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吊唁

作者:我已经吃饱了 更新时间:2021/11/5 22:17:10 字数:3904

帝都圣罗塞,金色的晨曦拂过高大苍白的城墙,一览无余的平原覆上青色,横跨河面的五座桥梁上车马不息,服装各异的人潮在敞开的城门来回穿入,人声沸腾,入眼繁华。

一辆镌刻橡树图纹的马车驶出城墙的正门,轮毂在平整大道上缓缓转动,车厢背对升起的金色朝阳,朝着偏僻城郊的驶去。

锈迹斑驳的墓园大门半掩开,今年新生的草枝足有半米长,两侧落破的围墙爬满蛛网般的裂缝,比前几年更加严重,泥土混杂野草的气味,这里没有城中的喧嚣繁华,只有轻柔的风声,在此地终年徘徊。

马车停在墓园的大门口,车厢门被打开,一位二十岁的女仆走下梯阶,接着转身接住伸来的手。

下出车厢的抬起头,双目看着荒芜的墓园,紫色的眸子闪过一瞬的低落和伤感。

“走吧,安丽,我们进去。”

凝视着墓园,薇里莉迦对扶着自已女仆轻声说道,柔声的语气里带着怀念。

“殿下,东西我替你来拿吧。”

一主一仆走进荒芜颓败的墓园,一尊残破的石雕附近,有一位全身披着灰袍的人影,佝偻着腰背,双手拿着一把大扫帚,低头清扫地面上的泥土。

那是守墓人,这个只埋葬猎人墓园只有他一个人打理。

一个人守着一座偌大的墓地,却从来没有发生过窃墓的事件,哪怕是在混乱的黑幕时代,墓园也没有受到影响。

据说,守墓人在很久之前就出现在这里,活了很长的时间,他也很少离开墓园,没人有知晓他的名字和外貌,猎人和皇室的高层应该知道一些,但他们从来没有透露,两者仿佛达成默契的协议。

薇里莉迦从离守墓人很远的位置走过,对于这位神秘守墓人,最好不要轻易接触。

佝背扫地的守墓人,仍旧低着头,拿着扫帚清扫地面的灰尘,对于进入墓地的两人,似乎还没有地上的尘埃重要。

沿着熟悉的泥路,经过途中的掩藏在长草中的墓碑,有的墓碑很干净,置放新鲜食物和白素的白荆花,碑面也被精心清洁过,生长的青苔和植被也剔除了,而有的墓碑则是很脏污残破,被深深掩埋进野草中,碑面的裂缝长出植物,荒凉落破,被遗忘在世界的一落。

两人走上向阳的小土坡,一块新立不久墓碑出现在两人面前,堆起墓茔没有生出任何植被,和那些被野草长满的墓茔完全不同,光秃秃一片。

“这一年过得还行吗?下面舒不舒服?”

手指随意拍了拍墓碑的顶端,像是在拍某人的脑袋,薇里莉迦望着墓碑上的名字,脸上苦笑着调侃:

“唉,你算是舒坦了,眼睛一闭,两脚一蹬,埋在土地,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莎...莎莎

风吹过茂密的草尖,无人回应。

蹲下身体的薇里莉迦,轻轻放下手里的白荆花,眸子深深凝望冰冷的墓碑,金色的阳光照着梳理整齐的长发上,亚麻色的发丝格外美丽。

安丽解开手里的提袋,袋子里放着一些清洁的用物,少量的食物,一袋花种子,被有序放在提袋内。

薇里莉迦蹲在墓碑前,鼻尖离得很近,双手用蘸水的细绸轻轻擦拭碑面上的灰尘和脏痕,这些都是日晒雨淋留下的污垢。

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主仆才算把立了一年多的墓碑清洁干净,每一个角落都清理到了。

“舒服吧,身上都干净了,能够让我主动服侍的人可不多,你算其中一个,死菜....索尔。”

停顿一下,换成了名字。

薇里莉迦拍了拍变得干净的墓碑,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看在你之前对我好份上,没有太过分,我决定大发慈悲,每年都会来看你一次,给你做一次大扫除。”

“....至少不会让你像他们那样。”

薇里莉迦轻轻抚摸墓碑的名字,眼睛低瞥向周围,那些被长草环绕、被人遗忘的残破墓碑。

女仆安丽静静站在一边,默默倾听少女的话语,只有在这个时候,一直做着伪装少女才会打开心扉,讲一些藏在心里话。

“还有一件事,我要向你抱歉,你的亲属我没有找到,派人去的时候,那里都成废墟了,找不到人.....”

