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里安静了几秒，所有人都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梭泽没有说话，但他看着满脸深皱的古鲁菲，难掩面上的震惊。
“两个纪元前，先君用‘共治之约’把我们分裂的族群团结到一起，共同组成如今的五王山脉。”古鲁菲轻声道：“比如梭泽你，应该是铠盔谷的沃克族群，克苏拉是弓角领的褐迦族群，曼柯裘是断剑峡的莱铎族群，摩拉是擎枪崖的叹息族群，我们都因为共治之约，从广袤的北地共聚于此处——五王山脉。”
梭泽目不转睛地看着古鲁菲。
“在先君之前，我们矮人各族之间频频相互攻伐，才会导致北地被精灵攻陷。”
古鲁菲的眼里现出一丝波澜，随即化为坚定的火焰。
只听见他凝重地道：“睿智的先君，知道他身死之后，共举王冠必将成为新的导火索，引发新的族群争端。”
“因为先君的威望无人能及，除了先君，各族首领谁也不会服谁，这必将导致北地再度的分裂，重蹈历史的车轨。”
“所以，才会有‘共治之约’的出现。”
古鲁菲眼神明亮：
“扼绝独裁的同时，平分共举王冠的权力，分别授予我们中五个最大族群，以此保证北地的长稳。”
“这才是共治之约，背后深沉的含义。”
随着一声轻响，暗道里的火把又燃尽了一个。
厚厚的寒意凭空袭来。
梭泽讶然张嘴，晦涩地看着古鲁菲。
迈伦轻轻叹息出一口气，表情迷惘而沉默，似乎已经知晓了什么。
索尔和精灵，两人没有任何吸引注意的响动，静静地听着矮人的对话。
两边相互对峙拿举弓弩的白盾卫队，他们像石塑一样一动不动，眼睛盯视着对方。
但明显能感受到，双方之前那股浓浓的火药味，在这一段时间的消磨中，减轻许多了。
“先君逝去后，在共治之约的强迫干涉下，北地迎来了五位权力平等的国王，锤炉厅改名为列王厅，五王山脉的国号正式确立。”
古鲁菲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两个世纪以来，我们小心翼翼奉行共治之约的理约，相敬如宾，平等共处，相互合作，共同治理北地。”
“可是，事实真是的这样？是和先君预想的一样？”
一瞬间，古鲁菲猛地抬起头，大声质问聆听的梭泽：
“因为先君遗留下的共治之约，一张白纸黑字的文字，真的能让我们心存芥蒂的各族，就能在短时间内相敬如宾，相亲相爱？”
这一刻，所有人几乎同时皱起眉。
“我不知道你们的想法，但是铠脉是真心诚意。”梭泽迟疑很久，头颅缓缓摇动，对着古鲁菲认真补充一句：“至少，我当任铠脉王的以来，从未做过卑劣之事。”
古鲁菲眼神诚恳，脸上出现短暂欣慰：
“所以我才会在这里，找到你，梭泽。”
暗道的全部人，目光再度被聚集到梭泽身上，认真看着他，连呼吸都放缓了。
古鲁菲的沙哑嗓音，继续压抑传来：
“剑脉的曼柯裘....他的家族以及上任剑脉王，早就暗地和地方权贵达成约定，换取当地支持。”
“下任剑脉王依旧由曼柯裘的子嗣担任，而曼柯裘只需要放允权贵有自治矿地的权力，就可以让他们家族的王冠继续传承。”
“靠近南方的枪脉，摩拉一直在对我们做假账，拥有大量矿产源的枪脉，怎么可能会年年亏损，或者盈负持平？”
“摩拉这些年一直大量锻造武器，一边将枪脉上的族群迁回断剑峡，同时扩大枪脉兵员，名义上是加强边境防守，扫清境内深渊种，实则居心叵测，暗有谋乱之心。”
“至于克苏拉，他的家族之前就是褐迦族群首领，弓脉王冠更是几乎被掌握在他们家族手里，只有几任弓脉王出自外系。”
“他们把弓脉死死握着手中，可是克苏拉还是不满足，他暗中联系南边的人类皇室，通过某种交易方式，靠着外界影响力，加强他在列王厅的地位和话语权。”
“一旦我们发布有碍他的法令，比如降税、均田等法律，人类那边就会立马提高商税，迫使我们退让.....”
梭泽深深皱起眉头，这其中一些骇人的事，他居然都不知道。
暗道里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但立马被一句严厉的吼声遏止了。
一道密封头盔内的锐利眼神，扫过每天一个白盾守卫身上，犹如寒霜扑面。
古鲁菲深吸一口气，眼里泛出忌惮和凝重：
“还记得你当时加冕铠脉王，在前往铠脉路上，遇到的刺杀吗？”
梭泽不由一愣，直视说话的古鲁菲。
“刺客是枪脉下派出的，摩拉的家族和上一任铠脉王的家族是至交，因为上一任铠脉王突然离世，铠脉王冠又意外落到你手中，你的出现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所以才会有那些刺客....”
