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机传出叩响，绷紧的弩弦即将松开，数十支尖锐弩箭死死对准两人。
索尔心头一紧。
他知道在这样的战斗里，自己帮不上忙。
转身撤退也不行，在快也比不过离弦的箭矢。
下一秒，就在矮人手中的短弩马上要发射。
“古鲁菲！”
一个粗重沉稳的声音，打断了锤脉弩手们的发射准备。
听到这声音的索尔，重重舒下一口气。
精灵细致的长眉也悄悄松下颦蹙。
梭泽收回伸向王冠的左手，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古鲁菲，身为北地的一脉之王，你的胆色、谋略和手段令我钦佩不已。”梭泽看向古鲁菲的眼神颇为复杂：“尤其是你刚才的话，‘为了拯救我们衰败的国家，愿意负出一切’，你确实做到了，在某种方面。”
“哪怕是‘铁蹄者’瑟泰科，也没有你这样的胆魄胸襟。”
古鲁菲没有说话，他的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梭泽睁开那对从浑浊重新变得清明的眸子，看向远处的精灵：“但为什么你急于打断她呢？”
“难道因为她是精灵？还是你对我隐瞒了什么，不幸让她说中了？”
古鲁菲微微一怔，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
“要听她说话，你大可以等到日后在牢狱里慢慢审问个够。”古鲁菲保持平静回应：“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别忘了五王山脉还乱成一团糟！虽然我们解决不了头顶的巨龙，但是格拉托尼，和那些从地底钻出的巨蜘，我们可以处理……”
梭泽高声打断了他：“不，已经来不急了。”
“要解决格拉托尼，我们缺乏人手，等我们聚集完足够的人，这座山脉已经被它繁衍出的怪物占领了。”
梭泽用着严肃而凌厉的眼神。
古鲁菲咬紧牙齿，扭头看看身后一人一精灵的身影，又看看梭泽。
“但是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古鲁菲盯着梭泽，握紧了锤脉王冠：“我不杀他们，可以带他们一起走，等我们离开山脉，调集各地的守军，之后你想做什么都行！”
“只要不是现在， 梭泽！”
古鲁菲脸色一寒。
“古鲁菲，给我一点时间，只要三分钟。”
梭泽摇头拒绝，脸上泛出一个难看的微笑：“让我听完那个精灵的话，一旦发现她是在挑拨离间，我会亲自把她的脑袋砍下来，送到你的面前表示歉意。”
听到这句话，琳妮无辜张了张嘴，表示抗议。
“所以，”古鲁菲接过话：“你宁愿听她说完，再杀死她。”
“我不确定你选择的路是否正确，古鲁菲。”梭泽移开目光，微微叹息：“所以我需要听一下不同的意见，即使这个意见来自于敌人，我想....我也需要听一听，这是为了我们的国家。”
古鲁菲狠狠皱眉，双目逐渐阴沉不明。
梭泽转动目光，发现一人一精灵都在盯着他，眼神都很冷静，没有慌张的情绪。
“说下去吧，精灵。”
梭泽不再理会古鲁菲的反应，不容置疑地决定接下来的话题：
“尤其是接受王冠，我们的国家就没有所谓的未来，这一句好好解释。”
琳妮微皱挺翘的鼻尖，肩膀的刀口持续传来痛楚。
“首先，你们都需要了解一个事实。”
“古鲁菲·锤炉口中合作的恶魔，是来自的深渊生物——黑王芬里厄，与不久前死去的龙王史矛戈，齐名的灾祸，曾在此前犯下过无数极恶的罪孽，这些你们肯定也听长辈们说过。”
琳妮深吸一口气，整理脑中已知的情报，认真地开口：
“古鲁菲，他为了完成所谓的‘拯救’计划，掩护芬里厄进入列王厅，残忍杀害其它三位脉王，同时也放入一头古龙进入山脉上空，地底沉睡的格拉托尼也是被芬里厄唤醒。”
