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荒野,篝火,松木,低呜的夜风从松林间刮出,林间有动物觅食的动静。
索尔轻轻睁开眼,小心从睡袋里钻出,身上各处的麻痛还没有消退,露出袖口外的手臂上有三四道浅浅的淤青,这是被棍棒抽击造成的伤。
“我们要去哪?”
钻出睡袋的索尔,坐在燃烧的篝火前,盘腿而坐的老人一动不动,褐黄的火焰照亮一对灰色的眸子。
“南方群岛,埃弗里贝联盟。”老人冷冷开口,眼中的冷漠看不出情绪。
索尔恍然挑眉,抬头看着面前的人,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回答自已的问题。
南方群岛,索尔对这个熟悉地名有点印像,好像是听谁讲过或者在某本书上看过一次,具体记不清了。
“我们去那里干吗?”索尔接着问到。
.....
保持沉静。
老人没有回答,而是扭动头,望向黑夜中的松树林。
树影叠幢,悚然冷栗。
栖息在林中的黑暗,像是一头蠕蠕而动的野兽,欲想吞噬周遭的一切,填充腹中的饥饿。
就在索尔觉得寻求答复无望的时候,老人手臂一动,抛来一块肉干和一个水袋。
抬手接住扔来的食物,索尔看着表面满是灰尘的肉干,下意识努了努嘴角。
这样的环境下,不会有好吃的热食供挑选。
坐在对面的老人,拿起放在身边的刺刀,刀尖挑进的篝火中,塔起燃烧的木柴被挑散,火焰立马减弱逐渐黯淡,直至熄灭。
唯一的火源消失后,寒冷如影即至,包住几人的周遭,在睡袋里闭眼休息的希莱,感觉到极骤下降的温度,下意识缩紧身体。
索尔动了动眼睛,大口咬下手里的一块肉干,僵硬的质感像是冻僵的面包,沙硬没有一点味道,非常难以啃动,它估计只能填饱肚子,不能补充营养。
“你似乎觉得你很强?”
老人突然说话了,他的面容在夜色中显得模糊,锐利的眼神直射索尔。
“不.....”
心中猛地忐忑,索尔刚说出一个字,就被老人用犀利的话语打断:
“眼睛是骗不了人,你的眼睛里藏着高傲,它让你自信,让你猖獗,甚至是狂妄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
索尔哑口无言,停下咀嚼嘴里的肉干。
“因为无法痊愈的伤势,你感到无力和愤怒。”灰色的眸子里倒映出索尔残疾的身体,老人轻哼一声,话语不屑:“所以,你一面伪装麻木的活着,表面顺其自然,实则背地里却又在不停寻求,渴望重新获得力量。”
声音加重。
“哪怕是有一丝可能,希望渺茫到近乎微弱,你也会全然不顾,像飞蛾扑火一般扑上去,抓住那一丝的可能。”
索尔先是一愣,他想出口反驳,但对方不给机会。
老人嗓音低沉,似有不屑:
“这是你的劣根,也是你的虚伪,害怕真实的本性暴露,你给自已戴上面具,蜷缩在虚伪的外壳下。”
“你骗了很多人,让他们觉得你是一个勇敢正直的人,让他们活在你营造的虚伪中。”
老人的每一个字像是一根刺,深深残酷刺进索尔的心中。
“所以,这又是你的新把戏?物理效果不行,改换成心里上的方式?”索尔望着老人的身影,冷言反驳:“就像是你口头上的训练,拿着棍子狠狠把我打一顿,还不允许我反击,一味单方面的殴打和被殴打?”
身上的阵痛提醒着索尔,皮肤上淤青的打伤,都是在和老人的对练中留下。
一种极其不公平的练习。
索尔被限制不准拿武器,而且被蒙上眼睛,只许躲避动作,不准用反击,甚至抬起手臂格挡的姿势都不行。
这个叫凯的老人,给出的答案是训练听声判位能力,但具体的真实性,只有他自已知道了。
“看样子,”
老人凝视着的索尔,若有所思:
“你是在乞求卖惨,博取同情,还是气急败坏,掩盖被揭穿真实的措乱,又或两者皆是?”
索尔竭力对抗着老人的话术压制,从寒冷的空气里艰难吸进一口空气,直视投来压迫的目光:
“从我们见面开始,你就在针对刁难我,甚至是对我持有杀意。”
索尔呼出一口气,直视着老人,毫不拖沓接着说出:
“我是那里得罪你了?老不死的家伙,让你这样一路处心积虑的整我?别人怕你,我可不会。”
“真是操.你了!”