薇里莉迦别扭地侧过脸,声音细微变小,扇动屏起的手指,强行说道:

“反正!你也不是对我失言了吗?一人一次,我们扯平了。”

薇里莉迦抬头看着天空,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温暖,碧蓝的天际像是奥洛海平静的海面,白云飘浮在远方,构成一幅宁静的画面。

大概又过了十过分钟,小土坡后面传出对话的声音,接着有三个人影相继出现。

“早上好,薇里殿下,来这么早吗?”

走在最前面的丹尼斯,看见墓碑前的人,出声打招呼。

比起一年前,知道南行省发生黑潮的消息,家里人不幸全部遇难后,丹尼斯自此多了一份成熟,少了一份青涩,不再有那时的鲁莽,整个人像是一夜成长了。

跟在后面的艾米丽和马凯鲁,相继也向他们熟络的皇室公主问好。

“说了多少次,你们叫我薇里,朋友间不需要太多拘束。”薇里莉迦抬起手指,认真地道。

“是是是,薇里殿下。”

丹尼斯轻松点头,走到墓碑前。

他每次都是这样应付这种情况。

三人把提来的物品放在墓碑前,同样是一些食物和水果,平时常见的一类。

“薇里殿下,平时回来看他吗?”看着被擦得十分干净的碑面,丹尼斯出声问道。

“没有,平时才不会来看他。”扭动脖子,把侧脸对着丹尼斯,薇里莉迦看向别处,语气不在意:“这个连自已都不会珍惜自已的讨厌鬼,我才不会经常来看他,一年一次就够了。”

“这样么。”

听着耳边的话,丹尼斯把目光看向索尔墓碑,灰白的色彩透露出冰凉萧瑟,几人在狼之森的经历仿佛近在昨天,仔细一想,却发现已经隔开快接近两年了,究竟是时间过得太快,还是生命太脆弱了?

“艾米丽倒是常来,马凯鲁陪着她一起,给他送点吃的,顺便说说话,担心这家伙在下面寂寞。”

丹尼斯说道,给艾米丽和马凯鲁让出位置。

站到墓碑前的艾米丽,弯腰放下一朵白荆花,四支瓣片纯白的花朵整齐放在墓碑前,洁白的花色在阳光的照耀中散逸出无暇的美丽,向亡故者送上祝福和怀念。

“艾米丽,你经来吗?”薇里莉迦假装随意问道,眼睛却直盯盯望着。

“两个月大概会来一次,过来看看他。”艾米丽点点头,没有察觉答道:“他在我们学院里就很孤独,一直是一个人,现在我们又共处异地,他的家人和我们的家人又都丧生在了黑潮里.....没有亲属会来,所以我想陪陪他,一个人总待在一个地方,难免会觉得寂寞。”

艾米丽抬起脸庞,勉强笑了笑。

“是啊,一个人难免会觉得寂寞。”

眼神复杂从艾米丽身上移开,薇里莉迦感同身受,脸色略显低沉。

“他能有你们这群朋友真幸运,起码记得他,时不时来看看他。”

打起精神,薇里莉迦目光一动,看着眼前三人,发现他们三人都背上了背包。

“你们怎么都背着行包?有事吗?”薇里莉迦问道。

“嗯,要跟着一些前辈,出趟远门。”艾米丽点头说道。

“你们要去哪?学院现在没有到远征练习的时期。”说到这里,薇里莉迦的眸中出现疑惑。

“半个月前,矮人那边发生了点事。”丹尼斯出口解释,变得有些严肃:“他们似乎研制出新的武器,干掉一头飞到首都上的古龙,学院这边展开调查,派人去矮人那里实地考察,看一看新武器是什么,顺便收集关于古龙的资料。”

