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灰色的迷雾笼罩周围,雾中有一扇高大的黑色石门,门面上雕饰复杂的图纹,看得眼花缭乱。
门后面有东西,索尔心中默默觉得,可是用尽全力也推不开这扇紧闭的石门,在门外待了很久,之后就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醒了眼。
这是一个废弃的石屋,四面是灰色的墙壁,没有任何的家具,地上铺着一点褐黄的干草,索尔躺在上面,慢慢睁开了眼。
索尔小心翼翼坐起,肌肉隐隐酸痛,这是过度用力引起的后遗症,不过还好没有多严重,坐着的干草发出淡淡的酸味,应该是被用了很久。
“你好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清朗的男声在屋内率先响起,一个男人盘腿坐在地上,面容干净光洁。
刚醒来的索尔被这声‘大人’叫懵了,愣了很久,才想起抬头,看向盘腿而坐的男人。
“你是,塞..米尔?”回忆男人的脸很久,索尔才有些不确定地道。
一年前这个猎人在叹息山脉下,用毒药迷昏了自已的同伴爱德华,索尔现在还记得当时的疯狂,不过最后双方还是各退一步,索尔带着爱德华回营地急救,塞米尔则是远遁消失了。
“嗯,大人的记忆力真不错,你还以为大人早就把我这个小人物的名字忘了。”
塞米尔笑了笑,轻侃的声音显得不真诚。
“是你把我弄到这里?”
“当然。”
说完,两人沉默,互相看着对方。
安静的沉默中,索尔把手偷偷摸向腰间,发现匕首不再那里,整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嘿,虽然有些突然,但我有个建议。”
迫于眼前的无奈,索尔只好试图先和对方讲和,还有一件事没做:
“外面怎么样了?那些蜘蛛,我是说格拉托尼,要有人去解决它们,在它们的数量没有达到更多之前,你能来帮我一把吗?”
塞米尔一手撑住地面,缓慢站起身,平静地道:“它们被已经解决了。”
“很好。”索尔点点头,下意识说道:“首先,我们要找回一柄金色的长枪,然后再准备一点火药和火把,接着我们就去地底找格拉托......”
等等!
索尔睁大眼睛,猛地昂起头。
它们被解决了!
索尔马上发现了不妥。
不会吧....
塞米尔脸上带着笑容,刺眼的阳光照在他的左半脸上,看着非常梦幻,不真实。
索尔瞪大眼睛,微微张开嘴巴,一时被怔住了,有人杀掉了格拉托尼,在那些数不尽的蛛海里......
“是你......”
“不,不是我。”塞米尔摇摇头,打断索尔的话,很可惜说道:“是另外一个人,一个猎人,他像是喝水一样,去地底下宰了格拉托尼.....”
塞米尔眼中目光隐匿的闪动,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感叹,眸里透露出淡淡的悲伤。
“大人,你总是让是感到意外,不论是上次还是现在。”
安静了一会儿,塞米尔把话题放回眼前,嘴角带着笑容,看着索尔被龙炎毁伤的脸:
“叹息山脉的弑王,教会的公告的死亡名单,我记得大人的名字和霍曼王上在同一行,公告上最显眼的第一排,当时看到大人名字的出现,我可是伤心了很久......”
看着浮夸的演技
索尔摇摇头,吃力坐起几寸:“你的样子可不像是在伤心.....”
塞米尔笑哼一下,显然没有再意。
“说吧,”视线收回,索尔缓缓地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不会只是这种作做的聊天吧?”
闻言,塞米尔的笑容立马消失,神情变得严肃,直直看着索尔。
“我看见了大人。”他轻声开口:“我看见你那种奇异的力量,仅靠一击能杀死一头古龙,前所未有,龙王也是死在这种力量下?”
塞米尔静静看着。
索尔深呼吸一口气,按着胸膛,颤巍巍地站起身在,直视塞米尔射来的目光。
“是,可能也不是。”索尔说出模棱两可的措辞。
“大人不想告诉我?”
“如果你想知道。”
“那我选择不知道。”
塞米尔摇摇头,主动退让一步,这让索尔感到意外。
“那你想知道什么?”索尔淡淡地道。
塞米尔怔怔盯着他。
盯着索尔的脸。
一秒。
两秒。
三秒。
只见塞米尔缓步走到面前,眼皮垂下,目光飘回索尔烧伤的脸,两人的距离只有十厘米。
“我突然想起来我们见过,不是在一年的叹息山脉,而是在更久以前,十多年前......”
索尔瞳孔放大,看着塞米尔表情的严肃。
“所以,在哪里?”
“嗯....这个我不能告诉你,牵扯太深,甚至涉及到了一些隐秘,所以等他吧,他应该会告诉你的,在最适当的时间。”
塞米尔摇摇头,止住了话题。
他,他是谁?
索尔的眼神飘忽。
“我只是想提醒你,大人,警告你一些非常重要的事。”
塞米尔的声音继续传进耳中。
“这一年中,有人找到了四处逃窜的我,他告诉我一些事,关于十一年前的事,那一晚上发生的事.....”