索尔竖起中指。
老人没有反应。
他的身子都在陷在夜色的阴影中,唯有脸上的一双灰眸,映衬出厉芒的目光,让人能够清晰的感受到。
“小子,当你刚才大放厥词,自任问心无愧的时候,你怎么知道,你——没有得罪我?”
老人冷哼开口,声音不大,却让索尔不自感到不安。
“在五王山脉,你被一个五十多岁只会甩刀的矮人,打得毫无反手之力,尽现懦弱和颓废,乃至后面被一个精灵掳走,全程没有反抗,任凭对方操控.....”
索尔闻言一滞,眼睛盯着老人,这些经过他都知道了?
“你知道你的这些无能,给我增添了多少麻烦?”
两人之间,透出股瘆人的冷意。
“完美的时间,完美的进展。”老人盯着索尔,眼中冷漠而不屑:“我们的盟友的配合很好,但是因为你,和你身边那位巧舌如弹簧的精灵,他受到掣肘,不得不浪费时间,最终被人追上,而后功亏一篑,身死当场。”
声音陡然拔高。
老人的目光却前所未有地锋利起来,穿过夜色直视索尔:
“这些都是因为你,你的愚蠢,你的不足,你那可笑的正义感,其中还有我对你错误的高估,一同造成这次重大的失败。”
听着耳边的话,索尔思绪回到了列王厅的暗道里,拔剑对持的矮人,古鲁菲的阴翳的侧脸,宣言为国付出的誓言,与之反驳,铠脉王梭泽正直的言词,血性刚烈的眼神。
这所经历的一切,慢慢地被扭曲,不再那么真实。
盟友.....
索尔想到了梭泽,想起这被毒死的矮人王,想起他恰好出现的时间,想起他眼神里的忠厚刚毅,最后在琳妮反驳的论据里,悍然拒绝和古鲁菲合作,放弃共举国王的王冠,坚毅捍卫共治之约的胆魄。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索尔脑中变得虚伪,
一位国王,怎么会因为一些空口之谈,轻易改变决定?
他不是拒绝,而是另有所图,为自已的目的。
索尔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已。
“所以,那场灾难里面,也有你和你背后的势力参与?”想起浸血的屋舍废墟,索尔强忍住心中的不快,不理解责问:“是什么给了你们这样的权力,让你们毫无道德和底线,践踏那些无辜者的生命?他们都不会在那天死,这些都是因你们而起!”
两人在黑夜中对视,目光激烈。
老人的回答简单直接,咬字冷冽,毫不拖沓:
“所以,这就是你的正义感?很可笑,也很可悲。”
索尔先是目光诧然,很快又恢复冷静。
“你只看见简单的表面现象,却没看见内在,后续的延生和发展,及其影响。”
静谧的深夜,如在深邃的海底,暗流涌动。
“你就不该杀掉那头龙,”老人目光凝结,缓慢从地上站起,讽刺发话:“你以为你拯救那些矮人,实则将来,也许会有更多的人,死在你这次多此一举的‘拯救’中。”
索尔瞳孔放大,不安涌上内心,意外看向老人站起的身影。
“什么意思?”
老人听完了索尔的话,但他没有立刻反应。
气氛陷入深深的死寂。
似乎连空气都被冻结了。
索尔望着老人,他不明白这个人究竟想做什么。
老人沉默了很久,这才沉声开口。
“她们快追上来了,我们该走了。”
寂静的深夜,干哑的声音显得刺耳,缩在睡袋里休息的诺基和希莱,两人立马睁开眼从睡袋里钻出,他们早就醒了,又或者是一直没睡。
谁追上了?
索尔又多一个问题,是矮人,还是其他人?
但没人告诉索尔。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为首的老人带着三人在广袤的北地上东奔西走,一会尔朝东,一会儿又原路返回朝西,不停来回折返,一度让索尔失去方向感。
这种情况持续到第四天凌晨,一行人来到了守望崖。
索尔望着熟悉的石屋建筑和附近的农田,这是他们第一次进入矮人国度来的地方,迎面吹来的风里带着海水的咸淡。
一艘十米多长的帆船,停在里海岸不远的地方,索尔跟在老人身后,登上这艘停留的帆船。
白色帆布解开,锚钩升起,船身剧烈一晃,船头慢慢转动方向,借助风力的推动向着海面远处驶去。
守望崖的海岸越来越模糊,倚靠在甲板上的索尔,黑发被海风吹动,感受凉快的舒爽,眯起的眼睛的索尔,隐约看见远离的海岸上出现数十位黑色的身影。
那是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