，凛冽的冬风卷动白霜，素裹积雪的松枝在雾气中摇动，大地白茫茫一片。
今天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天，龙王史矛戈逝去的消息，像是奥洛海上暴掠的狂风，用了仅一周的时间，从纳斯德沃传遍了整个帝国，然后由帝国传遍至整个世界。
沉静已久的世界，在这一刻沸腾。
气质高傲的精灵们，站在古森林的边缘，满腹狐疑地眺望向千里之外的猎人高塔。
巍峨群山内，沉思默虑的矮人，齐聚炉火通明的地下大厅，进行一场持久的会议。
升起炊烟的雪原上，兽人八大部落的酋长，罕见坐在同一顶帐篷里，激烈的争吵声不断吼出。
此刻，无数的目光汇集到哀息山脉，龙王的尸骸被后续赶来的猎人们拖出河水，其身虽死，王威犹存，这具王骨计划在一个月之后，运达帝都，向所有人展示猎人不朽的勇气丰碑。
通往纳斯德沃的道路上，赶早集农民们拥挤在路边的两侧，戴上遮耳的冬帽，身上穿着单色保暖的厚袄，步履缓慢走在寒冷的白气中。
一辆被一头驴子拉动的板车，不急不慢走在路的中间，拉着缰绳的车夫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嘴上叼着劣质的草烟，目光悠闲望着路边的赶集人。
索尔安静靠在车栏上，脸深深低下，他的整个人被一件臃肿的灰色连罩衣盖住，脸部隐藏帽檐的阴影中，让别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哦，我就说那天的天空怎么那么恐怖，像是裂开一样，原来是猎人们屠龙了！”
说话的人是一位皮肤黝黑，住在城郊的农民，他的名字叫波鲁。
此刻他正在比手划脚，兴奋地向着坐在板车上的其他人，讲诉十天前的经过：
“那天，我正在院子的碾盘上磨豆子，忽然很快从哀息山脉的方向，传来一声恐怖的啸叫，我家屋顶的瓦片都震掉到地上，我更是差点没被吓晕过去。”
神情余悸地摸向胸口，波鲁扫过众人紧张的脸色，舔了舔嘴角。
“别卖关子了，继续讲啊！后面发生了什么？”一个人着急催促道，眼睛噔得大大的。
“刚开始，我以为是发生地震了，就立刻冲进屋，拉着我的娘们和孩子，赶紧跑到田野里避难。”说着，波鲁扭动头，望向远处雾气朦胧的哀息山脉，眼神深邃：
“我们一家人跑到田地没多久，村子的其他人也跑出来，和我们站到一起，已经收完麦子的田地很空旷，待在那里很安全。”
波鲁唏嘘摇动头，指着远处雾中隐约出现轮廓的哀息山脉，刻意低沉下声音。
“可是我们都想错了，那根本不是地震，是那个声音把屋顶上的瓦片震掉了，它是从哀息山脉上传下来的。”波鲁睁大眼睛，脸上变得惊愕后怕，认真地说道：
“那天，我们全村人都看见了，整个哀息山脉都在晃动，深红的火焰从最高的山峰上笔直腾升，那片的天空都被烧红了，像是要塌落下来，还有震耳悚然的嚎声不断传出，声音比在林子中晃走的熊瞎子还要恐怖数倍，村子里经验最丰富的猎人，直接被吓晕倒在了我的面前。”
除了车轮发出的咔呲声，其他人一动不动坐在原地，生怕发出声音，打断了波鲁的讲诉。
“当时，我们全村人都被吓坏了，直接一路逃到了纳斯德沃。”
“后来，过来几天，我们才知道之前一直谣传纳斯德沃出现龙王的消息，这个消息居然是真的！龙王确实出现了，它就在躲在哀息山脉里，白塔王座带着猎人们找到了它，并成功狩猎了它。”
波鲁深呼一口气，把记忆从那天的恐怖中调整出来。
缩坐在角落的索尔，沉默不言，垂头看着木板间的缝隙，仿佛这件事与他毫不相关。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两肩微抖，一名性格看起来腼腆胆小的男人，低头瞄向波鲁，犹豫地道：“我听说那位白塔王座死了，他死在了龙炎里，甚至连骨灰都没有留下....还有人说...说龙王没有被杀死，猎人们假报胜利的消息，隐瞒失败的事实。”
灰色的头罩瞧瞧抬起，索尔望了一眼这个男人，随后又低下头。
“你这个消息应该是假的，里面的漏洞太多了。”