“我原以为那只不过是普通的叛变,一场来自圣橡宫预谋的刺杀,结果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
塞米尔垂下眼眸:
“那一晚之后,王座染血,人心恐慌,帝都圣罗塞封城半月,三族世家退避一隅,隐于幕后,皇帝禁卫驻扎碎刃宫,足足有一年之久,直到一年之后碎刃宫宣布暂时禁封,圣橡树骑士才离开。”
“后面的发展,碎刃宫里的赫准斯托开展无差别的清剿,有很多古老的猎人家族,包括德高望重的八大剑卫豪门,被成族成族的关进黑幕之牢,他们中有的至此衰亡,有的从此消失,有的则是在苟延残喘,有的则是抱团取暖,以求自保。”
塞米尔的目光越发幽深。
“而这些惨剧,也都是因为那一晚,作为王侧亲卫,却没有背后势力,普通家庭出身的我,理所也被卷入漩涡,乃至家破人亡,在无所依。”
“叛变?刺杀?你是说那位失踪的清风王座?”索尔沉重出声,望着塞米尔严肃的表情。
乃至家破人亡,在无所依。
“牵扯面积很广,有很多人因此而死。”
“大人,你见过黑幕之牢吗?一座在黑幕年代之后建立的地下的监狱,专门关押一些十恶不赦的重犯,不出意外,进去过一次的犯人,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出来了。”塞米尔露出苦笑:“有很多罪人在里面挣扎,哀嚎,后悔,最后受不了心理和环境的折磨,咬舌自杀,那是一座潮湿黑暗永不见光的监狱,里面只有人性最丑陋的恶。”
说着塞米尔笑出声,眼眸里却殊无笑意
“半年多,大人,我在黑幕之牢只待了半多年,在那个潮湿黑暗的牢房,跟老鼠和污秽待了半年,但却像待是一辈子,吃着像屎尿一样的残渣食物,闻着恶臭浑浊的空气。”
“我的牢房一开始有五个人,一个月之后,一个人在半夜用抓破了喉咙,挣扎很久之后才死掉,咽气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
“第二个人是病死的,患上了恶性风寒,狱卒根本不乎管,他们巴不得牢里面的人早点死掉,省些麻烦,那个人足足被风寒折磨了三个月才死了,我们眼睁睁他的身体浮肿,不停发出痛苦的呻吟,却只能给他喂点腐烂的食物,紧紧把他在怀里,给他不多温暖。”
“第三人看见第二人死的惨状,精神崩溃了,用头直接撞到墙上,直接死了。”
“第四个人,估计生吃了太多老鼠肉,一天早晨口吐白沫身体抽搐,然后很就死了。”
“只用半年的时间,黑幕之牢就折磨死了四个活生生的人。”
塞米尔看着索尔,伸出全是伤痕的指头,轻轻地道:
“如果不是边境紧缺人手,上头想起关在牢狱的我们,把我们从牢里放出来,或许我也死在那个牢房里。”
“后面我被分配到了古地沙漠,于其说是服役,倒不如说是服刑,那里荒无人烟,只有城墙和沙海,烈日和酷暑,死亡与深渊种,每一次都是危机,稍不注意就会死,而我,每次都分到最危险的任务,接近送死的那种.....”
“有人不想让我们活着。”塞米尔抬起头,话锋一转,脸上出现微妙的变化:“所以,后续我和爱德华他们又被集中到叹息山脉,强迫参加所谓的‘弑王’,一个教会再次之前从未成功过的行动,几乎和送死无异。”
话音刚落。
那个瞬间,索尔的瞳孔微闪。
“你到底想做什么?” 索尔凝望塞米尔的眼睛,目色渐冷。
“索尔,我们做一个交易。”塞米尔没有用调侃的大人字眼,而是认真说出名字。
“什么交易?”索尔问道。
“你的命,我的命,以及那些无数无辜者们的命,黑幕之牢里有太多因那晚无辜牵连的人.....”
塞米尔收敛表情,呼吸渐渐平稳,目光却越来越严肃:
“他们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现你,但他们迟早会知道,不论是现在的赫准斯托,还是康斯坦丁,抑或是其他人,一旦他们知道你,索尔,未来等待你的.....”
“将是无尽的追杀,他们会把你挫骨扬灰,然后抛进奥洛海冰冷的海底,让你的名字不在出现。”
除了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此刻的屋内安静沉寂,充斥不安和寒冷。
十厘米之隔,索尔和塞米尔目光对视,一言不发。
噤若寒蝉。
诡异又脆弱的宁静。
终于,不知道多久之后,室内缓缓响起索尔故作镇定的嗓音。
“你在说什么?听起来吓人,危言耸听?”
“不!这不是危言耸听。”
塞米尔双目如电:
“这是事实!”
“一个残酷的事实。”
塞米尔表情认真,咬紧牙关,一字一顿:
“现在,索尔你听好了,记住现在我说每一个字,这能救命,救很多人的命,包括你和我!”
下一秒,塞米尔用力按住索尔肩膀,像是要把话刻进索尔的脑里:
“等会,你会见到那个人,记住一定要跟着他!像你这一年以来的表现,一直跟着他!”
“哪怕他让你离开,你也要死皮赖脸跟着他!”
“哪怕他让你送死,你也要照做!”
塞米尔深吸一口气,盯着索尔黑色的眸子:
“直到.....”
“直到他决定,决定把他的全部都交给你......”
“我们才能在绝境中活下去!”
.............
空旷的屋内,坐在草堆上的索尔靠在墙壁上,一个小时前塞米尔走了,留下一堆含意模糊的话,
——咔呲。
屋门被推开了,一位白发马尾的老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手臂绑上绷带诺基和希莱。
第一时间,索尔和老人的眸子对上眼,彼此对视。
奥修尼尔被拿在老人手里,暗金的枪尖缓缓抬起,让屋内的温度又降一分。
心脏咯噔一下。
索尔望着老人冷漠的眸子,和眼前被无限放大的枪尖,身体意识迅速往旁边躲开!
突刺的枪头戳进地面,动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