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格堡的清晨,冷凉的白色薄雾萦绕这座城市,每家紧关门户,空荡的街道上弥漫稀疏的白雾,周围安静到诡异,似乎这片白雾笼罩的深处藏匿一群饥血的怪物,虎视眈眈。
金色的冬日正从海平面上缓缓升起,虽然只露出很小一部分,但温暖的晨光已经照至渗满露水的城墙,泛出刺眼的光点。
经过三天的行程,这艘从纳斯德沃驶出的两桅帆船,中途经历行暴浪的洗礼,在第四天的凌晨艰难驶进丁格堡的港口。
船身刚靠岸,站在甲板等后多时水手,立即放下舷边内侧的船梯,紧接一声沉闷的撞响,放下的船梯重重砸在码头的地面上。
猎人们背起武器,提着行李从船梯走下来,面色严肃望着面前被薄雾包围的丁格堡,感受这座城市诡异的沉静,而后缓步向着城中的猎人协会。
等待所有猎人离开后,索尔才慢慢从布满灰尘的角落钻出来,小心翼翼钻过两个木箱间的缝隙,不发出任何的动静。
这三天的海上航行,即枯燥又煎熬,藏身的角落几乎没有舒展手脚的空间,索尔只能被迫一直缩紧身体低着头,闻着舱底的霉酸味,低寒恶劣的环境,像是一位精通酷刑的拷吏,一直不停折磨索尔的神经,身心俱疲。
拉低头上的帽檐遮住被龙炎烧毁的面庞,索尔走上甲板,三天未见阳光的眼睛一时有点不适,不由微微眯起,看着从海面升起的朝日。
冷飕潮湿的海风迎面吹来,驱散鼻中呼吸多日的霉酸味。
这一刻,站在甲板上的索尔,感觉又像是重新活过来了,待在发霉的舱底让他快要变成一具霉斑的尸体。
依靠在船栏相互聊天的水手们,没有在意全身灰色帽袍穿扮,从船梯走上来的索尔。
他们只是简单看了一眼,便转过脖子继续和身边的同伴聊天,讨论领到薪水后去那里快活,兴奋大笑喝下手中的朗姆酒。
听着身后水手们粗重的笑声,索尔走下船梯,平静离开码头,消失在水手们的视野中。
“你们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猎人,同时出现在一艘船上,而且同一个地方登录。”
“不知道,除了船长以外没人知道,连科斯大副都不知道,这件事你最好别问,有猎人的出现,伴随的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没错没错,这件事最好别问,猎人在我们故乡被叫做报丧人,他们带来的只有死亡,哪里有他们的影子出现,哪里就有那群红眼睛的怪物,就有灾祸的发生。”
索尔的身影消失后,水手们停下刻意假装的谈笑,看着索尔消失的位置,你一句我一句,小声谈论起对于猎人的看法。
丁格堡东区的街道上,一位老人缓慢从阁楼上走下来,睡眼惺忪地拨开门闩,手指颤抖拉开紧关的店门,木门被打开的刹那,冬日的寒风立马吹入温暖的屋内,让老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老人的名字叫阿尔犸,外号叫大围裙,他在这条街道上生活了大半辈子,儿子和妻子已经早早过世,平日里独自经营一家工坊,也就是此刻他站在的这间屋内,这里即是他的工作场所,也是他生活的家。
打着哈欠,站在门口阿尔犸,朦胧的睡意立马被屋外冷凉的空气驱散,精神一振。
街道上稀薄的白雾,阿尔犸转过身,翻开门上正式开始营业的示板,然后回到店内。
墙壁的火炉,干柴正在被橘红的火焰燃烧,跳动的火舌里噼里啪啦的作响,这是柴枝被烧断的声音,温暖舒适的热气充满整间屋内。
走到墙壁的面前,伸手取下衣架上的围裙,阿尔犸熟稔穿上这件老旧的白围裙,由于经常穿着围裙打铁工作,大围裙的外号由此而起。
拿起靠在旁边铁锹,阿尔犸走到冷却的熔炉面前,双手拿起铁锹铲出炉内沉积的煤灰,然后倒入炉边长方形的编篮内。
这些单调乏味的动作,从少年变成老人的阿尔犸,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回了。
无论春夏秋冬,这是他每天开始必做的事情,先清理熔炉内的积炭,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这项规矩从阿尔犸的曾爷辈就开始流传。
“叮~叮~叮~”
挂在门口上的铃铛突然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有脚步声走进屋内。
专心清理炉灰的阿尔犸放下手中的铁锹,手背擦掉额头的汗水,挺起弯下的腰连忙转过身。
柜台的旁边,站着灰色长帽袍的人影,一张脸被拉下的帽檐遮住半边,似乎在刻意隐藏面容。
阿尔犸注视着外表神秘的人影,心中有些忐忑,这个时间点才六点钟,路上也没有行人,在这个时候走进一位遮住自已脸的人,这样的行为多少有点心怀不轨的意思。
“我需要一把长剑,一把短弩,以及十根捆绑火石的爆炸矢,你这里有卖的吗?”