没等波鲁说话，一头长着红褐头发的农户，望着这位表情胆小的男人，疑惑地颦蹙眉角：
“还记得吗？前几天晚上那场奇怪的红色流星雨，和半年前蓝色的流星雨，不久前我听一名路过的学者说这其中有关联，‘强大的生物在逝去后，会引起天地的异像，作为世界告别的讣告’，这是他的原话，我觉得应该是真的。”
听完，众人点点头，暗自考虑其中的真实性。
盘腿坐下的波鲁，没有抢急发言，他是先观察其他人的脸色，然后慢吞拿出食袋里的干饼，啃咬了几口后，才用着一副淡定语气，吸引来其他人的目光：
“我有一个远方亲戚，在纳斯德沃城里当一名小书记，前几天他偷偷地和我讲，那几天晚上起码有二十辆的加长马车，在午夜偷偷驶进了纳斯德沃，车厢里面装的全部都是猎人的尸体，粗略算一下，至少有六百具！”
听完波鲁的讲诉，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沉重压抑，所有人都不约倒吸一口冷气，面面相觑看着波鲁，眼神颤抖。
“那些官员老爷们私底下都在传，猎人们虽然赢了，但他们损失惨重，参加这场屠龙的猎人，单单是死亡数就超过了六百位，这还不算失踪人数！”
“对，我们村子也是这种说法，村长从纳斯德沃城带回来的消息。”一名嗓音粗重的汉子，表情凝重点头。
平时，纳斯德沃城周围都是安宁平静的生活，很少有奇像怪闻的事情发生，住在这里人们也习惯安逸不变的生活。
但猎人成功狩猎龙王的消息一经传出，就如同一根点燃的导火线，引爆整个纳斯德沃的周边的地区，凡是人都在图新鲜，讨论这件惊天动地的重事。
这些坐在板车上的农户们，一嘴一句，便刻不歇的讨论，重点还是在议论龙王史矛戈到底死没死，毕竟这头巨龙可是在三年前摧毁了一座数万人的城市，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忍着耳边的聒噪，索尔闭上眼睛，不去听也不去想，低头缓慢呼吸着，这在别人看起来像是一尊灰色的雕像。
“——吁，停下停下，你这头蠢驴别走了！”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车上众人的讨论被驾车的老头突然打断。
高大挺拔的城墙出现在所有人的眼中，城垛上飘扬旗帜的旗杆系着显眼的白幡，每一根旗杆上都有，城墙上还是放出一排黑色巨型的号角，营造出悲壮伤感的气氛，这是举行重大丧礼的布置方式。
“嘿，我们不用在讨论谁对谁错了，这事实已经很明显了。”波鲁从板车上站起来，紧接跳下车，向前走出几步。
“没猜错，这应该就是白塔王座的葬礼了，纳斯德沃城怎么现在才发丧？而且事先不放一点消息！”
“大概是为了稳定局势，密不发丧，这位王级猎人治理我们这里已经十年了，发布他死在哀息山脉的消息，你们在以讹传讹，难免会引起人心惶恐。”嘴里叼着劣烟老头，冷冷瞥了一眼波鲁，这种喜欢凑热闹的人，他见太多了。
一队穿披盔甲的士兵，每个人的臂膀上系着一根白布，手里立起修饰庄严的祭礼枪，步调一致地跑出挂悬丧花的城门，清空城门前的人流和马车，辟开一条干净宽敞的大道。
“运气不好，你们就在这里下车，一时半会估计进不来城了。”驴车被士兵们赶到路的一边，坐在最前面的老头松开手中缰绳，口中吐出呛人的烟气，扭动对着身后的乘客讲道。
索尔是最后一个下车，其他人都匆匆忙忙丢下车费，然后跑向路边密集的人群中，拼命挤向人流的最前端，观看这场盛大难见的葬礼。
放下八枚铜子的车费，索尔一言不发，没有便刻停留，转头向着港口的方向走去。
劣质的草烟从嘴角落下，驾着驴车的老头，脸上已经没有之前的闲淡慵懒，双眼不由睁大，眼中皆是害怕惊恐。
他从帽下的阴影下看到了一张脸，一张异常可骇丑陋的脸，脸上的眼眶像是被挖掉，一颗白圆的眼珠吊挂在外面，脸上大半的皮肤焦黑开裂，鼻尖被整整削去一块。
比起人的外貌，更像是一个非人的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