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二点,贫民窟,黑水街。
一家年久失修的旅店,屋顶上的瓦盖零零散散,暴露出底层的防水布,老鼠在水沟来回穿插,寻找食物。
四十岁的查德坐在陈旧的柜台后,柜面褪色的油漆像是干褶的树皮,天花板上的煤油灯独自发出亮光,一个人从门口走进来。
“住宿十枚铜币一晚,吃食自已在菜单上选,价格有标注。”
守夜无聊的查德刚脱口这句话,立马心生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已一嘴巴子。
他看见一位带着白色面具的男人走进来,脚步轻声,笔直向自已走来,要知道在晚上这种时候,这副神秘打扮出现在贫民窟,一般都不是好惹的人,手上大多背负人命。
查德被吓得冷汗淋漓。
“客人请问是住宿,还是吃食?”
收起之前的怠慢,查德立马从柜台后不安站起,强迫脸上露出笑容,让服务态度看起来更真诚一些。
遇到这种人,最好不要做出让他感到不适的举动,亡命之徒多数心理极端,遇到脾气坏点的直接拿刀子往人身上捅,所以要小心伺候,本着亏点钱无所谓,能把人送出去,自已不受伤就是好结果。
不过来人接下来的话却让查德安心不少。
“找人,三零八号房间。”索尔对着柜台后的男人说道,发现对方的眼神有些躲闪。
奇怪,自已好像没做什么,他怎么看起来很害怕。
索尔看着查德畏怯躲闪的表情,默默想到。
“三零八号房间,请上楼梯三楼,出口左拐第八间房。”
见到戴着面具的男人不是来找自已麻烦,查德的紧张顿时减轻大半,恭敬从柜台探出上半身,指着尽头的楼梯口。
“感谢。”
知道房间位置,索尔离开柜台,通向上层的楼梯离门口的很近,每踩一步在阶梯上,便会传出木头嘎吱的承重声,旁边的扶手也落下灰尘。
看着索尔消失在楼梯口,查德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拉开衣领放松紧张,还好不是来找自已,不过今天晚上肯定是要出人命,也不知道三零八住着哪个倒霉蛋,被仇家寻上门了,命该绝啰。
白天被琳妮紧跟在身后,索尔没有脱身的机会。
晚上精灵却主动消失,不知道去哪里混吃混喝了。
这些天除了在午餐的时候会遇到爱克希亚,两人闲聊几句,大部份时间她都在忙碌布置宴会场地,脱不开身。
于是,索尔有了晚上的空白时间,不用担心被监视和跟踪。
按照查德说出的路线,索尔来到三零八号房间。
磕...磕...磕
手指叩门,房内没有反应,很安静。
等了十多秒,索尔犹豫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手腕轻轻用力转动,意外发现房门没有反锁被轻易打开了。
可是没等门完全打开,意外又至,一只手突然从门后的阴影里伸出,精准抓住索尔衣领,手指携带的劲力把索尔猛地攥进房内,不给反应的机会,直接把索尔丢到狭窄的床板上。
阴暗的房间,响起碰撞的沉闷。
后脑撞到墙壁,索尔勉强睁开眼观察房间,发现一个人影站在门后,正冷视着自已。
“如果刚才我想要你命,你的脖子已经断了。”
苍老的嗓音冷得可怕,如刃逼喉,暗示声音的主人,心情很差。
听着老人不留丝毫情面的话,索尔不得不深吸一口气,从狭窄的床板上坐起,强迫忘掉身体上的疼痛。
毕竟,他为了这次见面费了很多精力。
避开玉珠宫的守卫,严格把控时间,避免可能的意外。
就是为见到眼前的人,了解事实的真相。
不是么?