听到古鲁菲的话，梭泽呼吸变得沉重，胸前护胄内皮肤上的刀疤又在阵阵刺痛。
提醒他那一把差点刺.进胸膛的匕首。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梭泽意外问道。
他的后颈突然感受寒冷，似乎是暗道的温度变得更冷了。
古鲁菲面色复杂地开口：
“枪脉暗中锻造大量兵器，扩充兵源，而与他们是至交的铠脉，又是人口数量最大的山脉，有足够的武器和充沛的人力，他们想做什么？不是显而易见。”
“我看穿了他们的狼子野心。”古鲁菲无力叹息，目光低沉：“却无法阻止，因为共治之约的平等权力，作为国王的我，无法置喙同样是国王的他们，而他们所作举动又在共治之约范围内，合法且合理。”
“地方权贵，利用共治之约存在，拒行列王厅一项又一项的政令。”
“这些政令虽符合国家利益，但却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不知不觉间，作为国王的我们、列王厅已经举步维艰，经过岁月的积累，我们面对的不再是利益熏天、尸位素餐的权贵，也不是日益强大的毗邻，更也不是强大残忍的深渊种。”
古鲁菲幽幽开口，沉郁雄厚。
“而是一个古老且强大，由先君亲自，他亲手制造出来的敌人——共治之约。”
古鲁菲的话语一句比一句慢，却一声比一声紧。
“我发现这个问题，但当我想整改这个错误的时候，我发现无数阻挠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如同无尽的冰冷浪潮，摧毁我苦心经营起的对策。”
“我曾试图修改共治之约的内容，但我的封臣里、锤脉上的民众立马就会有人跳出来，蹊跷质疑我的正统，锤脉包括我的领地开始变得不安生，盗匪、深渊种频频出现，领地一片混乱。”
“直到我...停下修改共治之约的内容，我的领地和锤脉突然又恢复了和平，仿佛之前的乱动从未出现。”
古鲁菲阴沉如水的脸色，悲凉的大声笑出：
“那时，我知道了，这个国家已经快烂到骨子里了！”
“共治之约在岁月无情洗涤中，早就失去神圣的效令，亦如化作尘灰的先君。”
“我们被一根名为共治之约的‘牢锁’，强迫捆绑在一起，表面上团结一致，实则心神分离，各怀鬼胎。”古鲁菲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沧桑看着梭泽的脸：“我们曾经雄心壮志的热血，早就随着先君逝去，变成吸引蝇虫的腐血。”
梭泽斜过头颅，听着悲凉的笑声，脸上被火光映照得明暗不定，眼中复杂。
“所以，我们的衰败是注定的结果。”
“人类那边很早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他们把‘联邦’变为‘帝国’，把分散的权力集中，同时又设置掣肘存在，防止权力过度集中在一个人的手里。”
古鲁菲那浑厚而粗重的嗓音，在暗道里响彻。
索尔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想到教会和皇室，清风王座和皇帝。
“梭泽，想要拯救这个病入膏肓的国家，必须大破大立！断骨解肉！才能注定衰亡中浴火重生！”
古鲁菲转过身，严肃而凝重地扫过每个人，最后看回梭泽的身上，目光灼灼：
“这十年来，我夜不能寐，反复思考如何才能破解共治之约的禁锢。”他咬紧牙齿，声音沙哑，语气困顿：“但我绝望的发现，哪怕是聚集列王厅全部的力量，五位国王的权力，都无法撼动‘共治之约’一寸.....”
“它已经不再是一份誓约，而是彻彻底底融入北地的每一片土地！每一个矮人心中、灵魂里！挑战共治之约，就是在和整个北地为敌！哪怕这是一个错误！”
古鲁菲歇斯揭底，声音里尽是悲凉和绝望。
梭泽惊讶睁大眼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古鲁菲，那副温和冷静，处事有方的长者，像是变成性格截然相反的另外一个人。
“我逐渐意识到，我哪怕...用尽一生，也无法改变这个错误，拯救我们的国家。”古鲁菲再度开口，眼里尽是挣扎：“一年前，我准备放弃，懦弱向现实妥协，一个恶魔带着希望出现在我的面前。”
“它像是看穿我的绝望，也知道我的想法，它知道我们的国家的问题出在那里，也愿意帮助我.....”
“而我....只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古鲁菲呼吸急促，眼神炽热地看着梭泽：
“共治之约，深入每个北地矮人的心中！灵魂里！这才是共治之约最大、最强的屏障。”
“只需要摧毁这个屏障，共治之约将不攻而破....”
梭泽悲哀看着咬紧牙齿的古鲁菲，吸进一口气，颤动声音打断古鲁菲的话：
“所以，你就让一头古龙飞进五王山脉，让它焚烧尽数万条生命,置我们的子民于不顾。”
索尔忍着靠向墙壁，眼中是不解复杂的目光，看着古鲁菲在火光中佝偻的身影，耳边仿佛听见沉重的龙吟。
ps：因为有升学考研的想法，书更得慢，这个问题无解，你们可以存几章再看，这样会连贯一点，反正猎人不收费（不解挠头），放多久就看都行。
也有过停更，安心搞学习的想法，等升完学在继续写。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掐灭。
原因很简单，我还挺喜欢写这本书，搁置一段时间不写肯定凉了。
一周两更，周末更新，平时实在没空。
这卷我会在这个月写完，适当挤出时间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