在内心逐渐警惕起的阿尔犸,再次拿起靠在炉边的铁锹之前,站在原地不动的灰衣人,轻声开口问道。
阿尔犸眼睛眯了眯,狐疑盯着柜台旁一丝未动的人影,从门口灌进的寒风,吹动人影带着泥巴的衣角。
壁炉内噼里啪啦的烧柴声,在此刻有点诡异的刺耳。
温暖的屋内沉默了好久,阿尔犸才像是刚熟睡中醒来,轻微抬起头,挪动脚步离开熔炉,嘴里一边回话,一边走向柜台,当然手里还不忘拿起靠在炉边的铁锹。
“当然有的,请问要什么款式的长剑?我这里短弩是木制和金属制两种,不知道您需要哪一种?客人。”
阿尔犸走到柜台后面,忐忑盯看遮住半边脸的顾客,隐藏在柜台下的手,反复拿紧铁锹的长柄。
只要察觉稍微不对劲,直接铁锹朝脑袋砸下!
阿尔犸在心中如此提醒自已。
“我需要重型长剑,重量越重越好,最好方便挥砍,突刺方面没有要求,剑的护手不要太凸出,也可以不要。”
索尔按照对付深渊种的武器样式,向阿尔犸说明要求。
“短弩给我一把弹绷力最好的,最低要求是能在短距离内刺穿中甲,十根爆炸矢需要最近制作,不需要搁置太久的。”
听着索尔一连串的特殊要求,阿尔犸面色一下子变了,目光认真上下打量眼前人,灰色帽袍经过雨淋风吹变得肮脏褶皱,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你是猎人?”根据观察对方的判断,阿尔犸眼神直视,语气有些生硬地问道。
听见老人的询问,索尔思考了一下,没有开口回答,只是拔出腰后的匕首,放到身前棕黑色的柜面上。
阿尔犸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眼神激动,望着柜台上简短的匕首,雕刻复杂纹路的匕柄内镶嵌一颗红润的宝石,锋利寒芒的匕刃更不用多说,即便是坚硬的龙鳞,也能一下轻松割开。
“大人,你屠过龙?”阿尔犸身体前倾,刻意小声问道,似乎提防被其他人听见。
没有询问是不是深渊种,而是直接询问龙,似乎对于龙类,阿尔犸有特殊的执着。
看着身体前俯到面前的老人,索尔下意识退后一步,拉开距离,一直态度提防的老人突然变得表情兴奋火热,多少有点不自然。
“嗯,在最近,刚刚屠掉一条龙。”索尔点点头,声音淡定地回道。
听到这里,阿尔犸脸色更加精彩了,双眼满是兴奋,颤抖的身体恨不得越过柜台,走到索尔面前。
“大人,那你身上还带着龙鳞吗?”铁锹被哐啷直接扔到地上,阿尔犸双手用力按在柜台上,眼睛紧张认真凝视遮住半边脸的索尔。
“没有,我没有带龙鳞。”索尔摇了摇头,史矛戈的龙鳞,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捡。
“...是吗”听到答案后的阿尔犸,激动的表情变得低落,目光黯淡垂下,绷紧的身体也松垮下来。
“真是不好意思,我有点失态了。”过了几秒钟,阿尔犸摇了摇头,眨动干皱的眼睛,抬头歉意地回道:“大人是需要容易劈砍的重剑,我这就去给大人拿过来,至于短弩,我这里有一把用熊筋做成的双手弩,大人现在可以看一下合不合适。”
手指揉擦眼睛,阿尔犸低头弯腰,伴随开锁的声音,一把双手弩从柜台内被拿出,放在柜面上。
“大人先慢慢看,我去后面给你拿剑。”老人向索尔弯下了腰,然后走出柜台,向着熔炉后面的墙壁走去,那里有一扇关起的门。
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索尔能明显察觉到失落和颓废的情绪,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可能是和龙类有关。
阿尔犸消失在门后,索尔移开目光,把视线放在柜台上的双手弩上,纯棕色的外壳,弩壁向外侧张开,中间是用一条白玉色直线相连,应该就是熊筋了。
看着外形紧致的双手弩,索尔伸出手,握住冰凉的弩柄,重量发出沉,以熊筋作为材料的弓弦,紧绷的力度更是恐怖。
这是一把质量上佳的好弩。
看着手中的沉弩,索尔默默想到真是可惜了,单靠一臂的力气,根本无法使动这把沉弩,空荡荡左袖口在此刻异常刺眼。
.......
“如果有机会,下次来的时候,我会带几片龙鳞给你。”
收下老人手中的黑色长剑,索尔对着柜台后阿尔犸点头致谢,告诉他以后会给他送来龙鳞,而后转头离开朝门外走去。
阿尔犸交给索尔长剑,材质只是普通铁料,不过重量要比其它常见长剑更重一些,护手是收缩的十字型,宽度只比剑鄂多出一点,这样有利于快速挥砍,却也完全放弃防护。
这些装备需要付五枚金币,但阿尔犸只收了索尔一枚金币,只是嘱咐交代索尔以后记得送来龙鳞,作为报酬。
等着索尔离开后,坐在椅子上阿尔犸叹息出一口气,深陷的眼眶里泛出泪水。
店门上‘正在营业’的挂牌被翻过去,阿尔犸关上店门,拉下门闩,熄灭壁炉的火焰,趔趔趄趄走向楼上的卧室。
收拾干净整齐的床铺,阿尔犸颤颤巍巍躺下去,头靠在枕头上,伸手颤抖拉开床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块长方形的木块,和一枚绿色的鳞片。
从窗户透进来的金色阳光,照射在老人手中木块上,上面雕琢一副如同火焰般燃烧的猎刃,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呼之欲出,置于猎人腰牌旁边的绿色鳞片,这是一枚来自雨林沼龙身上的龙鳞。
阿尔犸小心翼翼翻过猎牌,猎牌背后雕刻着一个名字——尼丹·克努迪,这是阿尔犸的儿子,一位十五年前牺牲在雨林中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