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的帐篷内,脱下满是血腥味的外套,身体疲累的索尔仰身躺到简陋的床板,闭起双眼,没过五秒钟轻微的鼾声响起。
失去意识之前,脑中出现的画面是被黑色粉孢包围的避难所,由临时一所的仓库改造,闭合的大门后传来怪物的嘶吼和人声。
避难所里还有活人在挣扎生存。
可是老人没有去救他们,挥出一拳撂在刚刚动身的索尔脸上。
“你想做什么,救他们,你能救了他们吗?用你可怜的善心,还是自以为事的能力?”
这是老人的话。
后面的进行简单粗暴,索尔亲眼看着老人从腰间解下血源,然后丢进避难所里,可怕的爆炸和高温的绯焰立刻将这个避难所吞噬,连同里面的怪物和幸存的人,它们甚至没有发出死前的悲鸣,一切都在一瞬间。
自始至终,老人的目光没有一丝动容,只有冰冷的沉静,凝视被燃烧毁灭的避难所,仿佛里面不过是一群没有价值的猪.狗,与他没有任何关联。
麻木冷血,作为一个人,他做到了极致的程度——变得完全不像是人。
头很疼.....
如果当时自已能够进去,一定可以救出一些人。
感受神经的疲痛,索尔抱着这样的想法,进入睡眠。
.......
三天后,午夜时分。
黎明港西边的贫民窟,肮脏破旧的矮屋后,一条臭到发黑的水沟生出蚊虫,腐烂的食物和日常垃圾堵塞沟渠,阵阵狗吠从街道另一头传来。
晦暗的夜色里,地痞泼皮的打扮的人,零散游荡在各个街区之间,互相警戒敌对的黑帮成员,面色阴鸷,晃动着手里的匕首钉锤,一些是看起来像小头目的地痞,他们脸上留着狰狞的划伤,不知道是打斗中的创伤,还是他们自已用小刀刻到脸上。
一栋两层老旧的出租房,充满裂痕的红砖看不出昔日鲜艳的色泽,绿色的青苔和其它植物顺着房沿向四周扩散,屋顶破烂的瓦盖仿佛随时会崩陷。
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人都是一些穷人,他们拖家带口,平日做一些临工苦活生存。
钥匙插.进门口,不足三十平里的房间里昏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潮湿酸腐,环境寒酸恶劣。
桌面上的蜡烛被点亮,微弱的火光很快照亮大半个房间。
一张皱纹深沉的老人脸出现在火光前,灰色瞳孔的深处是不易被察觉的疲意,他坐在残旧的背靠椅上。
衣袖被手指缓慢拉开,瘦干的手臂上出现一道延至肩膀的裂开伤,形状骇人,两侧肤肉翻绽,颜色呈黑,手臂浮肿,感染渗透进入肌肉里。
噼里啪啦。
一段瓶瓶罐罐的响动,从脚下旁边的包袱中拿出一小瓶药水,没有杂质的药液如同纯净的纯水。
低沉的呻吟,温德尔望着扭开的瓶口,把药液浇淋在伤口上,立马有缕缕白烟从发黑的肌肉中升出,开始流血的皮肉痉挛抽动发出‘滋滋滋’的细响,安静的房间里。
一整瓶药液倒在手臂的裂口上,过程持续十多分钟。
烛光里的脸色显得苍白几分,只有还坐在椅子上的温德尔知道,刚才承受的痛楚有多强烈。
过了几分钟后,卷起的衣袖被放下,遮盖住手臂的伤口。
趋老的身体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灰眸凝盯燃烧近在咫尺的蜡烛,老人的神情依旧漠然,眼神直锐。
温德尔,这位清风王座现在已经很老了,他比同为王座的霍曼要大上五岁,比现在身处帝都的米契尔大两岁,他的年龄是三王中最老的一位,再过两年是七十岁了。
七十岁真的是所有猎人的大槛,有很少猎人能够熬过这个年龄。
一般猎人在五十五岁会选择退役,然后返回故乡渡过余生,对着身边的孙辈们吹嘘过往的种种经历。
老龄化造成身体素质衰退严重的影响,伤口的痊愈速度变慢、骨头变脆、关节不灵活,同时带动体力和精力的下降,注意力和思维不再活跃,好比一对卡滞的齿轮。
但以上这些负面影响,几乎没有在温德尔身上出现,除了面孔的皱纹变得越来越密,他的双目未曾晦暗浑浊,一如既往的洞察直锐,动作也没有出现迟缓,反而比从前更加老炼狠厉。
衰老,这个词似乎不适用于他。
椅子上坐了良久后,温德尔侧动身体从脚下的包袱里拿出一本笔记,摊开纸页平放到桌面,前面的每一纸页上都写着简短的记录,在最新的一页上,笔头随着指头缓缓移动:
五月,十二号.