“古龙?听起来很强。”声音平静,薇里莉迦的目光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墓碑。

“龙类二等种,只比龙王史矛戈弱上一级别。”马凯鲁补充说明,臂膀的隆起肌肉结实强壮。

“确实很强了,矮人都已经能干掉这种级别的深渊种了么,看来他们的新武器很厉害,至少不比血源差。”

薇里莉迦摸着下巴,不由想起屹立赫准斯托厅前的巨大龙骨,龙王的骨骸至今还留有生前的压迫力。

“也许,听说矮人的五王山脉崩坍了一条,死了三十多万人,损失惨重,五位脉王也力战身死了。”

丹尼斯口述出知道的情报。

“艾米丽也要去?”薇里莉迦转口问道,觉得有些奇怪。

“这次我也去。”艾米丽望着丹尼斯和马凯鲁两人,眼中担心:“让他们两个去,我不放心,三个人一起还有些照应。”

望着站在一起的三人,薇里莉迦觉得有些羡慕,放在以前她绝对会去看一看,现在却不行了,身上精美昂贵的连身礼裙像是沉重的枷锁,适用于礼仪场所的高跟鞋无法在野外活动。

她觉得自已变得和所有贵族小姐一样,成为了温室里的花朵,被那些千丝万缕无法看透的规则束缚了,等待被安排的命令。

“我带了一些花种,把这些种子都埋在这个讨厌鬼的周围吧。”

不去想内心的烦恼,薇里莉迦露出笑容,语调充满活泼:

“这家伙不管是活着还是现在,表现总是得和别人不一样,茔土上都是光秃秃的,看看别人,野草都是要长到一米高了,我们帮他改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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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树林的深处,繁叶成荫下阴影连绵,望不见尽头。

刺耳的鸦啼回荡在笔直晦暗的走廊,每一处脚落阴森诡异,温度如是临冬的晚秋,走廊两侧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神态各异的肖像画。

某个光线不明的屋内,面容干枯的老人坐在宽大的扶手椅子上,干瘪的手指颤抖地把一枚白棋放到棋盘上。

‘黑棋者 ’拜拉尔,双眼望着面前显得空荡的棋盘,口中笑声嘶哑的发出,刺耳、沙哑,仿佛这难听的声音随时会断气。

棋盘之外,立着一枚头戴冠冕的黑棋。

“强者制定规则,弱者服从规则。”

只有白棋的棋盘上,拜拉尔自言自语。

“规则存在的意义,不是用于维护,而是在于打破,挣脱现有的束缚,建立一套在此之上的规则。”

老人的瞳孔收缩,伸出的手拿起刚放下的白棋,手臂颤巍巍移出棋盘外,拿起的白棋放到黑棋的背后。

“一场棋局结束,则是下一场棋局的开始。”老人笑裂枯瘪的嘴角,面容阴森恐怖,尖刺戏谑的笑声从黑暗里扩散:“我还有很多筹码,可以一直赌下去,赌到你出现失误,赌到你的头颅送到我的面前......”

......

回头望向逐渐远离的山峦,索尔复杂叹出一口气。

那片多灾多难的土地承受太多的不幸。

那一夜改变很多,失去很多。

很多矮人们在废墟上哭喊,为死去的家人哭泣,也有的在清理尸体,冲刷血迹,大量尸体的腐臭和血腥能够引来很多不好东西。

疲倦的守卫清剿藏匿各处的蜘蛛。

屹立高处的两座雕像消失不见了,被龙炎和古龙的尸首撞毁了,只剩下满地的瓦砾和碎块,

望着空荡的山峰。

索尔觉得那里永远失去了什么.....

当那尊象征共治之约的雕像不复存在后,这个国家的命运会走向何方?

迎着微冷的风。

索尔从胸口拿出一朵根茎生出荆棘,颜色鲜红的花,轻轻把它放在路边。

血刺,北地里一种美丽而又危险的花,它代表红色的死亡,英雄抛洒的热血,勇敢无畏的品质,向命运不公的反抗,即便最后满身伤痕,也绝不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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