“付出如刺沉重的代价，他不仅是要破坏共治之约，消灭忠实与共治的民众和一切阻扰的阻力，如此简单。”
“更重要目的是摧毁这座古老的山岳——五王山脉。”
“把它永远从北地彻底根除！”
古鲁菲闭上了眼睛。
梭泽眼中闪过惊疑。
“相信我，在他的计划里，只要你们今天离开五王山脉，日后你们将不会在见不到它。”
看着眼前，琳妮继续说道：
“古鲁菲痛恨共治之约，但他没有告诉你，比起共治之约，他更痛恨是你们脚下这座古老的大山，是被你们的‘先君’茹赫姆，赋予特殊意义的存在！”
此刻的暗道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耳朵上。
气氛陷入微妙的平静。
琳妮调整着自已的呼吸，声音最大的响起：
“哪怕共治之约被破坏无数次，只要这座山岳屹立北地，见过它的北地矮人就会想起茹赫姆，想起曾经的信仰，想起建立这个国度的意义，想起真正的‘共治’。”
“先君虽死，其魄犹存。”
“我虽然是精灵，但也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话音清晰，琳妮看向古鲁菲，思绪翻腾。
目光对视，古鲁菲看向琳妮包括索尔的目光却充满冰寒，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化作刀刃。
“他也说过‘共治之约’在漫长的时间中融进北地的一寸土地。”琳妮表情认真，忍不住看向古鲁菲阴沉的脸色：“所以想要破坏共治之约，不仅摧毁北地民众心目中对共治的崇奉，还要毁灭掉共治之约凝聚成的最大实体，也是所有共治信仰的聚集地——五王山脉！”
“只要这座古老的山岳不复存在，共治之约也将瓦解崩塌。”
“也许到了那一刻.....”
“你们的先君就算是真的死去了。”
暗道又是一静。
古鲁菲依旧纹丝不动，一对眸子里越来越平静，蕴含不明的目光。
“这就是你要说的？”
梭泽沉吟了一会儿：“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我想可以让你闭嘴了。”
他看了一眼神情阴暗的古鲁菲，对着琳妮，继续说道：
“你的说的这些，古鲁菲都已经做完了，现在阻止已经不可能了，除了按着他的路线走，我别无办法。”
古鲁菲冷哼一声。
“牙口不错，”古鲁菲的语气满布不屑与冷漠，仿佛被侮辱了一般：“这些不过都只是一些废话，还有点挑拨的味道。”
索尔目光扫动。
他发现面前端着手弩的弩手，逐渐开始有了动作，眼中又出现杀意。
不妙啊。
索尔侧过目光，望向身边的精灵，寄托的奇迹再次出现！
“哼，我还没有讲到重点了，你们急什么。”琳妮皱起眉毛，不满发出声：“他刚才是否说过这么一句话，你们隔壁那个叫帝国的人类国家，正是因为通过变革，才会变得强大。”
梭泽露出凝重的表情。
“他也告诉你，唯有破坏共治之约，采取更新进的变革，才能在灭亡的边缘，找到这个国家新的出路。”
古鲁菲抓紧衣袖，眼神变得恐怖，空洞的目光像是在看死人。
承受浓烈的杀意，琳妮深吸一口气，正色道：
“他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无论政变弑杀其他脉王，还是谴责共治之约的弊端，挑起争端放任一头古龙侵入，自已负污名，都是为了拯救这个国家，而不惜一切的付出，甚至愿意放弃王冠？”
听完琳妮这句话，索尔突然感觉到，古鲁菲投射在他们身上的杀意正越来越寒冷。
不顾杀意的视线，琳妮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臂，指向双眼死盯着她的古鲁菲，偏柔弱的声音字字玑珠：
“那我告诉你，这些只不过是为掩盖他内心最阴暗想法的障眼计，也是最卑劣的阴谋！”
卑劣的阴谋...