地点:玉珠岛,海威斯镇(第四场赌局)
大略:半个月的时间里,我寻找到芬里厄的踪迹,它的目标放在了海威斯,进行一场实验,利用自身的黑孢把人变成无理智怪物,受害人的特征是皮肤腐烂,身体发溃黑脓,变异过程短暂且无法阻止,变异完成的人疑似可受芬里厄控制。
经由:在海威斯的镇郊,我和芬里厄交手了,依旧是一具分身,本体没有出现,不过这一次,奥修尼尔对芬里厄(分身)有反应了,它能够侵蚀芬里厄的血肉,并且能将其杀死,上一次在五王山脉它没有具备一项能力,这个能力属于新生,具体原因不详,根据之前的事态经过,可能和‘他’有关联。
结论:芬里厄主要目标是黎明港,根据赌局规定(保持怀疑),它的本体会出现在黎明港的某一处,这是杀死它的机会,如同之前失败的三次。
写下最后两个字,温德尔放下笔,手掌闭合上笔记本。
灯火幢幢,夜色深沉。
狭小的房间内,他低头深沉呼出一口气,双眼缓缓闭上。
从大众视野消失的十一年里,他一直在追逐芬里厄的身影,黑王一直藏匿在共众生活之中,从帝国到群岛、矮人的五王山脉、兽人的杜帕雷联盟、乃至精灵的圣树公国,无一例外都有芬里厄的身影出现。
猎人高塔的黑王卷记录中微乎其微,内容大概记述黑王不似龙之王、海之王、地之王常出现于大地海洋和天空之间,其行踪诡秘,秉性邪恶,外貌偏似姆顿巨象,因为少有犯下毁城屠地,所以实力不祥,估算居于至弱,仅次风王。
沉默闭眼的温德尔,呼吸急促加重,胸口突然开始剧烈伏动,闭起的灰眸猛地睁开,目光里出现一丝不忍的痛苦。
只见他弯下背剧烈咳嗽,面色变得跟雪一样苍白,一只手紧紧捂住哮喘的口鼻,另一只颤抖厉害的手伸进脚边的包袱,仓促寻找着某件东西。
黑色的药片握在掌心,温德尔放开捂住口鼻的手,手上沾满血,暗红的液体沿着指尖无声滴落地面。
气味浓烈腥臭的药片放进嘴里,温德尔咽动喉咙,瞳孔睁大。
过了一会。
吃下神秘的药片后,温德尔觉得全身被一股暖流包裹,寒冷和疲倦被驱散,充盈的力量从四肢百骸中流出,滋润每一寸肌肉,这是年轻时的体验。
肺部窒息般地痛苦消失了,想要逃离出体内的血液重新变得安定,呼吸缓沉,面色的苍白逐渐褪下,浮现挣扎的瞳孔平定收缩。
刚才的病发仿佛没有发生,温德尔还是那个冷静的猎人,睥睨威严的清风王座。
灰色眸子抬起,望着快要燃烧殆尽的蜡烛,弱小的火苗左右摇曳,灯火的一步步衰弱,如同将要枯竭的生命,寒冷的黑暗又重新笼罩逼仄的房间。
摇摇欲熄的火光中,温德尔的灰眸里倒映出火影,轻轻说到:
“霍曼,我承认你了,最后你做得不错……”
“你们看着吧。”
“我从未输过,之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因为我是温德尔·赫准斯托,主宰猎刃的清风王座……”
“我比你们都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