念及此处,索尔收起表情,肃颜正色。
“我见到芬里厄了,它给我透露了很多的信息,关于五王山脉,关于你们的计划,一场赌局。”
索尔微微前倾,盯着阴影中身影:
“你很想杀掉芬里厄,追踪它很多年,但是一次也没有成功,这些天我想明白一件事——南行省的喀尔斯山脉崩塌,黑潮的出现,它们并不是空穴来风,芬里厄当时在那里,对吗?”
老人面色冷淡。
“自以为是?凭空臆断,”他的声音显现出对索尔的不屑:
“如果你今晚浪费的我时间,只是想说这些幻想的废话,小子,你可以永远闭上聒噪的嘴了。”
索尔轻轻耸肩,举止轻松,没有在意老人的威胁。
“我可以帮你。”
老人眉心一蹙,目光疑惑。
只见光线晦暗的房间里,索尔从床板上站起身,走到老人面前,两人对视:
“我可以帮你。”
老人没有动作,眼神里却露出一丝疑惑。
“我参与过弑王行动,而且还是两次,史矛戈,纳姆佛罗,我跟它们交手过,所以我了解它们,知道它们的强大和弱点,并非不可战胜。”
老人没有发话,只是定定地盯着他,目不转睛。
“你怎么说?”索尔回望着老人:“芬里厄,即便我瘸了一条腿,没了左手,但我依旧有能力,帮你在关键时刻钳制住芬里厄,让它应接不暇,助你完成弑王。”
沉默,房间陷入一段很长时间的寂静。
就在索尔等不住,准备继续开口,老人的的目光倏然冰寒。
他深邃盯着索尔,语气不善:
“我曾经只是认为你天真,没想到是简简单单的愚蠢,蠢到无可救药,真当我看不出来你可笑的打算?”
索尔一愣,不安对视老人冷漠的双眼:
“什么?”
老人冷酷的嗓音传进耳朵,令人心寒,听不出是同意还是拒绝:
“你根本没有打算助我除掉芬里厄,你只是想救人,想在芬里厄挑起的这场灾难里,拯救很多很多的人,以满足你幼稚仁慈的善心,就如你在五王山脉愚蠢的行径。”
你根本没有打算助我除掉芬里厄,你只是想救人
对视老人的寒眸,索尔脑内反复响起这句话。
他深吸一口气,面对老人压迫的目光:
“所以,芬里厄说的是实话,这是一场赌局,你们拿成千上万条生命做赌注,赌它的命,上一次的赌局是五王山脉,但是你们失败了,没有杀掉芬里厄,摧毁它的计划,所以数以万计的生命,都死在了那一晚。”
“这次是玉珠岛,你们还想再赌,赌你们这次能够杀掉芬里厄。”
索尔眼神一厉,表情困惑而不解,愤恚声音不由加重:
“这种疯狂的做法,你们和芬里厄,那些卑劣的深渊种,有什么区别?”
视线对面,老人眼神逐渐危险,语气不善,气势上毫不退让,严声厉斥索尔:
“收起你的幼稚,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没人听你在这里像小孩子一样的抱怨哭诉,因为你什么都做不到!你无聊的善良救不你,也救不了我,更救不了其他人!”
“我很难相信,一个猎人经过如此多的生死,却没有学会一点教训,遇到不满只会天真的嚷嚷,把自已当作救世主。”
老人的声音低沉地可怕:
“托马士,谢尔达,霍曼,你难道没有从他们身上学会一点的东西?”
这句话,让索尔僵硬一愣,头脑像是被一柄大铁锤用力挥击,思维变得泥泞絮乱,没有任何想法。
不等索尔回过神,老人突然向前跨出一步,厉声怒喝:
“废物!”
“记住这句话,它起码能让你变得不再可笑,不是一个台上小丑。”
声音如暴雷般响起,老人的眼神如利刃刮在索尔的脸上,不容置疑:
“代价——是刻在猎人血脉里的真理,也是背负的罪孽。”
代价....
多么熟悉的词。
索尔惘然低下头,一瞬间,记忆起了很多的往事,莫名的悲伤涌上内心。