梭泽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难以置信看向古鲁菲黑沉的脸。
琳妮的声音继续玑珠：
“他的正真目的.....”
“一旦你们今天离开这里，北地将不会有五王山脉的存在，无论是格拉托尼还是天上的古龙，都会把这座山岳移为平地！”
“失去了五王山脉，你们只能另选国都，而古鲁菲选择放弃锤脉王冠，推举你上任共举国王，目的不过是让你当替罪羊，成为挡在最前线的防浪堤，推翻共治之约必将引起北地的众怒，而成为共举国王的你，必将是滔天怒火的直接受害者，为站在幕后的他遮风挡雨！”
听到这里，梭泽突然感到眼前有些眩晕，胸口恶心，眼前的一切仿佛都不真实。
他看着表情冰冷的古鲁菲，嘴唇颤抖。
“继续说！继续用你的恶劣的推测，来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无视看向自已的眼神，古鲁菲抬起枯白的眼眉，深陷的双眼布满寒光。
望着古鲁菲诡异的面容，琳妮微微蹙眉，略有不安地继续：
“请谨记，梭泽，当你逝世的那一刻，古鲁菲的后代将会代替你共举之王的位置，成为北地所有矮人的国王....”
“等到那时，茹赫姆所作的所有都将不存在，你一直熟悉的国度将会消失，北地上会出现一个新的国家，一个专权制的国家，国王将永远是古鲁菲后裔，而你，不过是一个用来抵消推翻共治之约怒火的消耗品，可悲可怜的人物，让他的后裔更加顺利继承王位，永治北地。”
此言一出，古鲁菲的目光越发犀利，似乎无法再忍受。
梭泽深呼吸着，驱逐出脑中的眩晕感，盯着古鲁菲那沧桑粗犷的脸庞，皱眉对着精灵疑道：
“这是都是你信口雌黄，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琳妮皱起眉，她都说的这么清楚，这家伙怎么还是不信。
她用着有些生气的语气：
“很简单，你让他发誓，未来他的子嗣以及旁系，永世不许成为共举国王，安安分分待在属于他们的领地里。”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古鲁菲脸色铁青，表情恐怖——像是被抓住了要害的猛兽。
梭泽脸色古怪，抬起去看古鲁菲的脸，心里掀起惊变！
“别告诉我，为了拯救口中所谓的‘国家’，你真的愿意放弃王冠的权力。”琳妮幽幽道，双眸似乎看穿一切：
“一个连千万子民都可以随意放弃杀死的国王，怎么可能会是一个鞠躬尽瘁的好国王，又怎么会认真管理一个国家？”
精灵低下头，清澈的眸子泛起回忆的色彩。
“如果茹赫姆，他是用这种方法和手段，来治理你们的国家，对待你们的子民。”琳妮寒声道，看着怒眼瞪视她的矮人，眼神深意：“我想你们永远也不会战胜我们，北地上也不会出现一个文明完整的国家，你们会一直陷入恒久的相互混战中。”
琳妮神色一肃，眼神犀利：
“你们一个个开口先君闭口先君，把他的名字挂在嘴上……但你们真的看懂他了么？了解他的毕生心血，了解他为你们留下的‘共治之约’？”
琳妮说完了嘴里的话，看着眼前的两位矮人国王。
居然觉得心情坦然。
没有任何沉重和负担，只觉得胸口清爽。
古鲁菲的脸色阴恻，他直直地望着一人一精灵，目光冰冷。
梭泽定定地看着她，对着一动不动的古鲁菲，万分复杂地道：
“古鲁菲，只要你发誓，你以及你的子孙，永不加冕共举王冠，我会亲自砍向那两个人的头颅，向你证明！”
此言一出。
暗道里迎来了最久的寂静。
随着时间的流逝。
梭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咧开嘴唇，发出了悲凉难抑的笑声，充满绝望的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